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老师好!”从地上爬起来,段小然给了李老师一抹少年人才会有带着些许傻气的灿烂微笑。

    班里已有同学在笑。

    不知为什么,南州总觉中学里男生比女生吃香很多。仿佛知道他们爱玩爱闹爱吵,老师对这帮小魔王总是格外开恩,但女生就不行,犯一点错误就要被叫到办公室或者当众发展。临了,老师还会颇为鄙夷地哼一句:“疯丫头。”

    女生,为什么,不能疯?

    “没磕伤哪里吧,如果感觉不舒服,就去医务室,在一楼东侧拐角。”

    李老师像个知心大姐姐,帮段小然掸着外衣上的尘土。

    “我,我没事。”段小然莫名结巴,摆着手,似乎“磕伤”这种事有损他男子汉形象。李老师见他真没事,就开始走流程。领书,签名,找座位。冯佳雪和段小然是一个小学的,还是同班。段小然领书时,冯佳雪问他:“洛雨去哪个班了?”

    “孙子班。”

    “讲真的,没开玩笑。”

    “嗯,不开玩笑,是大——孙子班。”

    冯佳雪捂嘴呵呵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终于不再像一位故作深沉又力图掌控全局的大班长。

    领完书,段小然在班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坐在了南州身后。十几岁的少年,动作里总会掺进一丝粗野,他仍下书的同时,前方,南州的娃娃头立马像被吹风机扫过,发丝一通乱飞。“哗啦哗啦”随手翻了几页书,段小然又起身离开了。南州猜测他应该是去找洛雨算账。

    他刚走,左边隔一排,前面一个女生回头对另外一个女生小声说:“这个长得还行。”

    “是,咱们班男生就这么一个能看的。”

    “其他人……”

    “呕!”

    **

    上午十点,学生们全部到齐。先是学校领导通过广播发表欢迎新生到来的祝贺词,然后,李老师告诉大家开学注意事项,比如发型,指甲,穿着。现在校服还没到,初一新生只能穿自己的衣服,要求就是不穿奇装异服,女生也不能穿裙子。反正就是怎么朴素,怎么打扮。

    说到“裙子”,班里几个男生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声。

    有些女生不满:“穿裙子还管?事妈。”

    南州随身带了小本子,李老师讲的话,她都一一记录在上面。倒不是要在老师和同学面前表现的多么好学乖巧,只是想着多年后再翻开日记本,原来在1996年8月29日,我经历了这些。其实初一新生通常来讲比较好管理,菜鸟嘛,初来乍到谁敢当着初二初三那群生猛无敌的师哥师姐前造次?

    南州记得,他们初一时,都挺老实的。反倒初二初三才开始肆无忌惮的疯起来。

    李老师讲完话,又让冯佳雪站到讲台上,告诉大家新学期的课程表。南州记录这些时,心中有股小小的激动,似乎已等不及快一点开学。中午11点半,各个新生班结束开学第一课,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南州收拾书包时,一个人用圆珠笔敲了敲她肩膀。

    “喂。”

    语气大爷似的。

    她回头。

    段小然脸上不带笑,书桌上一张皱皱巴巴的横纹纸,上面歪歪斜斜画着鬼画符一样的课程表。他问:“星期三上午第二节课是数学还是地理?”

    南州说:“你等一下。”刚拉开书包拉链,准备拿出万能小本。冯佳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把手里那张课程表“模板”拍在段小然桌子上,“就知道你什么也记不住,这个给你了。”

    “那你呢?”段小然问。

    冯佳雪指指太阳穴,意思是在这里。临走时,还不忘揶揄他:“把脸洗洗,跟花狗似的。”

    段小然摸摸脸,嬉笑着对冯佳雪笔挺的背影说:“谢谢啊,小雪雪。”

    女孩没有回头,马尾在阳光中骄傲地一甩一甩。

    南州也背起了书包。这时,刚才夸赞段小然长得帅的那两个女孩看似不经意地走过来,其中一个人穿背带裤的,装作自来熟地问他:“你之前认识班长?”

    刚才全班做了自我介绍,但南州没记住她们叫什么。

    “嗯。”段小然低头收拾书包。书多,包小,横七竖八塞进去。

    “她脾气怎么样?”背带裤问。

    男孩没说话,冷着一张脸,眉眼耷拉着。

    “她好接触吗?心眼呢?如果哪天作业没交,她会不会告诉老师?”另一个梳蝎子辫女孩接着问道。

    周围气压骤降。

    似乎看出他不高兴了,背带裤赶忙调整话题:“你是五里小学的吧?你们学校有一个叫许兰的女孩认识吗?她考上三十六中了……”一段话没说话,就见段小然提着书包豁然站起,他个子已经超过了一米六五,比背带裤整整高出一头。兴许是角度问题,南州觉得段小然脸上挂着那种不屑一顾的冷笑。

    几乎是踢开桌子,他背着书包大踏步走出教室。

    “够牛的。”蝎子辫不满地撇撇嘴。

    背带裤冷哼:“可不是,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估计以为咱俩心里有什么想法。笑话,咱俩对他能有什么想法?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自恋狂。”愤怒中,她瞥见前面的南州居然还没走,一脚蹬住椅子腿,弯腰慢悠悠系着鞋带,似乎有偷听她们谈话之嫌,拽拽蝎子辫胳膊,“走吧,出去聊。”

    **

    初中分班,学校与学校间差异很大。有的学校按照新生毕业成绩从头至尾大排名,还有就是像午门中学这样,打乱顺序随机排。南州分到八班,怕母亲误会觉得没面子,出了校门看见母亲就赶紧解释分班和成绩没关系。谁知,母上大人压根没纠结班级与名次的问题,仿佛南州有学上,便已经很了不起了。

    南州想自己幸福点太低这毛病大概属遗传。

    中午了,车站附近有家陕西面馆,妈妈今天高兴,决定带南州好好搓一顿。

    午餐确实“好好”。但,不是“她们”。

    “妈,我吃油泼面,您吃什么?”母女俩面对面坐着,桌上只摆了一碗面。

    十二岁的南州饭量已开始猛增,别说一碗面,就是再来一碗,她也能全部干掉,还不用担心长胖。

    “我不饿,就是渴,喝点水就行了。”妈妈轻松地说,把南州怀里的书包抱过来,筷子递过去,“快吃吧,面凉就伴不开了。服务员——再来一杯温水!”

    南州掰开一次性筷子,心里某些东西似乎也随之被劈两瓣。从早上到现在,妈妈一直站在外面,怎能不饿?她只是舍不得给自己花钱。虽然妈妈没有跟她谈过,但南州知道这几年大型国企纷纷倒闭,妈妈的纺织厂也未能幸免,据说又要有一批工人下岗了。还听说,上一批下岗的工人里,有几个因受不了刺激,在家里上吊或割腕自杀了。

    四十多岁,上有老下有小。没文化,没技术,没手艺,没身体,如何开始新生活?

    “南南?”

    南州叼着筷子,反应了一会儿,“嗯?”

    “怎么不吃饭?”母亲担忧地望着她,不知自家闺女怎么了,往常这个点,看见饭都是不要命的。“不好吃?还是刚才做错什么,挨老师批评了?”

    因为不爱学习,小学时南州妈没少被请到学校去喝茶。回家后,也打过孩子骂过孩子,但收效甚微。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她依旧被请过去谈话。直到五年级时,成为小少女的南州,忽然知道自己要面子了,情况才开始有所好转。但病根自此在南州妈心里落下。

    女儿情绪一低落,她便开始胡思乱想。

    “都不是。”南州赶忙摇摇头,对母亲笑一笑。作为独生女,她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牵动着父母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所以,即便有了伤心事,有了压力,有了烦恼,从现在起要开始学做伪装。低头呼呼狂吃几口,她把面碗往母亲跟前一推,“妈,您吃吧,我吃饱了。”

    “瞎说。”女儿的食量,母亲比谁都清楚。“这才吃了半碗,再吃点。现在正长身体,不吃饭哪儿来的营养。”把碗推回来。

    南州不动声色,抽出餐巾纸擦擦嘴巴,“反正我吃饱了,如果你不吃饭,咱们就回家吧。”

    “哪儿行!”母亲急了,忙把面碗拉到自己跟前,从竹筒里拿出一根筷子,边掰开,边教育南州,“你们这帮孩子啊,就是从小被惯的。没受过苦日子,我像你这么大时,正是吃不饱饭的时候,天天喝稀粥,有时连汤都没有,就喝水然后往里放点盐……”母亲又开始忆苦,南州两手托腮仔细聆听。

    “人这辈子吃多少饭有定数,到那个线你就完了,可不能浪费粮食。”

    “嗯嗯。”

    “你们老师怎么样?我看年纪不大。”

    “李老师挺好的,人很随和。”

    “虽然年轻,不过还好是女老师,女的都心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你们顺利带到毕业……”妈妈又开始唠唠叨叨,但话题中心永远围绕南州和南州的将来。

    南州垂眸,看木质桌面上横过的一缕金色阳光。

    妈,苦日子就这几年,辛苦您和爸爸撑过去。

    未来,有我。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

    回到家,南州洗了把脸,就一头扎进卧室开始预习功课。

    印象中初一课程并不难,比较有难度的物理初二才开始学,化学要到初三。但基础都在数学那里。即便南州决定好好学习,但某些课程,比如数学,她仍然缺少天分,这门学科不像英语,只靠死记硬背几个公式,就能在考试中所向披靡。你要有脑子,一颗灵活善于思维和一句反三的脑子。原先南州属于盲目自信,不觉自己傻。如今重生归来,冷静中反思自己身上的优劣,不得不承认,逻辑思维方面,她确实先天不足。

    可,没关系。

    不足是不足,也许是基因里带,也许就是不公平的智商天生欠费。奥数这条路肯定走不通,前几天去新华书店,南州自不量力翻开一本小学生奥数看了看了,结果,瞬间有种亵渎神灵的感觉。那些题,两个她加一起也搞不定。除非把爱因斯坦的智商注入她大脑。学了,纯属自取其辱。

    但考试则是另外一回事。

    你只要会“do”。

    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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