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级的期末考试似乎比一年级压力更大。
这一学期的最后一段时间,艾尔维拉感受到了一点儿爱丽莎在期末考试阶段总会感受到的焦躁。复习变形术的过程中她时常会想起詹姆和西里斯他们已经开始研究人体变形,以至于她的变形术期末论文写了整整二十英寸,而麦格教授的要求只有七英寸。
“你已经写过五稿了。”在艾尔维拉对着羊皮纸奋笔疾书时,坐在她对面的雷古勒斯不由从面前砖块厚的书本中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她手边作废的羊皮纸。他已经完成了他的期末论文,哪怕是在备考期间,也还有多余的时间用来阅读他从□□区借出来的那些书籍。
“前面几稿不行,已经作废了。”她头也不抬,努力将三年级将要学习的变形术内容也囊括进自己的论文中,“我得把我的新想法写下来……要更完整、更有体系感一些。”
“那这些我替你处理掉。”雷古勒斯对于她的拼命并无疑问,他径自拿出魔杖,对桌上揉成几团的废纸念了一道消失咒。艾尔维拉握笔的手一顿,她抬起头,眼看着纸团应声消失,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你会消失咒了?”
“没错。”他不慌不忙地收起魔杖。
艾尔维拉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O.W.L.水平的咒语。”
她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保持着礼貌和平静。
“是吗?”雷古勒斯给了她一个毫无意义的反问,便接着垂眼翻阅他借来的□□,显然对此并不在意。
从那天下午开始,艾尔维拉的复习地点转移到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并且坚决只同三个室友一起复习。
六月底,期末考试的结束没有带给斯莱特林学院多少欢快的气氛。格兰芬多因为夺得魁地奇杯而改变了落后的分数,礼堂内记录学院杯比分的沙漏在学期最后的这段日子每天都刺痛着斯莱特林们的眼睛,没有人不希望詹姆和西里斯这对最爱惹事的捣蛋鬼能在最后几天造出点儿事端,好让格兰芬多的分数下降——就连艾尔维拉也情不自禁地关注起自己的这两位朋友来,然而他们宿舍的四个男孩儿依旧忙忙碌碌,甚至没在考试期间找过斯内普的茬儿。
因此学期末的晚宴前,艾尔维拉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图书馆走向礼堂的。她和爱丽莎一路无话,直到在二楼的楼梯平台遇上飞奔着下楼的詹姆。
“嘿,维拉、威尔逊!”他身上披着一面火红的格兰芬多旗,原本已冲过她俩身边,却又兴冲冲地调头跑回来,骄傲如国王似的在两个姑娘面前转了个圈,好让旗子上耀眼的金色狮子闪一闪她们的眼睛。然后他咧嘴冲他们得意地挑了挑下巴:“你们在磨蹭什么?不敢去挂满格兰芬多旗的礼堂吗?”
艾尔维拉和爱丽莎冷冷地看着他,只字不语。而詹姆理所当然地把这种反应理解成了羡慕嫉妒,大笑着披紧他的格兰芬多旗跑下了楼。那面旗子在他身后晃眼地飞扬着,跟随他得意忘形的欢呼声一路飞进礼堂。
跟在他后边走下楼的三个男孩子也经过了她俩面前,西里斯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嘴边明显挂着志得意满而又嘲弄的笑;莱姆斯抱歉地笑着对她们点了点头,面色却比平时红润许多,似乎心情很好;而彼得·佩迪鲁目光躲躲闪闪,踏出的脚步却轻快异常……
等到他们都从自己面前走过,艾尔维拉才冷哼道:“幼稚。”
“自大狂。”爱丽莎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口气同样不屑。
她们对视一眼,忍不住一笑。同仇敌忾让这三个月以来两人之间微妙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第二天,在驶向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霍格沃兹特快上,艾尔维拉又同拉文克劳的姑娘们坐到了同一间包厢。没有女孩儿在的包厢对于男孩子们来说当然自在得多,给禁闭的包厢门施过抗扰咒后,四个男孩子畅快地讨论起了他们关于月圆和阿尼玛格斯的大胆计划。
“我觉得还是太危险了,”莱姆斯说话时脸色一如往常的苍白,格兰芬多夺得学院杯带来的喜悦已渐渐从他脸上褪去,“我们查过的书上都有提到,变形不仅存在走火入魔的风险,还可能因为变形失败而无法恢复正常的人形。这是永久性的伤害,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别犯傻了,莱姆斯。”西里斯正无所事事地拿噼啪爆炸牌搭城堡,“什么事是没有风险的?不冒险才没意思呢。”
“我都已经连着三个月梦到我变成火龙了,”詹姆停下拿护理工具擦拭飞天扫帚的手,抬脸跃跃欲试地道,“虽然阿尼玛格斯没法变魔法生物,但是想想吧,如果我能变成一头威风凛凛的狮子——”他突然坐直了身子,张牙舞爪扮出狮子的模样,扭动脖子怪模怪样地一吼。
三个男孩儿都被他夸张的表演逗笑,詹姆自己也乐得捧腹笑起来,即便飞天扫帚从腿上滚了下去也不予理会。
“很有可能。”西里斯笑完便轻松地接着他的话说道,“每个巫师最适合的阿尼玛格斯形态都跟自身的性格和体重有关,我们三个全是格兰芬多,就算彼得变不成狮子,只要有我和詹姆两个,你也不用担心满月时出去逛逛会伤人了。”
彼得激动地点点头,满怀期待地看向莱姆斯。虽说彼得清楚自己的变形术远远不及詹姆和西里斯,但他一向都为能够跟着他们干这些很酷的事儿而感到自豪。
莱姆斯嘴边的笑容淡了些。满月时变身野兽的孤寂和拘束是他最害怕也最厌恶的,那段时间模糊的记忆就像他心里一块不可碰触的、腐烂的伤口,他总是避免去回忆,因为他担心哪天记起自己曾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袭击过无辜的生命。但是……如果,如果能在朋友的陪伴下……如果那样足够安全……
他几乎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并且不受控制地陷入隐隐的期待之中。
可是……真的值得吗?莱姆斯的脑海里时不时会出现这样一个声音。万一他们在练习阿尼玛格斯的时候遇到了意外呢?万一他们没能变形成功呢?他……还有詹姆斯他们,真的能承受这样的后果吗?
他感到迟疑,也无法想象要是出现意外,詹姆、西里斯和彼得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他们会后悔吗?他们……会认为当初决定为一个狼人冒这样大的风险,根本不值得吗?
“我……”莱姆斯正要说点儿什么,就被忽而响起的推门声打断了。
包厢的滑门打开,四个男孩儿警觉的视线齐齐投向门口。站在门边的艾尔维拉被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不自在,她走进包厢内,一面关上身后的门,一面奇怪地环视里面的四个男孩子。
“怎么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你们在商量什么秘密计划吗?”
“没有。”詹姆第一个矢口否认,“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维拉?”
“噢,嗯……”出乎意料的是,艾尔维拉轻易就被他转移了注意,微微红了脸,略为尴尬地支吾一会儿,“嗯……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带麻瓜的外套什么的。”
“外套?”他一脸迷茫。
“对。”她简短地回答,“什么样的都行。”
“你要外套干什么?”坐在车窗边的西里斯侧着脸怀疑地审视她。他面前的纸牌城堡爆炸了,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层层建筑化为废墟。但他对此视若无睹,只仔细观察着艾尔维拉。他发现她的打扮很奇怪:穿着麻瓜的短袖上衣和牛仔裤,却披着巫师的斗篷,还将书包背在了前面。
“我刚才换了衣服才发现,我这几个月长高了很多,去年夏天的衣服不太合身了。”她含糊地答着,“所以想找件外套穿在外面。”
詹姆又记起圣诞节那天的那个玩笑,不禁咧开嘴:“是前年夏天的衣服吧?”
不只西里斯别过头轻笑出声,连莱姆斯都掩饰地低下了脑袋。艾尔维拉发誓她在彼得脸上也看到了憋笑的痕迹。
“詹姆。”她警告地眯眼。
坏笑着站起来,詹姆动手拿自己的行李箱:“我给你找找,我有一件薄的。”
“那本来是条长裤吗?”这时西里斯的目光转向艾尔维拉的牛仔裤:它看起来就像七分裤,露出了一段她苍白的脚脖子。艾尔维拉没吱声,绷着脸点了点头,似乎认为这个问题十分尴尬。
“不过你好像是长高了不少。”西里斯于是慢悠悠地起身来到她跟前,“我记得圣诞节的时候……”他抬手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又比了比艾尔维拉的脑袋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快到他肩头,“嗯,至少长了两英寸吧。”
在箱子里找衣服的詹姆又背对着他们笑出了声,而艾尔维拉仍然板着脸不为所动。
“你最好把你的箱子收整一下,詹姆。”接过詹姆递来的外套后,她语气不善地这么建议完,便丢下一句“谢谢”,抱着她累赘的大书包离开了包厢。
詹姆转过身对三个伙伴耸耸肩:女孩子真没趣儿,玩笑也不能开。
傍晚列车抵达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时,室外还是白亮如昼。西里斯跟着詹姆一块儿下车,打算在临走前同波特夫妇打声招呼。然而他们没有像去年一样很快在站台上等候的家长们之中找到波特夫妇的身影,遍寻无果之后,才与拖着行李一路找过来的艾尔维拉碰头。
“没看到波特先生和波特夫人吗?”她停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还在扭头四处张望。
“没……”詹姆喃喃,瞪大眼睛盯着她的衣服。
西里斯也在看她。艾尔维拉已经把书包正常地背在身后,她穿着詹姆的薄外套,将过长的袖口挽了好几圈,因为太热而没有拉上拉链。这个时候完整地看到她的正面,西里斯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向詹姆借外套:她穿的是去年暑假穿过的一件白色T恤,可是衣服下摆短了许多,她的一小节腰身、小腹和肚脐都露了出来。这不仅是身高的变化造成的,她那仿佛一夜之间隆起来的胸部似乎才是罪魁祸首,它让这件原本并不贴身的T恤看上去有点儿紧,甚至在她走动时隐隐闷出肩带的位置……
怎么……西里斯感到讶异。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维拉!”不等他回过神,詹姆就不可置信地大呼小叫起来,“你居然开始发育了!”
艾尔维拉一怔,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闭嘴,詹姆!”她低声而又恶狠狠地警告,“你们在朝哪儿看!快找找你爸妈!”
被一块儿点名的西里斯第一时间移开了视线,尽管他的脑仁此刻又热又钝。而詹姆还在瞪着艾尔维拉的胸口,就好像她身上突然长出了一颗巨怪的脑袋似的,直到艾尔维拉拔出魔杖作势要对他施恶咒,他才配合地左顾右盼起来。
“爸爸没说今天不来啊……”詹姆嘟囔着,却依然没在熙熙攘攘的同学和家长间瞧见弗里芒特和尤菲米娅。
这会儿艾尔维拉则在窘迫地扯着外套。站台上太热了,伦敦的夏季日落时间总是很晚,太阳还高高挂在万里无云的天际,将地面炙烤得热气烘烘。巫师的服装大多十分保守,虽然麻瓜会穿露脐装,但巫师见到女性把肚子裸/露在外还是会禁不住投去各种各样的目光,此时就有许多注意到她服装怪异的巫师有意无意地看向她的腰腹。这令艾尔维拉陷入了两难的困境,她既想拉住拉链,又怕热得中暑,便一个劲地在脑袋里搜刮着能够用得上的咒语。
“可以把衣摆系上。”站在她身旁的西里斯突然开腔。
艾尔维拉扭头去瞧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同她说话。他转过脸对上她的眼睛,见她满脸写着疑惑和茫然,便干脆放下手里关小火龙的鸟笼,转身走到她面前,垂首给她把她身上那件长长外套安有拉链的两角拉到合适的高度,系成一个简单的结。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皮肤的指关节有些发烫,但他神色镇定,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想他见过的那种系法,用他惯常漫不经心的口吻解释:
“有的麻瓜也会这样穿,我在麻瓜杂志上看到过。”虽然那张图片上的麻瓜女人这么穿是为了露出肚脐。
结系好了,也遮挡住了她露在外面的皮肤。
艾尔维拉松了口气,刚想要道谢,就见西里斯后退两步,挑剔地上下打量她:“模特这么穿挺潮,你看起来怎么就有点土呢?”
“……谢谢。”她维持着礼貌的假笑。
“西里斯!”
一道粗哑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引开了他们的注意。艾尔维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瞅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正拨开挡路的学生,大步朝他们走过来。他黑色的头发长至肩膀,皮肤被晒成一种小麦的颜色,四肢粗大、身材魁梧,身上穿的是巫师长途旅行时常穿的简装,腰间的皮带上插着一根弯弯曲曲的魔杖,肩头还挎着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灰扑扑的旅行包。
“阿尔法德!”西里斯立刻迎了上去,脸上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是难得的惊喜。
艾尔维拉听见身边的詹姆吹了声口哨:“那个就是西里斯的舅舅!”
阿尔法德已经张开胳膊给了外甥一个重重的拥抱。西里斯也使劲搂了他一下,眼里的愉快挡也挡不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到阿尔法德的惊喜让他把马上就要回去格里莫广场12号的苦闷抛到了九霄云外。
“刚到不久,正好过来接你上我那儿去。”阿尔法德粗声粗气地说着,抓住肩头旅行包的背带,又将滑下来的包往背后一甩。
“阿尔法德?”詹姆和艾尔维拉也走了过来,他兴奋又好奇地端详起了面前这个有些风尘仆仆的男人,态度倒是一点儿也不见外:“你给西里斯的双面镜太好用了!超酷!”
“啊,你肯定就是詹姆了,好小子。”照样不见外地用力搂他一下,阿尔法德粗重的语气里染上了几分笑意,“看来那两面镜子派上了不少用场?”他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艾尔维拉,一双灰眼睛藏在胡子拉碴的脸上,透过稍嫌凌乱的头发打量着她。
艾尔维拉对他礼貌地一笑:“您好,布莱克先生。我是艾尔维拉·琼斯。”
“琼斯家的斯莱特林,我听说过。”阿尔法德似乎并不意外,两手分别搭住西里斯和詹姆的肩,没有留意到自己身上的一股酒味让外甥皱了皱眉,“那么,你是他们哪一个的女朋友?”
“什么?”三个孩子都因为他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吃了一惊,不过神色各异。阿尔法德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无所谓地耸肩:“好吧,看来现在还没到时候。不要紧,以后就会知道了。你们这样的组合我见过很多,姑娘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跟其中一个结婚。”说罢他不再理睬他们的反应,而是转头朝另一个方向抬高了嗓门,“雷古勒斯,好久不见。”
他们这才发觉雷古勒斯已悄无声息地拖着行李来到他们近旁。
“舅舅。”他在距离阿尔法德两步外的地方驻足,礼貌而平静地对阿尔法德颔首,好像没打算上前像西里斯那样同舅舅拥抱,“您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接西里斯去我那里住,已经跟沃尔布加说过了。”阿尔法德言简意赅地解释,然后像是早有打算似的,没有丝毫停顿地对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过来,雷尔。”
“谢谢,但我想我还是回家比较好。”雷古勒斯好似也早料到他会邀请自己,不失客气地回绝了。他又转向西里斯,换上一种少有的严峻神情:“母亲会希望你至少回家看看。”
西里斯闻言冷笑:“那我们说的‘母亲’可能不是同一个人,雷古勒斯。”
旁观的艾尔维拉不着痕迹地留意着这两兄弟的表情。西里斯的眼里又浮现出了那种冷冰冰的、拒人千里的阴冷神色,而雷古勒斯的眼睛似有黯淡,却并没有把情绪表现在脸上。雷古勒斯看向了她,恰好与她四目相接。
“九月再见。”他对她说,“你随时可以给我写信,艾尔维拉。”
在艾尔维拉开口回应以前,西里斯毫无温度的声音便横了进来。
“你确定她的信不会被克利切拿给他最最敬爱的女主人吗?”他嘴边翘起讥诮的浅笑,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刻薄和攻击性,灰眼睛冷冷地将自己的弟弟锁在眼仁里,“艾尔维拉可不是你们纯血派那边的。”
雷古勒斯微微皱眉,抬眼同他视线相撞。
“我会写信给你的。”艾尔维拉肯定的回答让雷古勒斯止住了嘴边的话。她没有去看西里斯,自然也没有发现他面色明显地一僵。
雷古勒斯对她点点头,又向阿尔法德告别,甚至还对詹姆略一颔首,才转身独自离开。
艾尔维拉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到了这时才意识到布莱克家并没有别的家长出现在站台。
“看来你已经改主意了?”耳旁响起西里斯讽刺问话,猛地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觉得极端纯血论也不错,是吗?”
艾尔维拉回过头,望向西里斯的眼睛。她发现他看她的眼神又恢复了从前的那种冷漠和厌恶,这样的转变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友谊其实脆弱无比,不仅西里斯对她几乎没有信任可言,她自己也一点儿不相信他会真正把她当做朋友那样信任。
“呃,西里斯……”詹姆有些尴尬而慌乱,绞尽脑汁想要打圆场。
“我认为我对你已经足够坦诚了,西里斯。”艾尔维拉打断他,直直地望进西里斯眼里,“你又想跟我吵架吗?”
她疲惫地看到他讥讽地一笑。
“是啊,我还因为你的‘足够坦诚’,相信你跟他们那帮人相处并不痛快。”他完全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也不顾还有舅舅在场,神情冰冷地冷嘲热讽道,“那么刚才那又是什么意思?斯莱特林之间的友好联络?有了威尔逊她们那帮聪明的拉文克劳还不够,你还想跟我弟弟也当上至交么?”
目不转睛地同他对视着,艾尔维拉一时没有吭声。她以为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便不会被这些刺人的话伤害,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头,她对自己很失望,因为她发现比起愤怒,这一回她更多地感受到的是难过。
上一次和西里斯吵架的时候,艾尔维拉多少有故意激他的意思,可这回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更何况……在此之前,在穆尔塞伯那件事上,他明明表现得那么平静,根本没有怀疑她的迹象。她以为他们是能好好谈的,可惜也只是她以为而已。
“好了西里斯。”沉默已久的阿尔法德出声制止,“对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刻薄。”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伤心?”艾尔维拉几乎是紧接着他的话反问西里斯,“要是你永远没法接受任何一个斯莱特林,就不要再跟我说话了,西里斯·布莱克。”她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拉上自己的行李、拎起艾德琳的鸟笼,对阿尔法德稍稍欠身,“抱歉,布莱克先生,我得先走一步。”
语罢也不再看西里斯一眼,拖着行李脚步极快地走向站台出口。
“维拉——”詹姆被她说走就走的举动吓坏了,慌里慌张地弯腰去抓自己的行李,匆匆抬头看看神情冷硬的西里斯:“我们双面镜联系,西里斯。”而后他拎着行李急急忙忙跑出几步,才又记起回头冲阿尔法德挥挥手,“下回见,阿尔法德!”
他们两人都相继穿过那面通向国王十字站的墙,消失在布莱克舅甥俩的视野里。
阿尔法德低头去瞧自己的外甥。西里斯还站在他身旁,脸上没有了刚才那种充满敌意和攻击性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颓丧的倦怠。
“走吧。”他对阿尔法德说,漠然地回过身去拿被自己抛下的行李。
许多年以来,住到阿尔法德家都是能够让西里斯心情愉快的屈指可数的几件事之一。可这天与艾尔维拉发生的争吵已经将这份喜悦冲刷殆尽,来到阿尔法德在伦敦的宅子后,西里斯一直在被悻悻然的情绪拉扯着,他强打精神跟阿尔法德聊罗马尼亚的火龙,却掩饰不了神态里的心心恹恹,和阿尔法德一块儿做饭的时候也老出差错,反常地打碎了好几个盘子。
吃过晚饭西里斯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仰头倒上床,揉了揉始终没能真正舒展开的眉心。
房门被打开,阿尔法德握着门把站在门边,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只酒瓶。
“你今天不该那么跟她吵的,西里斯。”他终于谈起这个话题,“你喜欢那姑娘,我看得出来。”
“我不会喜欢一个斯莱特林。”西里斯盯着天花板,口气厌倦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
“我和安多米达也是斯莱特林。”阿尔法德关上门走近床位,略微俯身展开胳膊撑住床柱,耐心地凝视外甥的眼睛,“你难道也讨厌我们吗?”
“你们不一样。”抬起胳膊搭到眼前,西里斯冷淡而肯定地道,“而且你不了解艾尔维拉,她和琼斯家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她不是真正的亲麻瓜派。凡是对她有用的,只要有必要,她都不会抗拒。她是那种善于投机的斯莱特林。”
“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又为什么要跟她走得那么近呢?”阿尔法德依旧盯着他眼睛所在的位置,仿佛能穿过他的胳膊与那双眼睛对视,“至少在今天吵架之前,你们是朋友吧?”
西里斯不再反驳。事实上,这几个小时以来,一直盘旋在他脑袋里的也是这个问题。不管他给自己找多少借口,他都不得不承认,今天是他太鲁莽了。这段时间他老是处在焦虑的状态里,贝拉特里克斯对安多米达下手的事迟迟无法从他脑中淡去,他试探过安多米达好几次,想要搞清楚自己的父母究竟有没有牵涉其中,却总是被安多米达敷衍。西里斯不信任父母,也不信任雷古勒斯。他很清楚他家人的秉性,他知道哪怕眼下他们没有加入那个神秘的反麻瓜组织,也迟早会卷进其中。这让西里斯感到烦躁不已,他想要证明自己和他们不同,却又时时被提醒他与其他的布莱克如此相像:多疑,偏执,冷酷,对被自己称作“朋友”的人并不都是真正的上心……尤其是在对艾尔维拉·琼斯的态度上,西里斯与同样身为格兰芬多的詹姆完全不同。
在上回主动去找艾尔维拉和好之前,西里斯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一切。但一看到雷古勒斯——一看到他与自己相似的脸——一听到他提起他们共同的母亲,西里斯便失去了理智。他厌弃的人事物统统被摆到他面前,他仇视他们、憎恨他们,他期待至少他的朋友能与他站在同一边,却听见艾尔维拉给予了雷古勒斯回应。
西里斯不指望艾尔维拉能理解自己对布莱克家的怨恨。她出生在和他完全相反的家庭,琼斯一家再怎么贫穷,也是自始至终团结一心、相互关爱的。汉特和艾丽西亚心中没有对麻瓜的仇恨、没有对血统和荣耀疯狂到变态的追求,他们的儿女当然也不会有。
但是西里斯没法控制自己。他控制不了自己对艾尔维拉的怀疑,也控制不了自己对她隐隐产生的期许。这两种矛盾而强烈的感觉交杂在一起,又让他开始对无法自控的自己感到厌烦。
他到底在生什么气?他很清楚,却又完全乱了。
“你急于摆脱你身体里属于布莱克家族,以及属于斯莱特林的那一部分,西里斯。我明白你的想法。”阿尔法德松开撑在床柱边的手,转过身缓步走到靠墙摆放的一张椅子前坐下,“但是如果你已经选择接受那个姑娘,就不能再对她心存怀疑。这样对她是一种不尊重,对你自己也是。”说到这里,他仰头往嘴中灌了一口烈酒,“再说你要一直都这样的话,是绝对追不到她的。”
“我没想追她。”西里斯放下了挡在眼前的小臂,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随你怎么说吧,年轻人总会有段嘴硬的时候。”阿尔法德并没有把外甥否认的话当回事,“但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西里斯。我希望你能真正接受她,更希望你能真正接受你自己。”
他顿了顿,再给自己灌下一口酒。
“老实告诉你,我这次回来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迫不得已。”他缓慢地、嗓音低沉地说道,“魔法部在努力粉饰太平,可是战争已经不远了。或者说,在更隐秘的地方,已经硝烟四起。你们这些孩子都没有时间慢慢长大了。”
胡须凌乱的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疲态,阿尔法德垂眼望着手里的酒瓶,神色萎靡。
“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西里斯。谁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到可以弥补过错的时候。”
敏锐地察觉到他声线里的反常,西里斯坐起来,反过身看向阿尔法德。这个男人疲惫地枯坐在对面的墙边,垂着脑袋,眼睛里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憔悴。只一个瞬间的工夫,他仿佛老了几十岁。
“发生什么事了?”西里斯皱起眉。他不是问阿尔法德口中的“战争”,而是某件阿尔法德没有提起的、真正令他如此颓丧而痛苦的事。
阿尔法德抬手抹了把脸。
“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今天。今天我们都很累了,早点休息吧。”半晌,他站起来,不去看外甥的眼睛,自顾自走到了门边。离开房间以前,他回头与西里斯视线相接,嗓音低哑地告诉他:“好好想想我的话,虽然你不一定认同。”
西里斯坐在床上,直到阿尔法德关上门离开,也久久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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