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木市。
“……想必从远坂家女儿的腹中能够诞生出优秀的魔术师吧,作为容器她有着相当高的潜力……”
怀着对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是“先祖”的某个男人的厌恶和恐惧,背弃了了魔道之路的记者再一次回到了那阴沉的老宅。苟延残喘了数百年之久的间桐脏砚不紧不慢地拄着拐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阴暗而不祥的魔力翻涌着,不断压迫着灯火的光明,黏腻而隐晦的窸窣声在空气里游走,仿佛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阴影里潜伏着。
不,那不是幻觉。
间桐雁夜掐紧了手心,用尽全身力量,才忍住自己往脏砚那张皱巴巴的脸来上一拳的冲动。
间桐……脏砚的魔术,是虫。这栋屋子里到处都爬满了该死的虫子,甚至他怀疑那个吸血鬼本身,是不是也化作了一条丑陋不堪的大虫子。
愤怒与悔恨的火焰几乎立刻吞没了间桐雁夜。
“喏,到了。”
男人的瞳孔陡然紧缩,跌跌撞撞地走到栏杆前,徒劳地伸出手。
间桐脏砚拄着拐杖,像是在讲什么平常事物一样叙述着。
“……天刚亮就把她放进了虫仓,就想试试她的极限,没想到她竟然撑到现在都还没有断气……”
如果,如果……他当时没有像个胆小鬼一样地逃跑,而是接受了间桐家当主的位置,会不会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手链明明还放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但间桐雁夜已经失去把它送给远坂樱,不,是间桐樱的勇气了。
神经在颤抖,灵魂在恸哭,最终汇成了一个名字。
远!坂!时!臣!
“我要救她。”
男人坚定地轻声说,怕自己反悔般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救她。”
间桐脏砚嘿嘿笑了几声,但间桐雁夜怎么也觉得那是夜枭的嘶鸣。
“如果你要为间桐家夺回圣杯,总归要拿出点成果吧。这个礼拜,你就来当虫的温床吧。”
直到房门咔嗒一声关上,间桐雁夜才从这地狱般的体验里挣脱出来,无力地靠在了门上。过了好一阵,才如梦初醒地爬起来。
屋里行李不多,就只有几件常穿的衣服和摆弄的相机。尽管如此,雁夜还是以郑重到庄严的态度把他们一件件收拾起来,拿起一本笔记时,里面夹着的照片忽然飘落了下来。
“这是——”
那是一张空空如也的哭墙照片。
间桐雁夜猛然想起一桩陈年往事。
那时候他好不容易逃脱了间桐家的大网,到外地当了一家报社的记者。虽然不算富裕,但没有脏砚这个男人,也不用学习堪称挑战人类底线的虫魔术,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气息。
也就在那时候,为了抒发和葵有缘无分的郁气,他发展出了摄影和旅行的爱好,于是就在空闲时间四处旅行,顺便写写稿子稿子赚点稿费。
就在他旅行到以色列,准备为圣城耶路撒冷写一篇专题的时候,在哭墙下遇到了一个奇异的男人。
其他人也好,还是他这个异邦人也好,都遵照习俗戴上了特制的小帽,伏在墙上默默祷告。那个男人既没戴上帽子,也没披上特制披肩,而周围的工作人员却像没看见他一样走来走去。
那时他极力想要撇清和间桐家的关系,拼命遗忘着魔道世家该有的常识,竟然傻乎乎地凑了过去。
然后在一双非人的金瞳下硬生生止步。
仿佛被某种可怖凶兽盯上的感觉让间桐雁夜立刻就出了一身冷汗,手里的相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砸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仿佛是镜(钞)头(票)碎掉的声音。
“原来你身上居然有巴巴托斯的因子,难怪会看到我。”
虽然听不懂那个“巴巴托斯”是什么东西,但身上的压力算是切切实实地减少了。间桐雁夜抬手擦了擦快滴到眼里的汗水,看向那个给他带来强大压力的人。
严格说来,那个发声的人也并没有比间桐雁夜高到哪里去,但却有种异常强烈的气质吸引着人的目光。
就像是神明行于地上,凡人只能匍匐在地,又仿佛魔鬼从地狱上升人间,人类飞蛾扑火般向魔鬼涌去,而间桐雁夜就是被那个捕获的凡俗存在。
“对不起,巴巴托斯是什么?”
雁夜干巴巴地问道,接着后知后觉地想起可能触怒了对方。
“那不是你应该了解的东西,间桐雁夜,你只要知道你遇见我,是来自你先祖和我的因缘。”
对方挥了挥手,无所谓道。
他身形挺拔有力,面容俊朗雍容,有种超脱于时间长河的奇异魅力。
无论是巧克力色的皮肤,染黑的指甲,还是手上的九枚戒指,都在彻头彻尾地诠释着非同凡响这个词。丰茂的白色长发顺着动作滑下来,看起来非常温暖。
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眼睛,简直如镜面般反射着见到的一切。
等等,先祖,间桐脏砚那个老不死!就连跑到国外,都还是逃不脱脏砚的手心吗?
间桐雁夜立刻警惕地弓着身,露出一副困兽的表情。
“不要把我和那种东西比较,我存世的年代,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对方露出像看见什么脏东西的嫌恶表情,间桐雁夜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把真实想法给说了出去。
没有再次理会间桐雁夜干巴巴的道歉,对方看向趴在哭墙上祈祷,又或者把小纸条塞进哭墙缝隙的人,微微露出怀念神色。
不,与其说是在看人,不如说只是单纯地看着那堵“墙”而已,流露出的神情也像是在追悼什么一样。
间桐雁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但却没敢在那双仿佛看破人心的金瞳下继续猜测下去。
不过对方似乎是位非常宽和的长辈,一边伸手轻抚着哭墙的墙面,一边向他问道:
“你知道,哭墙的来历是什么吗?它又有多少故事?”
既然要把这里写成专题,他还是有好好查过资料的。间桐雁夜放松下来,书本上的知识就源源不断从他脑子里淌出来。
“公元前11世纪,古以色列王大卫统一了犹太,建立了以耶路撒冷为首都的以色列王国。公元前10世纪,那位古以色列的第三代王,也是创造了古代以色列鼎盛繁荣时期的伟大的王——所罗门,在锡安山上建造了首座犹太教圣殿所罗门圣殿,也就是第一圣殿。”
“但在公元前586年,所罗门圣殿在巴比伦人的入侵中,不幸被付之一炬。在半个世纪的流亡之后,以色列人终于重返家园,在当年所罗门圣殿的废墟上重建了供奉上帝的圣殿,即为‘第二圣殿’。此后数千年中,哭墙历经风雨,始终在此屹立不倒,成为了所有犹太人的精神家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间桐雁夜发现自己在提起第一圣殿的时候,对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痛楚神色。
难道对方是以色列人?还和所罗门王有关?
涉及到神秘侧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妙。
想起间桐家里那一团乱七八糟的事情,间桐雁夜还是觉得当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的好。
“唔,这么快就追过来了吗,真是阴魂不散,连回以色列看看都不清净。”
对方突然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仿佛正为什么事困扰,接着身形逐渐淡化,眼睁睁地消失在了间桐雁夜面前。
“遇见我你是有福的,你不可想起我的面容,我的声音,亦不可记起我曾来过此处。我乃烧却人理之魔神,亦为深怀怜悯之野兽,不可向我祈祷,不可祈求于我,唯有身处地狱,方能呼唤吾名。”
间桐雁夜翻过照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背后,正有点点墨迹渗透而出。
“盖提亚·雷蒙盖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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