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SantaMonicaDream·迹部景吾

    指尖不耐烦地触碰着屏幕，他看着显示屏上面那长长的进度条，而蓝色的光标不过走了一半。

    “迹部，再怎么戳我们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从意大利抵达日本。怎么说你也是大老板了吧，这种长途飞行早就应该习惯了吧。“

    迹部景吾侧头，看着在灯光全无的闷热机舱内仍能有心思调笑的迪诺。对方仿佛只是一个偷偷离家出走的少年，对一切的普通飞机设置充满了好奇。一会儿将小桌板拉上拉下，一会儿把窗户打开又关上。光是不小心按到呼叫铃的次数就足以让那看上去好脾气的空姐待会儿少给他一份水果。

    光是现在这一会儿看他认真盯着屏幕，仔细聆听了英、意、日三语的安全引导的态度，可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是背着加百罗涅家族和迹部集团的压力偷偷溜回日本的。

    ”’习惯‘和’喜欢‘是两码事。即便是平日里坐私人飞机都让我有一种被闷在三文鱼罐头里的感觉，更别提现在这种拥挤的经济舱。“

    他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不耐烦的动了一下胳膊就打到了迪诺的胳膊。听到对方闷哼声的瞬间还在心底里吐槽这个所谓黑手党boss的娇气。他甚至想要挑一下眉毛，说上那么一句”真是不中用啊，是吧桦地？“

    但他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句”wushi，“就好像生活废柴的迪诺现在也一个人努力的把箱子合上——即便他只是从箱子里面拿了一件外套，就把行李翻得乱到合不上了。

    ”是么，其实我觉得还挺有趣的啊。“迪诺一边对着灯查看行李箱的说明书，不知道是第几次确认打开箱子的方式，同时叨唠着飞机上的毯子一点都不保暖。

    他不想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都要欣赏这出”迪诺是如何和行李箱做抗争，又因为颠簸直接滑到了飞机末端作为“的喜剧，随便找个位置窝好就准备睡了。

    前座的孩子似乎因为机舱内干燥的空气而难过的啼哭，而他旁边的母亲生怕打扰了别人，压低音量安抚着孩子。即便如此，这样封闭的环境哪里有什么清静可言？不过是所有的成年人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罢了。

    他们早就没了因为不满和不解就可以肆意表达情绪的权力。

    迹部景吾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本还想和迪诺交流几句，问问到达日本以后的计划。殊不知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把箱子整理好——虽然他脚边一塑料袋的衣服证明他只是换了一个解决方案——沉沉的睡去了。做在走廊的迪诺头耷拉下来，正好拦住了想要过路的空姐。迹部景吾觉得自己都能感知到她那带着嘲笑的嘴角，也为她负责自己的区域而感到同情。迹部本想看看她的名牌，等以后找个机会帮她加薪，却才想起自己和迪诺为了躲避别人的追踪，所做的飞机并非两人中任何一人名下的产业。

    好在那位空姐也没给难堪，只是送给迹部景吾一个极具嘲讽的微笑。随即便转身往回走，变脸成了那种连角度都精确训练过的完美微笑去服务其他旅客了。

    迹部景吾几乎未被别人给过冷脸，现下除了尴尬之外却还有这一丝侥幸的心理。至少接下来的旅途，都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了。

    他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蜷缩在狭小的座位当中。将手插进口袋准备入眠，却忽然摸到了一个柔软的棉织品，在仔细捏了一下，才感觉到里面还有一对耳机。将它们掏出来后，仔细在黑暗中辨识，他才确定那是自己惯用的眼罩和降噪耳机。

    连登记的正常手续都不知道的迹部景吾自然不会准备这些东西，现下他光是用手碰到那绵软的眼罩都觉得像刀划破了手指似的。

    现在，他倒是开始后悔自己以”我需要有人帮我看家“的名义把桦地留在了意大利。明明那里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家，但桦地还是一如既往地毫不过问就应了声。明明自己都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和迪诺偷偷潜逃回日本，对方还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提前准备了最微不足道的物品。

    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忽然又凑到了自己的跟前，说：

    ”桦地还真是贴心啊……“

    迹部景吾嫌恶地把迪诺的脑袋退到一边，”你不是睡了么？“

    ”指示灯那么亮，还有……“迪诺偷偷摸摸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前面的座椅，就好像害怕伤害了那个还在哭个没完的小男孩的自尊心似的，无言的暗示了自己的想法后才说，”我怎么睡得着啊？再说了，下飞机以后往哪里走我都还没个头绪呢。“

    ”什么？！你不是……“过于激动地迹部景吾就差拎起来对方的耳朵骂，但理性让他压低音量，才说：”你不是和我说’都准备好了‘么？“

    ”我意思是……我准备好偷偷溜到日本了啊。虽然家族现在情况也很紧张，但想到师弟，还是十年前的版本，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世界一定更害怕。而且，你不是也很担心家里人么？“

    迹部揉了揉太阳穴，完全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不是听到父母和忍足侑士陆续失踪的消息就气昏了头。不然怎么会和这个出了名在生活上废柴的人一起出行。

    ”行了，行了。别担心啦，船到桥头自然直……眼罩和耳机选一个吧。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可不能独享呀。“

    他算是明白了加百罗涅是怎么从近乎破产的混乱状态重新靠着财力成为彭格列第二大同盟家族了。不过，现在也可以说是第一，也是唯一的同盟家族了吧。

    迹部景吾看了看前面那个还一抽一抽吸着鼻涕的孩子的脑袋，将耳罩扔到了对方头上。

    ”给你。“

    ”谢谢啦。“

    迪诺无视了迹部语气中的嫌弃，快速的把眼罩扣在了眼睛上。就好像是获得了什么天大的满足感似的，在狭小的位置里面伸展了下肢体，就动也不动的睡去了。

    到了现下，迹部景吾已经彻底没了睡觉的心思。打定主意熬过整个漫长的飞行旅程，还能剩下倒时差的时间。他把降噪模式打开，望着漆黑夜空中的云朵一大片一大片的路过，心底却没有片刻的平静。

    他从来都不喜欢坐飞机，或者说，任何的交通工具他都不是很喜欢。他很喜欢那种在公交车上的感觉，如果是站着，那就更好了。

    还记得小学时候，有一次妈妈非说要来接自己放学，却不知道为什么迟到了很久。他就在忍足的唆使下自己坐公交车回家。那样慢慢悠悠、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又极有规律的规划着固定的停靠时间和停靠地点。他就坐在窗边，看着车水马龙往自己的身后奔去。

    回家以后，他还记得自己兴冲冲地和妈妈说了这样的经历，却看到对方毫不客气地打了自己的脑袋，指责自己以后不能一个人乱跑后，才说：

    ”真是所有的富家少爷都对平民小百姓的生活有着独特的热爱。知道你妈妈以前放学如果能打个车回家有多开心么？更别说什么私家车和司机了，想都不敢想。再说了，你那是今天运气好，知道下雨天等公交车等一个小时，上车没座位，站着晃来晃去快要摔倒还蹭了别人雨伞上一身水的感觉么？“

    迹部景吾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还记得妈妈叹了口气。那么喜欢”优雅“出行的她第二天却早早在学校门口等自己。虽然还是一样的好看和精心打扮，但却和往常的高跟鞋一步裙不一样：她穿着运动鞋和牛仔裤来接自己放学，上衣是一件普通的黑色运动外套配合着黄色的条纹从衣侧划过。妈妈一直拉扯着自己的袖子，另一只手则牵着自己。虽然脚步没有停止过，但静物感觉到自己的妈妈像是怀念着什么一样，看着每一个路过的镜面倒影中的外套愣神。

    他也记得自己妈妈那一句”今天我们是高峰期坐车回家，肯定要等个两班“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公交车停在了两人面前。妈妈用交通卡刷卡的”滴滴“声传来的时候，还在念叨着”难道我一个非酋生出了幸运值满点的欧皇么？“

    不过那一天车上没有位子，虽然有人提出让座给自己，但已经小学三年级了的迹部景吾自认为已经是打孩子了。他扶着车门口的把手，一左一右的晃荡着。就像是海里的海带，没有方向感的摇来摇去。

    \"你在干嘛？拉着我啊。抓紧点。\"

    夏芙一边这么说，一边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嘴里嘟嘟囔囔着”这么矮还想拉把手。“

    ”我不矮！就算矮，那也只是现在！以后我会长高的，长到190！“

    “好好好，我的小少爷哟。那也至少还要过个七、八年，现在你就老实扶着我吧。说起来，你倒是确实比小王子高了不少。”

    “所以那个’龙马‘到底是谁？”

    “啊？什么’龙马，‘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就是你总说的那个小王子啊，卡鲁宾的主人啊，我以后一定会输给他的那个人。”他说着，同时偷瞄着妈妈的脸，毫不意外的看到她的表情变得阴沉。像是所有的情绪积攒在一起一样，他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是不是妈妈你还有别的孩子啊？或者就是单纯的喜欢别人家的孩子……我哪里做的不好么？虽然我现在英语和德语有点混淆了，但很快就会赶上进度的……”

    迹部景吾说着说着却有点害怕了，几乎不敢把所有的话说完。他甚至挪开了头，准备好妈妈说话的时候好回避开她的眼神。却感觉自己被抱住了，紧接着，那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抚似的一上一下的拍着。

    “唉……月说的还真对，孩子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再也不乱说话了。”

    “妈……”

    “景吾，”夏芙蹲了下来，盯着自己儿子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我实实在在的不幸。”

    还没等傻儿子从惊慌失措中反应过来，她就环绕住了这个还是小男孩的肩膀。

    “也就只有你让我心甘情愿地去忍受那样疼的生产痛苦。”夏芙说完，就感觉到那两个短胳膊努力环住自己。她也觉得自己对儿子的嘲笑有时候太过，但也只有自己的亲儿子才能这么欺负了。不过，景吾比他爸爸情商高多了，至少知道现在自己也很需要抱抱；夏芙这么想着。

    “但拥有你也是我最大的幸运，让我体会为人母的一切感觉，”也让我真真切切的有一种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夏芙仔细看着这个还不到自己腰的男孩，确定对方还不是未来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冰帝帝王。她笑了笑，又捏捏对方的鼻子，看着瞬间变红又挂着可怜巴巴表情的景吾才满意的点头。

    “所以，不管别人家的孩子多可爱，都没有我自己家的好啦。妈妈那都是恭维他们的。再说了，我可不会打扮成这样，陪别人家的孩子挤公交。”

    迹部景吾不知道夏芙当时确切的心理活动，只记得自己被对方难得流露出来的直白温情给弄得说不出话来。意向说耳机有损听力的夏芙也分享了一边的耳机给自己，两个人就靠着紧紧地，分享着同一首歌。

    直到现在，有了更高级的无线降噪耳机，他也再也找不回那种要凑在一起才能让两个人一起听完一首《Santa Monica Dream》的体验了。

    迹部景吾将耳机摘了下来，视线跟随前排那位还在拍打着孩子肩膀安抚对方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再觉得这样的触碰声显得格外嘈杂，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安心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将自己手里的耳机递了过去，说：

    “给孩子听听音乐吧，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会好一点。”

    那位棕发的母亲愣了一下，道谢后就拿去使用。出乎意料，没几分钟后孩子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谢谢了啊。不然我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迹部景吾看着这位年轻女子的面孔，只觉得对方倒也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或许平日里都是丈夫在帮忙。现在只有她一人，又要手忙脚乱的带着孩子飞度两个国度，只怕是也不容易。

    “不客气。某种程度上，我照顾这些心智单纯的孩子也算是很有经验了。”迹部景吾想到了以前每天找慈郎的时候；又看了看右手边呼呼大睡的迪诺。虽然平日里嫌弃到不行，但看着对方眼眶下的乌黑和三天没睡觉的经历也有些于心不忍。最终还是把对方缺乏依靠点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心理暗自想着一定要在对方醒来之前把脑袋推开，不然对方会感动兮兮的看着自己。

    “景吾看着很冷傲，其实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你……”

    迹部景吾有着立刻把迪诺掐醒的冲动，内心以为已被地方知晓了行踪，但还要装出波澜不惊的淡定模样。

    “不用那么如临大敌，你放心。”

    说着，那女人还将耳机从已经睡着的孩子的耳朵里拿了出来，自己对着听了几秒钟后，便说：

    “来，叫一句春日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