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一个梦·弗兰

    他站在天台边缘,望见远方包围靠近的灯火,像一群星星在夜里闪烁;再往远,海就隐隐约约展开了。脚下的基地是这一带最漂亮的城堡,白墙,红瓦,尖顶,展布在山坡上。外围一圈密密匝匝的树木也盖不住周围人正叫嚷、争吵的声音。同盟军的不靠谱,保卫战的不合心意以及谁来负责自己这个新人一类话题比欣赏夜色和古堡要有趣的多。弗兰低头仔细观察脚下白色砖块间隙里延伸出的黑色裂纹,像极了碎裂的镜片。凝视久了,视野里的黑色显得格外刺眼,自己不懂这种美,就像不理解艺术家为何把美人断臂。快速地抬头再次望向天边,夜幕占据了全部,他也不由发出感叹:

    “天空好美啊——”

    身后的鲁斯利亚顶着五彩斑斓的莫西干头抱怨着保卫战太无聊而防守也不符合他的性格,列维一如既往地为了首领的尊严而吹牛自己单枪匹马就能灭了整个部队,连贝尔都难得正经地分析着意大利剩下的彭格列联合军靠不住。至于斯夸罗和Xanxus这类大将在做什么,就不是自己一个新人能擅自打探的了。不过,也幸于此,他能忙里偷闲地在这里独自欣赏夜空。

    一个新人而已,听从安排就好。至于抗议?那是被其他成员爱称为“小弟”的人才能做出的事。

    弗兰眺望着海面,映现的虚像与身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就像是被人加上了虚化效果,而城堡则是在夜霭中朦胧暗流里唯一清晰可辨的景色。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

    【还戴着这蠢帽子呢?】

    弗兰轻快地从围栏上跳了下来并转身。眼前男人的嚣张一如既往,而眉梢嘴角地笑意也能勾得无数单纯的少女动心。只不过这种水平的幻术,弗兰毫不夸张地说,他是碍于师傅的颜面才懒得揭穿对方给自己的脸上添了多少血色才显得“活蹦乱跳”。

    这词似乎不太对,不过也不重要。

    【寄人篱下,保护Me的人有要求,满足一下很正常。】

    【贝尔菲戈尔?】

    “对。意大利的保卫战——或者说是全面反击战是对抗密奥菲奥雷的第二步。这不是根据您拼了老命偷出来的情报指定的计划么?”

    六道骸没接话,甚至对自己一句“老命”的调侃都没回复。如果是师傅找师姐,那必然是身着白衣、站在莲花池旁边,用自己几乎没听过的温柔语气和所有耐心来一一解释;如果时间充足,他甚至会逐步指导师姐应该如何应对办公室的前辈压力,再骂几句黑手党都不是好东西。

    可是师傅在和自己说话,那么自然不会体贴地将自己拉入对方的精神世界:一是自己和师傅的精神不如师姐和师傅那么契合,二是师傅不知听谁的话,深信男孩子放养就好。弗兰早早地就过了装哭装闹再装上吊争宠的无知年岁——或者说,自己在漫长的“求学”生涯中一次次在师傅手上体会了什么叫做男女有别而放弃。

    地狱指环有可能让人迷失,过于危险。所以,自己拿着一个刻着666的地狱指环靠后门关系进了瓦利安,师姐安安心心做彭格列最宝贝的唯一女性守护者。

    局势斗争紧张到要在精神世界里传递情报。所以,自己要时刻面对现在这种容易分不清现实和精神沟通的情况,师姐可能还抱着一只猫头鹰等待师傅的“莲花池”约见。

    “南边就交给贝尔和弗兰了,手下随便你们挑。”

    “切,我是弗兰的护卫?斯夸罗作战队长,那只青蛙会在做任务的时候死掉也说不定……死在我手上。”

    【抓紧把这边的事了结,犬他们还在大雪里等着你把我的身体从复仇者监狱带出来呢。】

    瞧,徒弟收到了公司前辈的死亡威胁连问都不问一句是很正常的。毕竟“男孩子如果连这点都处理不了,不如早日踏入六道轮回。”

    【之前在白兰那里您不是说不急么?】

    眼前的画面就像是平静的水面被蜻蜓轻点似的出现了阵阵波纹,原本在身边的人物也浮现出了清晰地模样。他甚至因为未能即使反应而没有躲过贝尔狠狠推了一把自己头上青蛙帽子的力道,而耳边留下了师傅最后的情报:

    【可云雀恭弥成王了。】

    “我也不喜欢——伪王子是我讨厌的类型。我不过是代替前任玛蒙的人,强制给我带上这种头套我不能接受。”

    弗兰迅速接上了天台上剩下三人的话题。其实瓦利安的日常很轻松,并不是暗杀部队就各个杀红了眼,没一点闲聊的时间。不过,一群有实力还性情古怪的人凑在一起其实没有什么和平时期,所以大家往往都在偷偷讨论如何把自己看不爽的人干掉——打一架——如何把另一个看不爽的人干掉——打一架,如此循环。就好像现在伪王子觉得自己拖后腿;首领舔狗制作着“我不承认彭格列十代目”的旗子立在城堡最高点却又被嫌弃没用;而人妖似乎在打圆场,其实对煽风点火充满了兴趣。至于自己嘴贱爱起外号而被教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们打到的都不是本体。

    “贝尔,干掉弗兰!干掉他!!没关系,动手吧!”

    “不要,就算烂掉,我也不要和你组队。”

    “嗯哼,我们真是身心都很肮脏的集团啊~”

    身心肮脏,这个倒是一点没错。弗兰伸手摸了一下外套的拉链边缘,就把上面的血渍用幻术遮盖的彻底。他也很清楚这个年龄的彭格列一众大概还在学校里面做天真善良的好学生,而自己已经在考虑待会儿怎么偷懒完成任务了。这大概是自己性本恶的原因。

    不过,非要寻根问底,爱起外号是为数不多并非自己天生拥有的坏习惯;而是和师傅学来的。

    小麻雀,绒毛控,抱着并盛地产证睡觉的男人……不在乎句子长,反正不好好叫名字才是最重要的。即使傲娇如师傅面对外敌时,也非要等对方主动说上一长串隶属“云雀恭弥”的名号后,才老神在在地回一句“那个男人”。

    “可云雀恭弥成王了”这个说法很讲究,弗兰自认为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点到即懂。就好比云雀恭弥只可能是第二王权者,而成为第二王权者的也只能是来自十年前的那个云雀恭弥。他也敏感地立刻反应过来这消息一旦传播开,只会让十年后略知内情的人都比云雀恭弥本人要生气地多。

    单论王权者这东西就奇怪的不得了。平平无奇的一个石板能给予凡人特殊的力量,却又仅限制于日本。而每一位王权者本身的属性更是被固定,好比第二王权者黄金之王代表了本人的能力与人脉对整个国家的深远影响。某种程度上倒也算是那不靠谱的石板对云雀恭弥的称赞。可回忆一下云雀父母、前前青王和一干民众葬身于第三王权者伽具都的剑下,前赤王的经历也并非圆满故事。还要考虑现任青王与赤王同样与云雀私交甚笃,就好像石板看准了一拨人一直下手似的。不过换句话说,厉害的人总聚在一起,也难怪让悲剧无限放大化。

    但是,原本十年后的第二王权者一直悬而未定。

    或者说,石板原本选择了云雀恭弥,却又放弃了。

    弗兰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那把巨剑的时候,还无忧无虑在日本。②那天,云雀家里难得清静,只有师傅和云雀酣畅淋漓地用体术对打了整整一上午,然后便“和和气气”地坐在院子里的两个对角晒太阳。午后阳光最烈的时候,那把金黄色的巨剑突然短暂地出现在了对方的头顶,而自己甚至以为自己是因为满院子追云豆瞎跑而花了眼。

    还没等云雀察觉抬头看一眼,师傅就快速的用幻术覆盖,并悠悠地装作无事发生。但按照云雀那“我很讨厌幻术,所以也极其擅长幻术”的理论,他当时应该就发现了。

    他肯定发现了,但什么也没说。

    之后的一段时日里,那把巨剑总像是接触不良一样出现在云雀恭弥的身边。而那种特殊的石板效应让本就对外源力量的幻术师即使在深夜也被惊醒。后来,师傅说在并盛和黑曜都睡不好,所以决定“抛弃日渐无趣的小麻雀,去给西西里的肮脏黑手党兔子找找乐子”,便离开了。但他瞒不过自己和师姐,所以从师傅把注意力放在每日入梦挑衅云雀让对方跑去意大利咬杀的时候,弗兰就知道只要不出意外,云雀恭弥必然会成为黄金之王。

    只要不出意外。

    开始的那段时间,云雀恭弥和石板产生了所谓联系是个公开的秘密。洛丽塔裙子天天上门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以前老是梦到一望无际的火焰,但是不喜欢的话一直拒绝,她也只会梦到火焰。洛丽塔裙子追求的柔弱系暖男似乎不善言辞,总是和墙角的空气说话,然后焦虑地抱着胖到奇怪的猫。发型违抗重力的妖怪更嚣张,直接带了一众妖魔鬼怪——真实意义上的——来家里,然后又不知从哪个倒霉阴阳师家族坑来的符咒贴了满墙。

    如果说第一个人的经验分享还算有点用处,那后面几人纯粹是来搞笑,他们简直把石板当做什么邪物,恨不得轮流用不同的力量体系示威吓跑。但结局是,那把剑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伏见猿比古也终于友情从有关部门传来消息:

    正如之前所提,第二王权者黄金之王本身人脉及力量可对整个国家的深远影响。

    换句话说,这群人的担忧导致的轮流上门反而更让石板确认了云雀恭弥的“资质”优秀。

    讽刺。

    更讽刺的是,第二王权的事情没有让大家焦虑很久。因为随着白兰·杰索的一系列“宏图”开始,云雀恭弥的人脉便被陆续分散、毁灭。而现实到不行的石板自然决定去物色更好的对象。

    云雀恭弥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发表过任何感想,大多数人则也选择闭口不谈。虽然放弃王权者是所有人的最终目的,但被放弃——甚至暗示了云雀身边无数人的死亡——无法接受。

    师傅一向以“各人自扫门前雪”为座右铭,也不在乎对方背后的人脉。师傅总不顾沢田纲吉日渐稀疏的头发,反而大方地承认六道骸的死敌是云雀恭弥,而不是云雀恭弥的势力。因此,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还能说出“至少不用担忧石板”的人了。

    但没多久,自己借着云雀势力在瓦利安努力升职的时候,云雀恭弥死了。

    师傅的第一反应是“又哪个不知死活的家族故意做假消息”,紧接着确认后便是不可抑制的愤怒。第二阶段则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是否应该劝说云雀恭弥成王,至少王权者只能被王权者杀死;后又嘲笑自己被悼文弄昏了头,这事是云雀恭弥和石板的选择,与他无关。第三阶段师傅是在复仇者监狱里面度过的,那时候彭格列面对密奥菲奥雷艰难到步步为营,而老一辈的人也不愿意出面指导沢田纲吉如何用条件让六道骸被无罪释放。于是,早在十几岁就该蹲号子到无期徒刑的人又进去了,这一次没有一个云雀恭弥来保释。

    但师傅在一个狭小的水罐里想明白了那石板只要厉害的云雀恭弥,断然不愿意独行侠云雀恭弥一步。而白兰·杰索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至少他不确定云雀恭弥是否为王,这才让一生都爱着并盛的人客死他乡。

    思绪间,弗兰已按照作战队长的安排跟着贝尔菲戈尔的步伐,行了数百米。若现下回头,还能看到那座美丽的城堡上飘着列维弄上去的旗帜,就好像这样敌人能在乎他们是为九代彭格列而战一样。周围原本坐落的白瓦赤顶别墅已经变成了一座座残檐断壁,便于他们在紧密的攻击中找到地方掩护身躯。他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童年,变成了那个法国乡间极浅的水沟旁四窜的青蛙。

    自己本不讨厌青蛙,只是讨厌被当做替身。

    就像他讨厌师姐有时候盯着自己的地狱戒指发呆,讨厌师傅伪装潜伏时候那个黑发男人的外貌,讨厌贝尔菲戈尔不可一世地姿态逼迫自己带上独属玛蒙的形象。

    我是我。

    我是Me。③

    Me不过出身一个贫穷的法国乡间,各种语言混淆使用不当很正常。

    Me不在意用奇怪的语言来强调这一点。

    快跑中弗兰故意装作不适应帽子重量而跑的歪七扭八,而自幼实力至上为宗旨并加入暗杀部队的贝尔自然不满地放出了杀气。

    “贝尔前辈,你还是去我前面吧。杀气让我觉得背后好疼。”

    “嘻嘻嘻,不要。我正在决定刺脑袋还是心脏好。给我等着。”

    任务中赶路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到底是什么自闭的毛病,明明看作战队长的嗓门就知道瓦利安不可能是什么正经的暗杀组织。装腔作势还不如这两句话来的好,至少表现的像个活人。

    “扭曲的生物真是太糟糕了,堕落王子之类的。”

    “谁是堕落王子?”

    弗兰用幻术制造假象,让贝尔用飞刀在自己的帽子上扎了个痛快。他隐约觉得这或许是对方一直以来想对玛蒙那个名叫范塔兹玛的青蛙宠物做的事。捧读着说了句:

    “痛,眼泪都出来了,我一定要和长毛队长打小报告,得到杀掉前辈的特权。”

    贝尔菲戈尔没说话,就好像除了杀掉自己以外只有那“王子”的称号能让他做出反应。弗兰眯着眼睛看那深夜里也就这月亮反光的王冠,不合时宜地想对方会不会出战前还抹了一层蜡。

    “我经常在想,前辈其实是因为神经太大条了才被祖国驱逐的吧。肯定是被家里人讨厌才加入瓦利安的吧?”

    “嗒。”

    如自己所料,又是一个飞刀“戳”在了身上。对方很快就带着暴怒的语气反驳:

    “笨蛋,才不是那样。因为所有人都被我杀掉了。”④

    即使贝尔使用风暴貂干脆利落地清理了三十个埋伏的敌人,弗兰仍然对于贝尔的话产生怀疑。不论贝尔肩膀上坐着那个和他一样用刘海盖住眼睛的貂到底有多强,能说出“我当然是天才,因为我是王子”这种逻辑话语的人怎么可能小时候就轻松灭国。

    一个王国简简单单地被一个人就杀掉了,难道这个王国脆弱的和宇智波家族一样么?弗兰躲在树上装做自己只是一个柔弱的萌新,同时拔掉贝尔在攻击敌人同时故意扔向自己的小刀,一点都不相信年幼的贝尔菲戈尔能拥有宇智波鼬的觉悟。⑤

    “虽然不总这样想,但你还真是天才又不天才呢。”

    “嘻嘻嘻,我是天才的王子。再废话一次就划破你的喉咙。”

    “所以说王子有什么用?按照中国历史,没继承王位,就算是太子都等于零啊。”

    弗兰察觉到了树林多了两个人的气息,快速地将自己和堕落前辈的周身都覆盖上了幻术。毕竟就算再怎么讨厌对方,准备跑路时候多带一个人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在关键时刻扔下断后。这样想着,弗兰给自己的周身又另外添加了一层幻术。

    “好久不见,贝尔大人。您还记得我是谁么?”

    保护好自己的弗兰已经随意地坐在了树干上,边东张西望边听贝尔和眼前这个一身管家打扮的男人对话。

    “…………,你是谁?”

    就知道堕落王子根本不是那种没事会回忆童年的人。

    “在贝尔大人还小的时候,我是府上的执事。”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弗兰端详着自称欧尔·盖尔特的男人洁白领巾的角落似乎有血红色的一个花样。但是因为隔得有些距离,他不确定那是个天平还是类似于“巫”的字。

    “谁会记得这种小事啊。难道是想装作熟人让我饶你一命?别费力气了,我可不需要什么执事。”

    “没有的事,我只服侍将来能够成为王的王子。”

    嚯,执事里的太傅么?就说王子和王还差了很多。

    “……那不就是我么?”

    “那可不是哦,贝尔。”

    随着声音逐渐清晰,迷雾散去后弗兰先看到了一个极为浮夸的王座,然后便是对方头顶那个一样闪闪发光的王冠,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他们在一个批发店买来的。

    注意到贝尔看了自己一眼,又偷偷在背后比划了一个手势。弗兰确定自己唯一能和这个堕落王子聊到一起的便是偷懒这一点。整个瓦利安有斯夸罗老妈子一人焦心就好,自己很大方的决定待会儿就用幻术把自己和贝尔掩护到角落;让这个话多到不行的老执事和另一个还没露脸的麻烦角色由boss解决。

    至于boss愿不愿意解决……让这两个话多的人去烦一烦还在补觉的boss,暴怒的boss一定会乐意代劳并迅速解决这场保卫战的。毕竟,贝尔和自己只是最年幼又弱小的两个瓦利安。

    “要成为王的是本来应该被你杀掉了的,你的双胞胎哥哥——吉尔大人。”

    确定了作战方案后的弗兰已经拉着贝尔的本体躲在了石头后面。他东张西望、反复对比着仍站在树上的幻想贝尔并对比那个坐在王座上发出“嘻嘻嘻”笑声的王子脸庞。先是再次认可自己“王和王子”差了很多并且全世界都存在宫斗剧的理论,紧接着在内心腹诽是否贝尔前辈的母亲在批发店买了王冠后又顺手买了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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