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漆黑,向着光去。
尊忽然想到,多多良曾经和他说过一本书里对于死亡描写的比喻——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当时的他不屑一顾,翻了个身就继续睡去。
那年,尊也不过十五岁,他总是想不通多多良看着小说里虚构的事物会哭、会笑;读着作者们挖空心思堆砌出来的辞藻伤春悲秋。他也还记得,多多良接过出云递来的纸巾,狠狠的擤鼻涕,嘴里抱怨着“King什么都好,就是少根筋”;出云则是盯着多多良看了一会儿,笑着说,“你确定只少了一根么?”
现在自己大概已经被判定为死亡的状态了。没有年少时候的意气方刚,也没有后来被力量所困扰自缚的烦心事,尊也不好奇地探究所谓的死后世界,反而很有耐心地想着:大概多多良这种人心思确实比别人多一窍吧。
尊在黑暗中漂浮了很久,终于朝着光来到了一处海岸边,沙滩上的沙子全都是白色的。他向海岸边靠近,却看到了一组熟悉的画面:
一个白发的男子单手将一个小小的婴儿举得高高的;而旁边的红发男孩才到男子的腰处,正不停地蹦跳着试图把婴儿给解决下来,嘴里喊着“老妖怪!你这样孩子摔下来了怎么办?”
尊不自觉的笑了,也慢慢地走近这三个人。他看着男孩赌气的走到一边,面朝着大海坐下来,骂骂咧咧地说:
“以后不管你们了!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安危的笨蛋父子。”
白发男子将婴儿放到与自己视线平行的位置,已经站在两人身边的尊这才看到黑发的婴儿眯着眼睛,扭头看着海边红发的男孩咯咯直笑。男子抱着婴儿靠近男孩,将孩子递到男孩的手里。还不等男孩流露出喜悦,男子就用手敲了男孩的头一下:
“白痴。你也是笨蛋父子中的一员啊。”
尊感觉到一阵大风扬起,洁白到诡异的沙子迷了眼。等眼睛再睁开,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校园。
“真是!我怎么那么倒霉,认识了这两个笨蛋。”
场景不停地切换着,有校园,有工厂,有酒吧,各种各样奇怪的地方。说话的男子面容逐渐变得成熟,但相似的话却在不同的场景说了不下二十遍。
尊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眨,眼前的画面也跟着节奏变化。有小女孩在一个飞马面前询问着最近的伙食和心情,后面则是一个抱着滑板的少年和一个穿制服的男孩分享着同一个耳机聊天说着什么、时不时的关注着女孩和马的去向;一个浅黄色头发的男子深夜在酒吧里的倒了三杯酒,抽了一支烟后又一口将三杯酒都喝进肚子;同样是社会精英打扮的男子在一家路边小店,吃了一份简单的便餐后,抱怨着“能有一个有趣的对手也不错”;一群在外面打电玩的少年路过学院岛回家的时候总是叹着气……
“怎么样?King,是不是忽然觉得自己还挺受欢迎的啊?”
回头看,尊才发现所有的场景都已经消失了,而面前飘在空中、盘腿坐着还翻来覆去翻跟头的男子是多多良。
“你怎么也来了呢?不过,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啊”,男子从地上捞起一把白色的砂砾,又像天女散花一样往自己的脸上扑。
“这些都是你的回忆哦。你能体会人生不同时间交错跳跃的喜悦,就像孩子在灼烫的沙滩上从这里跳到那里。King你还真冷静啊,也就是笑容多了一点。我当时可是稀里哗啦的哭了好久哦。”尊看着多多良虽然面上带着一如既往“没关系,没关系哦;总能解决的”招牌笑容,但总给人一种被传递了悲伤的感觉。
“总感觉是从灵魂里将记忆剥离出来,被迫在对往昔依稀的记忆里和现实中空无一物的沙滩中摸爬滚打,被灼热的过去烧得遍体鳞伤,然后才能通过那边那扇门,重新投胎。是不是很残酷啊?”
尊听着多多良一边说话,一边拉着自己往门那边去。
“不过,我还不想离开这里,说实话,到现在回忆我都没看完呢,所以其实也不能离开啦。King的话,和以往一样先走一步,然后在前面等我吧。我会追上来的。”
摇摇头准备拒绝,但尊却直接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那么大力气的多多良推到了门后。门被关上的同时,多多良的声音传了进来。
“那边还有人在等你哦。”
尊砸了几次门后无果,只得转身朝多多良说的方向走。刚一回头,就看见似笑非笑的老妖怪看着自己笑,就好像将刚才自己的行为全都看在眼里,却坏心思的不出声。
周防尊曾经以为如果再能见到老妖怪一次,他会和平时不一样,有很多想要说的话、数不清想要问的问题。但是,对方和初见时候依然一模一样的样子、同样恶劣的笑容,明显勾起来了尊不美好的回忆,开口便是:
“你花了一大堆钱染得黑发怎么又变白了?这里水质不好,洗掉色了么?”
尊心满意足的看着男子的笑容僵硬了,口中的话也噎了回去,气急败坏的大喊着:
“你才掉色了!这里只能反映灵魂的样子你懂不懂!你个傻小子,长身高、长肌肉,就是不长脑子!”
尊看着老妖怪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了一面镜子,仔细地打理着自己的头发,并对着镜子很自恋的眨了一下眼,就差问一句“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了。老妖怪确定了自己的形象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召唤出来了一把特别浮夸的王座,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尊啊,你身体不行啊,怎么这么年轻就折腾到这里来了?”说完,他还若无其事的上下扫了尊几眼,最后定格在某一个位置。
已经是老司机了的尊听明白了对方话语的意思,又想起来对方在自己小时候各种测量“身体成长情况”的恶劣行进,一拳打过去,却被接住了。尊被对方接住了拳头后,拉到了怀里,感受着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的毫无保留的拥抱。下一秒,他的头被敲了一下,就像小时候在海边那样。还没等自己抱怨,老妖怪又轻柔的摸了摸刚才他敲的地方,笑着说:
“我放心啦,找老婆大人去了。你要替我们两个照顾好那两个调皮的小鬼哦~嗯……不过另一个你应该还没见过。名字和你一听就是兄弟哦,不要只管恭弥。我儿子,我相信他的实力。
尊皱了皱眉,而老妖怪用和多多良一样的方法把自己往后推。他最后看到的是对方灿烂地笑着,说:
“几十年之内,不要再来这里了哦。”
尊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拉回了黑暗之中,只能看着老妖怪推开另一扇门后消失。
周遭一片漆黑,向着光去。
等再睁眼,自己依然身处一个全白的房间里,只有旁边“滴、滴、滴”的声音昭示了这里是病房。
“哎呀,你终于醒啦!哥哥大人你要是真的死了的话,恭弥肯定就真的要和我绝交了!现在我打电话他都不接了,好委屈啊……还好我找了一个帮手。”
刚刚清醒的尊还在不明白情况的状态,但他看着一个白色头发的少年本来坐在病床边,确认自己康复后就把手里的棉花糖一扔,哭诉着抱了上来。等对方冷静一点后,少年问病房里的另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子:
“谢谢你的帮助,不然哥哥大人要是死了的话我就彻底没法和恭弥交代了。那么,按照你的规定代价是什么?起死回生的代价一定很大吧?可以分期付款么?或者支付人最多有几个?”
尊确定被这个疑似是弟弟朋友的人抄的头晕眼花,一击打在了对方头上示意对方安静。在少年叽里咕噜的说着“明明都没有血缘关系,暴力程度倒是像亲兄弟。云雀家到底是怎么收养儿子”的声音中,尊朝着黑发女子,说:
“谢谢你的帮忙,但是如果有条件;代价可以由被救的我本人支付么?”
尊看着黑发女子笑了一下,那笑容老成的和她的少女外表完全不符合的样子,反倒是像一个历史的观测者一样冷静、客套又不带有感情。
“代价已经有人支付过了。”
说完,女子消失在了病房中,就像她从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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