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
BGM：梦浮灯 - 五音Jw
百川纠葛，归于冥河水阔
哪尊神佛，奈何桥畔渡我
[正文]
镜先生问我，离开的那几年我都在做什么。
“采药，写药方，配药。”
“没做别的什么事？”
“有，躲你。”
“……”
看得出来镜先生对我的直言不讳已经很习惯了，紧绷的表情半分波动都没有。
我和他之间真没什么可以聊得起来的话题，特别是在我有心关闭对话框的情况下。沉默永远是播放在我们背景板里的主旋律。
沉默之后，镜先生问我：“去哪里采药？”
我思索半分钟有余，才把他这句话消化完毕：“……首先，镜先生请你找个地方降落了再说。”
最好再顺便把我也放下来。
……
难以想象。
这个男人居然真的跟着我在深山老林里找药材。不仅灵异而且惊悚，骇人听闻。
所以这次出行副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茫然啊。
不过有镜先生在还是有帮助的。至少一些以前我去不到的险地，他能带我进去。悬崖边的灵药采起来也方便多了。
……当然。
如果不是他一定要抱着我的话，那会更方便的。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这个男人尝试过和我一起采药，并建立了如下对话。
我奇怪的问：“镜先生，你为什么要拔一颗杂草？”
捏着杂草的镜先生保持了沉默：“……”
看着他憋闷的表情，我忍不住笑，在他杀气腾腾的眼神瞪过来后别身躲开。
“不逗你了镜先生。其实那棵不是杂草，还是有药用价值的。”
“比如。”
“毒痒粉的主药引。——镜先生你拔草的时候有用魂力护住手掌吧？”
“…………”没有。
我回头看他的表情。只见男人脸上乌云密布，难看得吓人。
眨了眨眼睛，我又笑：“骗你的。那就是棵杂草。”
镜先生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他把那棵草随手一扔，眼神阴翳的看着我。
我知玩笑过了头，于是收起玩心转身准备逃离现场再说，结果还是被镜先生抓回来，恶狠狠的往我脖子上啃了好几口才算消气。
噫，小气的男人。
两次三番后，镜先生就放弃了和我一起采药的心思，安静的跟在我身后什么也不做。
也是，他是魂导师，辨认各类金属在行，换成辨认药材那就是新手了。虽然日月帝国盛行以药物辅助修炼，但镜先生又不是炼药的，能认识多少种药材？
于是接下来的副本任务就是我采药、找药，找药、采药。存药的事就交给镜先生。反正他是九级魂导师，储物器等级高空间大，不放他那难道还要我收着？我的灵力现在都被压制着，自然能省就省。
按道理来说，这种大型山脉里生活的魂兽是很多的。不过我和镜先生自进山到现在，一只都没碰到过。
说不上运气太好还是太不好呢。
不过我们却是遇上过别的生物，浑身雪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游荡在不见天日的深林里。
它生着美丽巨大的犄角，白色的身躯健美壮硕，看起来似神灵般圣洁。这是一头形态优美的雄鹿。它自幽暗中走出，宛若天际一颗坠落凡间的孤星。
所谓——林深时见鹿。是确有其事的。
我攥住镜先生的手，眼神示意他不要妄动。
他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却也真的停下了准备攻击的动作。
白鹿慢慢走出来，朝我颔首，又慢慢走开，重新没入幽林中消失不见。
镜先生问那是什么。显然看出了白鹿不是魂兽。
“泊灵。”我说。
于世间不断漂泊的亡灵，说是游魂也没错。它们一般只会在同类或亡者面前现身。
白鹿消失后我松手，却又反被他捉住攥紧。我蹙眉，使劲想把手抽出来，但是没能成功。
镜先生面不改色：“原来世间还有这等奇异生物。”
瞪了一眼这个无耻的男人，我突然说：“泊灵是不会在「生者」面前现身的。”
镜先生侧头看我。“什么意思。”
我用冰凉的声音回答他：“意思就是——恭喜，镜先生你要不得好死了。”
于是他挑眉，某一刻淡漠的神色忽然变换，转息之间又恢复平静。男人伸手触摸我的脸，手指穿插发间，掌心滚烫。
镜先生低了头，他对我说：“那我也恭喜你，白姑娘。你当年对我的诅咒就要全部实现了。”
我皱起眉，反问他：“什么诅咒。”
“你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
“你曾经诅咒我——”
镜先生说，头垂的更低，几乎要撞到我了。
“你说我会仕途不顺、情场失意、发配边疆、不得好死。”
“……”
我陷入了沉默。
然后我说：“看来当初我还积德了。没下狠咒。”
镜先生扯着嘴角嗤笑：“看来我还应该感谢你。”
我说：“感谢就不必了。放开我就行。”
镜先生选择拒绝：“不放。”
我用力拍掉他的手：“那我们没法交流了。”
对话框强行关闭。
“……”
只余沉默。
在深林中，白天黑夜的概念模糊。树木遮天蔽日，鲜少有光芒能透进来。
但每隔一段时间(大概也就是一两个时辰)，不管我是否愿意，镜先生都会把我抱起来，扣在怀里，美名其曰休息。
……休息个鬼啊。
但我也还真不敢乱动，万一惹得他火起，遭罪的还是我自己。镜先生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到时候，那个画面别说想，光是动一下念头我都觉得恐怖至极了。
……灾祸啊！！
深入山脉的时候，我们遇到过一座寒潭，完全违背了天地自然的规则。靠近一尺寒如极地，退开一尺又恢复正常温度。就像是被无形无质的结界阻隔了般。
镜先生对那寒潭很感兴趣，打完招呼后，便凭借自身深厚修为进入其中探寻。
我沿着潭边走了半圈，然后采走了湖边一棵不起眼的小草。
找遍了全身也没找到合适的容器，干脆我把右边的水晶耳环摘了下来，用咒将小草封进了坠子里，然后重新戴回去。
半个时辰后，镜先生从寒潭中出来了，脸色相当不好。
我得知他在潭底什么异宝没见着，倒是和一只睡觉的魂兽打了一架。于是我问他打赢了没，镜先生就黑着脸不说话。
好，结果我也知道了。
“可以理解，毕竟有起床气的战斗力比起平时都要往上飙几个等级。”
“……”
镜先生撇过头表示拒绝我这种幸灾乐祸的安慰。
我发现镜先生还有一个用处。
那就是——人形地图，不，人肉指路牌。
因为记性不太好，在同一个地图里打转时，我总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深入山脉，入眼的景色都差不多，再加上看不到星空辨别不了方位，我基本是依靠那些被我挖走了药物的痕迹，才能判断出我来过这个地方了。
我不知道镜先生发现了没有，反正他一声也不吭，任由我带着他随便乱走。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都是什么。
唉，男人心，苦海里的针。
还记得上边那个让镜先生吃了闷亏的寒潭吗？我们后来又路过了几回。不多，十来次。
等到第十七回还是第十九回的时候，镜先生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把扯住我手腕，带着迫人的威势逼近，我不由得后退，然后就被他咚旁边一棵树上了。
我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镜先生手撑着我头顶的树干部位，整个人都几乎贴到我身上。
“之前我就想问明白了。”他说，“白姑娘原是路痴。”与其说是问，倒还不如说是笃定的陈述事实。
“……不是。”我否认。
“我不过是记性差了点。”然后方向感也差了点。真的只是一点点。
“白姑娘的记性差的怕不这是一点吧！”镜先生冷笑。“我真好奇你之前是怎么走出山林的。”
“一直走就走出去了。”我理所当然的说。
“呵呵。”镜先生对此继续冷笑。
把话摊明了说完之后，镜先生不让我带路了，改为他抱着我走。
我抗议，镜先生也不说话，用一看就很危险的眼神直视我的眼睛，然后慢慢的，沿着鼻子嘴唇下巴脖子一路下移……最终，落在我腰带上。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眼皮狂跳。
所以最终我知趣的保持了沉默，任由他就这么抱着我一路走出了这片山脉。之后他开启飞行魂导器升入空中，不知要向着什么地方去。
天色渐晚。
我说：“我困了。”
镜先生说：“你直接睡就是。”
我补充：“我要洗澡。”
镜先生沉默：“……”
不远处就有一个小镇。
镜先生最后还是妥协了，降落在那小镇附近，也终于把我放了下来。他走在我前面，我落后他一步。
然而才刚踏进小镇没几秒钟，这个走在我面前的男人忽然转身，吓了我一跳，差点直接撞他怀里。没等我瞪他，镜先生就逼前一步，揽住我的腰扣住我脑袋把我整个人按在他怀里，一言不发直接起飞。
“镜先生！”我挣扎着抬起头，怒视他：“你做什么？！”
“那儿不干净，换个地方。”他淡淡的说。
我皱起眉，沉默几秒钟后笃定地说：“镇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镜先生保持沉默：“……”
我说：“回去。”
镜先生瞪我一眼：“回去做什么！”
我说：“看热闹。”
镜先生：“……”
……
他看起来有点想打我。
夜幕下的小镇死气沉沉。果然是半个活人都没了。
我夜视能力极差，便让镜先生打开了照明用的魂导器。灯光下是镇上居民狰狞可怖的死相。
镜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凉凉的：“你不怕？”
我奇怪的反问：“我为什么要怕？死人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死人数量最多的战场我都去过，死相各种阴森恐怖的尸体我也见过。镇里这种程度的，最多算新手教学。
镜先生后来不说话了。
我懒得猜他心思。察看了十几具尸体，全是干尸，死因一致，都是生前被吸干血液而死的。
按照套路，凶手不是吸血鬼就是吸血僵尸，最多是吸血蝙蝠成精。一点悬念都没有。
我走进一间屋子，找到纸笔。镜先生悄无声息的跟在我身后，看着我在纸上写写画画。我抬头看他一眼，“镜先生很闲？”
他不说话。
“那正好。麻烦镜先生，请去帮我折一根榛树枝回来。”
“若我不去呢？”
“那就只能我自己去了。”
镜先生注视着我，像是要看穿我的灵魂。半晌后他说：“好。”
我头也不抬，继续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后来把笔一丢，咬破手指以血书，完了后把纸折成小鸟的形状，赋咒予灵，折纸变作真的雀鸟。
它立在我手指上，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我，啾啾叫了两声后，忽地扑棱翅膀飞走。
我看着它扑入黑夜消失不见，转过身继续在剩下的纸张上写咒。
——「去寻吾友吧。」
镜先生只一刻钟的时间便回来了，带着我要的榛树枝。
我接过树枝，找了块泥地把它插进去，祭灵符，念血咒，火将纸烧得灰也不剩。小小树枝放出光来，我退开两步，它飞快抽枝生叶长大，通体透明，枝叶都散发着荧荧光华。
半刻钟不到的时间，榛树枝所化的渡灵枝光芒黯淡，枝叶破碎，最终消失。
结束了。
我盯着自己的手哀叹：“能用的灵力居然只有这么点了……”
渡几只怨灵居然都要用上自己的血，再借助渡灵枝的力量。真是，浪费啊！！
然后我抬起头，就见镜先生站在原来渡灵枝的地方，两手抱胸，一副等着我自动解释的样子。
但话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我就和他干着瞪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镜先生挑起眉，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为什么做这些。”他问。
“行善积德啊。”我说。
镜先生对我的回答嗤之以鼻。脸上的表情是明摆着的不信。
我却不再多言。反正我解释过了。
镜先生扯住我手臂，并不打算就此将事情简单揭过：“方才那是你的能力，当年你就是这样离开的？”
我回头看他，扬起唇笑：“秘密。”
镜先生眉头紧皱，顿时不悦：“你当真不说？”
我把头扭回去，笑也敛起，态度强硬：“不说。”
然后？
然后镜先生就抱着我的腰，把我扛在肩头，阴沉着脸飞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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