“我们真的走对楼梯了吗?这不像通往地下室的路……”
“因为我们不是要去地下室,白痴!活动地点在地牢,明白吗?”
两个块头粗壮的斯莱特林一年级生在一条通往地底的楼道中低声争吵。他们是斯莱特林的一年级生,克拉布和高尔。一个长着大方脸,另一个的圆下巴底下堆叠了两圈肥肉,几乎埋住了脖子。披着隐形斗篷的西里斯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耐性已经快被这两个蠢货给磨光。
星期三的变形术课结束后,西里斯碰巧在城堡三楼的男生盥洗室听见克拉布和高尔在计划星期五晚上去参加一个决斗社团的活动。想起艾尔维拉刚好推掉了这天晚上的约会,西里斯决定跟着他们去看看那个所谓的决斗社团。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克拉布和高尔离开礼堂以后居然接连三次走错路,简直蠢到难以想象。
当然,既然这两个家伙会在男生盥洗室谈论斯莱特林的秘密决斗社团,西里斯也不能指望他们有多么聪明,但看到克拉布的脚伸向通往霍格沃兹厨房的楼梯平台时,西里斯还是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他的鞋后跟,眼见着这个大块头踉跄几步,险些滚下楼梯。
“你踢到我的鞋了!”克拉布好不容易扶住石墙,恶狠狠地冲高尔低吼道。
“对不起!”圆脸地高尔惊慌地说,尽管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踢到了克拉布。
他们没再往那条错误的路走,而是继续顺着石阶下楼。楼道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空气也越来越阴冷。石壁托架上的火把火光闪动,楼道尽头的那扇橡木门被拉开,他们在地牢的入口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城堡管理员费尔奇。他怀里抱着他的猫洛丽丝夫人,怨恨地瞪了克拉布和高尔一眼,才迈着拖拖踏踏的步子离开。经过隐形的西里斯身边时,洛丽丝夫人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盯着西里斯站立的位置嘶嘶喷起了唾沫。费尔奇佝偻着背,安抚地抚摸着它,一瘸一拐走上了楼。
“真不知道邓布利多那个老家伙是怎么想的,”用力推开面前的橡木门,克拉布厌恶地咕哝,“居然聘请一个脏兮兮的哑炮来当城堡管理员。”
高尔嘀嘀咕咕地跟在他身旁:“他都敞开大门欢迎泥巴种来偷学我们的知识了,这也不奇怪……”
藏在隐形斗篷底下的西里斯又冲着他们的鞋跟一人踢上一脚,这两个蠢家伙一时没站稳,纠缠着扑进了地牢。西里斯从它们身上跨过去,一踱进地牢就贴着墙根站定,一动不动地环顾这里。
霍格沃兹城堡的地牢从前也是刑具室。一年级西里斯和詹姆一起夜闯禁林那回,就曾被阿波里昂·普林格威胁要把他们关进地牢。这个地方就像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所处的阴森地窖一样不讨人喜欢,石铺的地板和墙壁凹凸不平,每一道缝隙的阴影里都散发出寒意,压得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各式各样的古老刑具被吊在天花板上,因为常年未得到使用而锈迹斑斑,沾着铁锈般血迹的狼牙钳时不时张开嘴发出嘎达嘎达的不祥响声,仿佛还在回味不知多少年前受刑者的惨叫。
西里斯只瞧了那些刑具一眼,目光便转向集中在地牢里的斯莱特林学生。他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在猪头酒吧聚会的那几个小食死徒。他们的脸庞被火光映照成难看的姜黄色,昏暗的光线将他们脸上的阴影描得格外的深。
视线滑过每一个人的脸,西里斯没在这群人中间瞧见艾尔维拉。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对面墙边的雷古勒斯身上。与其他人不同,雷古勒斯不像是跟什么人结伴来的,他一语不发地站在斯拉格霍恩的身后,倚着冰冷的石墙,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地牢正中央新搭建的决斗台。
西里斯不由收拢了眉头。他早该想到的,雷古勒斯不可能把他的劝告放在眼里。
“可是教授,”艾弗里此时正低声同斯拉格霍恩说着什么,语气急切,“我们不是说好了,这只是学院内部的社团吗?性质就像一个小小的俱乐部……”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的这个秘密俱乐部已经被斯莱特林以外的人知道了?西里斯扫一眼正忙着挤到另外几个一年级生中间的克拉布和高尔。
跟艾弗里一块儿聚在斯拉格霍恩周围的还有穆尔塞伯和麦克尼尔。
“而且我们不需要指导老师,麦克尼尔他们几个高年级答应了会……”
“穆尔塞伯的意思是——”麦克尼尔打断穆尔塞伯脱口而出的抱怨,“有您在就够了,是不是?”
“唉,是的,是的,我知道……”斯拉格霍恩喃喃地说,手中的方帕不住地擦拭着额角的虚汗。从他开学以来没有丝毫改变的糟糕脸色和几乎掉了十磅肉的大肚子来看,他的暑假似乎过得不大如意。西里斯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些焦虑的老巫师,突然记起他也没有出现在魁地奇世界杯比赛的观众席上。这可真不像斯拉格霍恩爱夸耀自己丰富人脉的作风。
“好了,孩子们,听我说……我重新考虑过这件事了——鉴于上学期发生的那件可怕的事,我相信你们有必要了解一些决斗知识,但既然这是我批准的,我就该保证你们的安全。”斯拉格霍恩息事宁人地说,“你们的弗立维教授年轻时可是决斗冠军,他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噢,你来了,菲利乌斯!”
他的嗓门突然拔高,脸上恢复了一点儿血色,像是很高兴终于有一个借口让他摆脱这几个纠缠不休的学生。他肥胖的身体急急忙忙从艾弗里和穆尔塞伯之间挤了出去,面带笑容地迎向地牢的入口。
“抱歉霍拉斯,我来晚了!”菲利乌斯·弗立维尖细的声音在那个方向响起,“正好有几个学生来我的办公室,耽误了一点儿时间……我想拉文克劳的孩子们也有必要学习决斗知识,所以把他们一块儿带来了。”
西里斯扭头朝那张橡木门看过去,弗立维教授正大步流星地走向斯拉格霍恩,他身后的那帮拉文克劳学生们体贴地放慢了脚步,好不让他们院长的步伐看上去显得太匆忙。西里斯的身形顿住了。尽管几乎被两个高个头的拉文克劳挡住了身影,艾尔维拉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还是被他第一时间认了出来。她就走在那群拉文克劳之中,甚至没有跟她的那几个朋友站在一起,显得安静而又毫不起眼。
“晚上好,斯拉格霍恩教授。”学生里为首的爱丽莎·威尔逊带头向斯拉格霍恩打招呼。
“噢,晚上好,爱丽莎、欧文。”斯拉格霍恩只能在他们当中叫对他两个得意门生的名字。他没有收起手中的方帕,一面擦着的汗,一面不安地往这群拉文克劳学生里瞥了一眼。西里斯有种感觉,他是在看艾尔维拉。
“来吧,让我们尽快开始,这样你们就都能在宵禁前回到宿舍。”弗立维教授没有浪费时间,他颇为费劲地爬上地牢中央的决斗台,像在他的魔咒课教室一样招呼学生们围聚过来,“快,都围过来,让我先给你们讲讲决斗的基本规则和礼仪……”
拉文克劳们配合地走到了决斗台边,斯莱特林们也不情不愿地过去了。西里斯没有靠近那圈学生,他紧紧盯着艾尔维拉的背影,回忆着昨天中午她在扫帚间的保证——不是在打什么危险的主意?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西里斯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星期三那天在盥洗室听到克拉布和高尔的对话之后,他就隐隐猜到艾尔维拉推掉约会多半跟这个秘密决斗社团有关,只是他拿不准她究竟想干什么。
站在决斗台底下的艾尔维拉当然不知道她的男友就在附近。她神情认真地看着站在决斗台上才与她身高齐平的弗立维教授,却没有真正在听他的讲课。她的心跳一点一点加快,藏在袖管里的手紧紧捏着袖摆的边缘,凝神等待。
“……我不会教大家那些不友好的咒语,历史证明学生们对这类魔咒总是无师自通。”
决斗台下面的学生们发出小声的哄笑。弗立维教授清了清嗓子,他们才重新安静下来。
“而在防御类魔咒里,除了最基础的缴械咒以外,抵挡恶咒最实用的还是铁甲咒。这两个咒语是我们首先要学习的。”弗立维教授稍稍踮起脚尖,在底下的学生里找到了艾尔维拉:“琼斯小姐,请到台上来。”
其他人自觉地让出一条路,艾尔维拉爬上了决斗台。她瞥见对面的雷古勒斯冲她皱起了眉头,但她假装没有瞧见他,兀自来到弗立维教授身旁。弗立维教授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知道琼斯小姐的缴械咒和铁甲咒使用非常熟练,所以先请她为大家示范一下。有没有人愿意当琼斯小姐的搭档?我想最好也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以免发生意外。”看到有拉文克劳的学生举起手,他尖尖的声音补充道。
然而决斗台下面没有一个斯莱特林学生举起手。探究的目光集中在艾尔维拉身上,在这漫长的几秒钟时间里,她一直维持着友好而礼貌的微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地牢中的森森寒意,以及那些目光中的敌意。
“那就让雷尔来吧。”斯拉格霍恩教授故作轻松地提议,“他们是朋友,我认为这足够安全……”
“雷古勒斯太绅士了,教授。我怀疑他没法向我施恶咒。”艾尔维拉不失礼貌地打断他,决斗台下面有几个人被她的话逗笑了,斯拉格霍恩教授却在不断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铁甲咒能反弹恶咒,所以挑个身手敏捷的搭档或许会更安全,是不是?”
说完,她的目光转向底下的同学。视线从西弗勒斯·斯内普脸上扫过时,艾尔维拉有意停顿了一下。她发现他面色阴沉,右手已经伸进衣兜里,紧紧攥着的魔杖。“穆尔塞伯,能请你上来当我的搭档吗?”艾尔维拉好像没看见穆尔塞伯脸部肌肉的抽动,她神态轻松地转头告诉弗立维教授:“穆尔塞伯是我们学院球队的守门员,反应十分敏捷,教授。”
不等弗立维教授示意,穆尔塞伯就推开身前几个碍事的一年级生,翻身跳上决斗台。他的块头一如既往地结实,双脚重重地落地,激起一层薄薄的灰尘。“我想确认一下,”动作缓慢地拍了拍手,穆尔塞伯阴鸷的眼神定在面前的艾尔维拉身上,“既然目的是展示如何抵挡恶咒,是不是打到对方趴下为止?”
“直到一方将另一方的武器缴除为止,穆尔塞伯。”弗立维教授严肃地强调,“你们必须遵守比赛道德,而且不能使用违规咒语。不然我会马上制止你们,再给你们的学院扣分。”
“最重要的是安全,安全!”斯拉格霍恩教授擦着汗,一而再再而三地补充。
两个学生走到决斗台中央,将各自的魔杖像剑一样举在胸前。他们面对面,只隔着一步的距离。那些残留着血迹的刑具在他们头顶嘎吱作响,好似提前嗅到了血腥气味,令人头皮发麻地轻微晃动起来。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琼斯。”穆尔塞伯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告诉对面这个褐色头发的姑娘。
艾尔维拉面露微笑,用同样低的声音回敬道:“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你被墨水瓶追着打的样子了,穆尔塞伯。”
困惑的表情只在穆尔塞伯脸上逗留了一秒钟的时间。他突然醒悟过来,眼睛里写满了愤怒和惊恐。
“是你——”
弗立维教授尖细的嗓音赫然响起:“现在——鞠躬!”
两人应声旋身,朝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出十二步。再回过身面向对方的时候,艾尔维拉毫无意外地看见穆尔塞伯脸上只剩下阴森的仇恨。她平静地直视着他,姿态优雅地向他鞠了一个躬。
“听我数到三——”弗立维教授叫道。
艾尔维拉收拢五指握紧魔杖,双眼紧盯不远处的穆尔塞伯。
“一——二——”
“三”的尾音刚刚落下,穆尔塞伯的魔杖就射出一道银光。艾尔维拉迅速抬高手里的魔杖,在空气中往下一划,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出现在她身前。银光在屏障上刺出耀眼的白光,瞬间被弹飞出去,射向穆尔塞伯。他猛地侧身一闪,躲过了。
“很好!”弗立维教授尖声喊着,“完美的铁甲咒!敏捷的躲闪!”
穆尔塞伯飞快地站定,他没有遵守规则,而是紧接着又冲艾尔维拉扔去一个恶咒。斯拉格霍恩教授惊呼一声,弗立维教授举起魔杖。艾尔维拉往身侧一躲,咒语在她脚边炸出一个冒烟的坑洞。她的魔杖头瞄准穆尔塞伯的手:“除你武器!”
咒语从穆尔塞伯胳膊底下飞过,击中了石墙上的一束火把。
两根魔杖嗖嗖地射出亮光,咒语在决斗台底下的学生们头顶穿梭。穆尔塞伯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他的胳膊猛然一抡,墙壁上的火把便箭一般飞射向艾尔维拉。人群中有人在尖叫,艾尔维拉手中的魔杖从容地一挥,角落里老旧的针椅疾速飞向迎面飞来的火把,将它在半空中撞飞。又一道咒语飞过来,她拨动魔杖的顶尖,针椅被魔咒击碎。带着钢刺的碎片炸裂开来,弗立维教授大喊一声,它们被咒语击中,统统变成了毫无杀伤力的软垫。
一片混乱之中,斯拉格霍恩教授在扯着嗓子喊停。
可穆尔塞伯手里的魔杖还在嗖嗖挥砍,魔咒不断被艾尔维拉的铁甲咒反弹,光束在他脚边炸响。他一时失去平衡,狼狈地向身后倒去。一条黑环蛇从他的魔杖头飞出来,被艾尔维拉的咒语炸成烟雾。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穆尔塞伯的魔杖直指艾尔维拉,却在那个瞬间瞧清了她脸上的表情。她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一步步走向他,被火光映照得泛黄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深陷在眼窝阴影中的蓝眼睛目光冰冷。
她嘴唇微动,抬起了手中的魔杖——
心头猛地一跳,穆尔塞伯举高魔杖:“四分五裂!”
铁链断裂,发出哗啦一声闷响。天花板上的狼牙钳尖啸着张开嘴,坠向艾尔维拉的脑袋。她的魔杖轻轻一挑,在穆尔塞伯手里的魔杖被击飞的同时,指向头顶张牙舞爪的狼牙钳:“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穆尔塞伯的魔杖砸中了一年级生克拉布的脸,狼牙钳的尖啸戛然而止,瓶塞似的蹿回天花板上,把其他刑具撞得当当作响。
地牢里的尖叫声渐渐止住了。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决斗台上的一男一女,谁也没能立刻回过神来。冰冷的刑具还在头顶摇晃,叮叮当当的响声在石壁间回荡。穆尔塞伯仍然呆呆地跌坐在原地,撑在一个烧焦坑洞边的手肘没法动弹,脸上僵硬地凝固着惊愕的表情,举在脑侧的右手早已失去魔杖。
脑子里紧绷的弦一点一点放松,艾尔维拉慢条斯理地垂下握着魔杖的手,嘴边绽开一个礼貌而优雅的微笑。
“承让。”她说。
像是被这句话刺到一般,穆尔塞伯打了个激灵。
他听到弗立维在嚷嚷着斥责他不遵守决斗规则,但他根本没把那些话听进去。因为穆尔塞伯看到艾尔维拉走到自己跟前,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甜美、友善,仿佛刚才决斗中她那个冰冷而阴毒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他感到背脊发凉。
“能站起来吗,穆尔塞伯?”艾尔维拉问他,嗓音轻柔得像是蛇类的嘶嘶低语。
一股混杂着恐惧的怒火冲上穆尔塞伯的头皮。“当然可以。”他咬咬牙说,用力握住她那只冰凉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就在他竭尽全力掩饰自己的腿软、想要正常地站直身子的时候,艾尔维拉出其不意地靠近他,替他拍拍衣袖,掸去袖摆上的灰尘。“难怪你只敢对我那个缴械咒都使不熟练的弟弟动手,”她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笑盈盈地感慨,“真丢人哪,穆尔塞伯。”
穆尔塞伯身体一僵,艾尔维拉满意地看见他的脸因为暴怒而涨成了猪肝色。
“振作点儿,明天还有一场呢。”她无辜地轻笑,慢慢后退一步,欣赏着他那张被愤怒扭曲的脸,“你不想再丢一次脸吧?”
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艾尔维拉抿唇一笑,转身跳下了决斗台。
远远看着她走到爱丽莎·威尔逊身边,站在墙边的西里斯放下手中的魔杖,悄悄打开地牢的橡木门离开。回到阴暗的楼道中,西里斯没有理会贴着他的脚跟经过的洛丽丝夫人,他径自拾级而上,没有掩饰的脚步声在楼道内嗵嗵回响。
第二天上午,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选拔赛如期开展。
阿什顿·克里瓦特放宽了球员申请条件,一年级生也能参加选拔。这让他的工作量变得出奇的大,因此在毫不留情地赶跑一群根本就没法飞的毛头小子之后,他决定先从守门员的选拔开始。
出于某些神秘的原因,今年来观看选拔赛的观众格外的多。参加守门员选拔的一共八个人,其中只有艾尔维拉·琼斯一个是女孩儿。克里瓦特特意把她安排在最后一个,希望到时看台上的观众能少一些,好减轻她的压力——虽然他也不确定她是否会怯场。
前几个参赛者都表现得糟糕透顶,有人只救起一个球,有人则漏掉了所有的球。轮到穆尔塞伯时,他的表现惊呆了克里瓦特:总共五个球,他一个也没漏掉。穆尔塞伯一反去年在球场上的迟钝状态,几乎是拼了老命守住球门,动作又凶又狠,还差点儿将一个球反扑到追球手博比·霍尔脸上。
克里瓦特对此却很不高兴。
“我听说了。”他悄没声儿地走到等候上场的艾尔维拉身边,难掩焦躁地低声问她:“你干嘛非得在昨天刺激他?”
艾尔维拉·琼斯看上去呆呆的,她的眼睛没法从场上又救起一个球的穆尔塞伯身上挪开,语气里全是茫然的不可置信:“我也没想到……”
“好了,别发呆了,我可不想要他这样的暴力球员。”克里瓦特不耐烦地说道,“你一个球都不能漏掉,知不知道?不然就算我想拉你进球队也没辙。”
“好吧。”艾尔维拉·琼斯心神不属地回答。她好像在竭力保持镇定,苍白的脸色却没法掩饰,拿着扫帚的右手死死扣着扫帚柄,关节用力得像她的嘴唇一样发白。“你这是怎么了?紧张?”克里瓦特抛高眉毛,尖刻地开口,“噢,老天——别在这个时候,琼斯!”
“行行好吧,克里瓦特。”她的脸色变得微微发绿,甚至在躲着他的眼睛,“别跟我说话了,好吗?你越是这样我就越紧张。”
克里瓦特不说话了。他上下打量着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个姑娘。上个学年她在球场上表现得那么自信而游刃有余,怎么能临阵怯场呢?还是说,女孩儿真的就不适合打魁地奇?克里瓦特看看琼斯的脸,再看看她手里那把老旧的横扫系列扫帚,忽然觉得她不再像从前那样顺眼了。他摇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开。
艾尔维拉·琼斯今天的表现果然让克里瓦特大失所望。
过度的紧张显然绑架了她全部的运动神经,在那难熬的十五分钟里,她只险险救起了两个球,远低于克里瓦特之前对她的预期。接连错失两个球之后,看台上爆发出的讥笑声似乎让她有些气急败坏了,眼看着她疾速扑向最后一个球时,克里瓦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声重响过后,他不出所料地从指缝中看到琼斯撞上球门,从空中万分狼狈地打着旋儿坠落。
喝倒彩的声音不绝于耳,看台上的观众们哄堂大笑。
“她其实也不像她表现的那样聪明,是不是?”克里瓦特抱着胳膊冷哼,他看到他的两个追球手降落在琼斯身旁,他们试图去扶她,却被她不知好歹地粗鲁推开,“而且脾气还很暴躁。”
“或许吧。”坐在他身旁的雷古勒斯平平淡淡地道。他的反应平静得出乎克里瓦特的预料,他还以为雷古勒斯多少也会感到失望呢。
场地上的艾尔维拉·琼斯踉踉跄跄地爬起了身。她满脸是血,埋着头丢下扫帚跑开了。“瞧瞧她那个灰头土脸的样子!”看台前排的穆尔塞伯正同艾弗里一起大声地哄笑,语气里满是狂妄和轻蔑,“我看她除了要借一把新扫帚,还得向波特借一副眼镜——琼斯家恐怕买不起这些东西,是不是?”
观众们的嘲笑声更响了,一路驱赶着已经跑出球场的艾尔维拉·琼斯,不论克里瓦特怎样高声呵斥也没法停止。
艾尔维拉灰头土脸地跑在城堡的走廊上。她的袍子破了,脸上和手上都有好几道擦伤,膝盖的关节似乎有点儿错位,梳成马尾的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脑后,在球门上撞断的鼻梁逐渐从麻木中缓过劲来,一跳一跳地痛。
她尽力使两条腿打着圈儿,好让自己的模样更狼狈一些。经过礼堂和楼梯平台这类人声嘈杂的地方时,她还不忘佯装跌倒,让更多的人注意到她。有好几个人想上来扶她,艾尔维拉认出了爱丽莎室友的声音,但她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低着脸执意自己去校医院。
人们向她投来的异样目光令她多多少少有些脸热,膝盖和鼻梁的疼痛则让她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对这些肢体反应十分满意,因为它们都让她的狼狈、丢脸和气急败坏显得逼真无比。她还想让自己再丢人一些,最好接下来的几天里学生们热议的话题都是她在选拔赛上的惨败,但她实在太疼了,已经难以拖慢自己的脚步。
穆尔塞伯肆意的讥讽还在艾尔维拉耳边回荡。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动着,喜悦随着脚步的加快而溢满心头,她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轻盈地膨胀起来。
那个自大的蠢货。她喜滋滋地想着。他现在一定乐坏了,耀武扬威地从昨晚的挫败和怒火中挣脱出来,尽情讥笑她的无能、傲慢和愚蠢。而这一切正是她需要的。
小跑着拐进校医院所在的那条走廊,艾尔维拉捂着淌血的口鼻,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角。
她需要穆尔塞伯他们记住她。她需要他们忌惮她、怨恨她,也需要他们轻视她、低估她。只有这样,那些蠢货才会把她当成对手。只有这样,他们下一次选择琼斯家的人下手时,她才会成为更显眼、更容易得手的目标,而不是奥利弗,或者将来也要进入霍格沃兹的卡丽娜……
艾尔维拉的脚步停在校医院的橡木门前。
抬手扶住门板,她的额头靠上冒着血花的手背,嘴边的笑意慢慢褪去。艾尔维拉盯着自己磨破的长袍出神。她总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是不是?她问自己。
“还在发什么呆?”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再不进去,皮皮鬼就来要了。”
艾尔维拉一愣,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另一只手落到她扶在门板上的手边,替她推开了校医院的橡木门。室内静悄悄的,庞弗雷夫人似乎不在。站在艾尔维拉身后的西里斯于是走到她身边,拉着她没受伤的胳膊走进校医院,关上背后的门。
“早知道要搞这一出,你前三年也没必要总是忍着他们。”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带她来到最近的一张病床前。艾尔维拉乖乖地在床边坐下,觉得脑子钝钝的,被疼出来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看到西里斯蹲下来,熟练地拿魔杖点了点她的膝盖,那块错位的关节咔哒一声归位,不再疼了。
西里斯又拧着眉头观察一番她的脸。艾尔维拉这副少见的狼狈模样怪滑稽的,但他看她一脸的血污和眼泪,也没法挖苦她。他替她修复好断掉的鼻梁,又用魔杖头吸去她脸上的血污。“不过昨晚在地牢那一手倒是不错,”他说,“像个傲罗办公室主任的女儿。”
“可是我今天输了。”艾尔维拉喃喃。
她没有问西里斯为什么会知道昨晚的事,这个时候她并不在乎这些细节。一种莫名的、无法言说的委屈占据了她的每一根血管。她肚子里所有的器官都沉甸甸的,修复好的鼻梁和膝盖好像还在疼,疼得她简直难以承受。
“这不都是你计划好的吗?”西里斯挑了挑眉,放下魔杖,“免得彻底激怒他们,给自己找麻烦?”
难道他猜错了?
“是啊。”艾尔维拉竭力要使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可她失败了。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借口哭,却还是忍不住。
“但是好丢脸。”她说。
西里斯在她跟前一动不动地蹲了片刻,才开口道:“看来你现在需要安慰?”
艾尔维拉没有回答。她微微伸出胳膊,西里斯便抱住她,替她顺起了背。他感觉到艾尔维拉的身体在轻轻发抖,啜泣声掩埋在他的肩窝里。
西里斯想起昨晚她站在决斗台上的样子。第一次跟艾尔维拉吵架的时候,他就在她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当时他也以此断定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斯莱特林。
她原本或许可以在斯莱特林混得风生水起……只是从前因为汉特的身份而保持低调、忍气吞声,现在又要因为汉特的身份而强行出头,而且还得小心翼翼控制着程度。这对于一个胆小的斯莱特林来说,的确不容易。
“你已经干得很漂亮了,艾尔维拉。”西里斯告诉她,而后翘了翘唇角,“虽然我肯定能比你做得更好。”
把脸埋在他肩窝里的艾尔维拉破涕为笑。
如果他不是她男朋友……她真想冲他扔恶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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