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学姐，多余的气球、彩带，还有临时加的座椅，我们都收拾好放到杂物室去了。”
“嗯，辛苦了。”
“安歌，胡老师找你。”
“好，知道了。”
完全出自本能的应答，上一秒刚点过头，下一秒她已经不记得对方说过些什么了。
直到最后一项收尾工作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礼堂，一切才终于回归平静。
安歌一个人坐到了第一排观众席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空荡荡的舞台，胸口仿佛堵进了一团棉花，金属吊顶明明高悬在头上几米，却又好似直接压上了她的心房，让她无论如何也喘不过这口气来。
苗楚一临走时的不屑一顾，梦魇一般来回在她眼前闪过，她都不太记得自己后面是怎么主持完了这场晚会，好像只是机械地报着一个又一个节目，最后跟大家站在一起鞠了个躬，没有意外也没有出彩的地方，看起来是那么的顺利。
她冒着演出车祸被问责的风险，强行换了节目掐了伴奏，大张旗鼓地对人宣了战，就这么平淡的结束了？
安歌有些想不通，正常人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被换掉了节目，不应该先是惊讶、慌张，然后是愤怒、怨恨吗？
即使当时能强行完成演出，事后也必然来跟自己讨要说法，她甚至都想到了，如果被强行拉到导员或者主任什么的领导面前对质时，应该要说些什么话。
她想看到苗楚一气急败坏却完全奈何不了自己的样子。
但苗楚一却什么都没有做，平淡地接受了一切，完整地唱完了整首歌，而且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掀起了整场晚会的最高潮，成功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最后心平气和地从她眼前走过，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下。
让她的所有设计和心机，都变得单薄且可怜。
“安歌。”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过后，江不遇站在了她眼前。
安歌闭了闭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乖巧地点了点头：“江学长，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休息吗？”
“唔，有些事想跟你聊聊。”江不遇皱了眉，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口。
安歌抿唇笑笑：“是关于今天晚上的演出吗？我觉得基本还算顺利吧，除了苗楚一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其他的节目大致符合咱们的预期。”
“意外。”江不遇重复了这两个字。
“是啊，我也是吓了一跳呢。”安歌笑得很单纯，“岳泽平时办事看着挺细心，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却出了岔子，下载了个半截的伴奏，还好苗楚一临场反应很快，处理得很漂亮。”
“嗯。不过我记得，演出单上她的节目，好像不应该是今天晚上报出来的这个。”
“演出和彩排对比，学长难道不觉得，苗楚一这首《步戏》比前两天的《牵丝戏》发挥更出色吗？”安歌轻轻一笑。
她原本已经做好跟苗楚一鱼死网破的打算，只要有人问起，就倒打一耙说换节目是苗楚一的意愿，但现在事情平淡结束，她也只能模糊概念，企图蒙混过关。
江不遇追问：“你演出前有通知过苗苗吗？”
“当然，我今早特地让岳泽跑了趟外院，怎么，他没通知到吗？”安歌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的惊讶，“应该不会吧，我看苗楚一今天台上的表现，也不像事前不知情啊。”
江不遇沉了声音，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演出筹备阶段，安歌千方百计想让苗楚一参演，联想到她们之前的矛盾和安歌平素的为人，江不遇总觉得她没存什么好心，于是阻挠过几次，没想到安歌还是把人请了来。
江不遇再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处处替苗楚一留心，但他日防夜防到底也没防住，苗楚一今天的节目可谓状况百出，若不是她临时应变得当，这场演出恐怕会比车祸现场还惨烈。
愤怒之下，他不及细想就直接来找了安歌，虽没打算把事情直接点破，但也想教训她几句，却没想到，他有问话，她就有答话，应对之间毫无破绽，还找出了个顶好的替罪羊——岳泽。
江不遇对苗楚一的迷恋在S大有多出名，岳泽对安歌的爱慕在新闻系就有多出名。
把责任推给这样的人，恐怕岳泽背锅都背得幸福无比。
江不遇长叹一声，这事情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好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没什么事了。”他转身准备离开。
安歌连忙靠近一步，轻扯住了他的袖子：“学长要回寝室吗？一起走吧，D区和B区，顺路。”
“不方便。”江不遇轻轻使力，挣脱了她的手。
走出三步又回了下头：“大学应该是人生最灿烂的时候，别把不该有的腌臜心思带进校门，脏了这美好年华。”
安歌站在原地，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漫出眼眶，花了精致的妆。
***
大学寝室一到周末，就是比赛谁先饿死的时候。
过了12点半，苗楚一的肚子叫过第三遍，终于忍受不了从上铺探了个头：“我下楼去吃饭，有一起的吗？”
“帮我带份炒面，不要辣。”唐卓菲说。
“我要胖子砂锅的牛肉锅，不要葱。”乐文晴说。
苗楚一翻了个白眼，看向苏乔。
菩萨心肠的乔姐姐叹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书：“我跟你一起去。”
苗楚一眉开眼笑，跳下床穿好了衣服，跟苏乔手挽手下了楼。
经过宿管时，两人的目光同时被宣传栏上花花绿绿的海报吸引，移步靠了过去。
“社团又要招新了啊。”苗楚一一页页海报看过，微微感慨。
苏乔一笑：“你一个文学社的社长，不知道要招新？”
“知道是知道，但是并没打算提前宣传。”苗楚一叹口气，“常年蝉联最土社团榜首的文学社，学校最文静而孤独的存在，我就是把海报画成清明上河图，估计也吸引不来多少学生。”
“不一定哟。”苏乔单指摸了摸下巴，“有你苗楚一这块金子招牌在，我猜还是有不少追梦少年会加入的。”
“我要是跟安歌那么长袖善舞，时不时带社员们聚个餐再聊个骚，那估计能招揽来不少人，但可惜，我对外走的是清冷路线。”
“越是清冷就越神秘，越神秘就越吸引人，依我看，招新那天，文学社摊位前肯定能聚不少人，你还是提前印好报名表吧，我的社长大人。”苏乔笑说。
“既然如此。”苗楚一伸手勾了苏乔的脖子，“作为文学社的骨干，你是不是帮社长我分个忧，今明两天把报名表印出来？”
“可以，但是费用还希望社长大人能提前给报个销。”苏乔手一摊，伸到了苗楚一面前。
苏乔进文学社，是苗楚一稍开了个后门，德育分在S大奖学金的评定中占了一定比重，苏乔家境一般，平日又很重视能写进档案上的荣誉，所以对奖学金的期望值很高，但上学期她们跟安歌翻脸，苏乔被迫退社，苗楚一不忍她将来的奖学金评定因为少了一项德育分输给别人，便偷偷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文学社。
“好说好说。”苗楚一掏了下兜，拿出一百块钱递到了她手里，“拿去花，随便花。”
“哟，社长大人果然大方。”
两人嘻嘻哈哈往食堂而去。
吃过午饭，又给宿舍的两个懒人带回了口粮，苗楚一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随手翻出手机想打会儿游戏，荀尔予的消息恰时弹了出来。
「X」：学姐，排位不？
「喵喵」：上线。
回复完，她扭头看向乐文晴：“排位打不打？”
“打打打。”嘴里还叼着粉条的乐文晴口齿不清地回复了一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苗楚一回过头，登上游戏，主动拉了个房间邀请了荀尔予。
这几天游戏打下来，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技术过硬、声音好听还特别听话的学弟。
“学姐好。”荀尔予进了组排后就乖乖打招呼。
“好好好，等会儿你表姐，她吃饭呢。”苗楚一眉眼弯弯，“学弟今天不军训？”
“天气不好，教官让回宿舍休息。”
苗楚一感慨：“你们这一届运气是真好，三天两头就下雨，不像我们那时候，大太阳照下来跟不要钱一样，烤得地板都烫脚。”
“那学姐一定很辛苦。”荀尔予微微叹息的口气，满满的心疼。
“辛苦倒不辛苦，我就是怕晒。”
“我要是早一年入学，学姐就不用怕晒了。”
“怎么说？”
“我可以站在你身前，帮你挡太阳。”
“哈哈哈。”苗楚一笑得开心。
几句话聊天的功夫，乐文晴扒完了最后一口饭，两手往身上一擦就拿过了手机，直接开了游戏。
由于苗楚一和荀尔予的无间配合，三个人这段时间的段位飞速上升，连菜鸟乐文晴都被生拖硬拽着爬到了星耀一。
“你们俩今天给点力啊，我要晋级王者了。”乐文晴两眼发光。
苗楚一丢了个嫌弃的眼神过去：“你一个躺赢的，口气麻烦谦卑点好么。”
“就是。”荀尔予附和，“学姐每局不是打野就是AD，很累的。”
乐文晴牙一酸：“你怕她累你自己carry啊，你又不是C不起来。”
荀尔予哼了一声，问苗楚一：“学姐喜欢我玩什么位置？辅助还是输出？我辅助你这几天见过了，我打野其实也很强的。”
“还是辅助吧。”苗楚一想了想，“我意识没有你好，关键团抓不准时机，救人也不如你及时。”
“那我就玩辅助。”荀尔予声音愉悦，“也方便我保护你。”
乐文晴神经一跳，隐隐闻到了一股暗恋的酸臭味。
这小子之前跟她一起玩的时候，进游戏第一句永远是“我打野”，然后就选出各种机动性很强的英雄，全场带节奏，手法残暴激进，从来都是一整套输出装，半肉是什么，他大概听都没听过，卖起队友也是毫不含糊，情况不对掉头就跑。
如今跟苗楚一一起这几天，会怂会软会卖萌，全程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出最肉的装挨最毒的打，拿命开团残血还要保人，尸体躺遍峡谷各个角落，经历简直能写成一部可歌可泣感天动地的最佳辅助史。
乐文晴原本以为这小子跟自己一样，只是为了上分，但今天这么两句话下来，她却突然品出了些别的味道。
如果她的直觉是真的，那么……
Solo了近二十年的小铁树终于发了芽，而且眼光还挺刁，她这个当姐姐的，怎么也得帮个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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