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走出禅花巷,便去打探谢府所在之处。
他预备晚上再去寻人, 但谢府在哪儿, 需得白天就打探好。
他顺着那哥儿指的方向,找到了一条宽阔的街道, 街道可并行两辆马车还有富裕。
这街道两旁尽是深宅大院, 门口都修有石狮子, 院墙都有一丈高, 每家每户都大门紧闭,有的门口还有护卫。
白术走了一阵,便看到前方有一处门口停了几辆马车, 还有两个小厮守候在旁。
那府邸大门深红, 又宽又阔, 一对汉白玉做的石狮子并石台阶, 更让大门多了两分气派。
白术抬头一看, 那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额扁, 上面黑底金漆, 写着谢府二字。
他眼前一亮,看来这里便是谢槐钰家了
他正想上前再找那两个小厮确认一番, 就有一辆马车突然不知从哪儿拐了出来,朝他疾驶而来 。
白术皱眉,立刻就地一滚,险险的错身而过,才不至于被马蹄踩踏。
那马车的马被惊了一下,扬起前蹄, 让马车好一阵颠簸。
车上立刻下来了两个护卫,指着白术问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惊了爷的马,还不快过来赔罪”
白术眼神一凛,觉得这人好没道理。
他好好的站在巷子里,是这人的马胡乱冲出来,竟然还说自己惊了他的马。
他还未说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将那马车帘掀开了一条缝,一个神色高傲的贵公子探出了脑袋。
那贵公子一看到白术,愣了两秒,随即指着他说道“还不快把他给抓住”
白术当下也是一怔,立刻闪身就跑。
原来那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他得罪的玄衣公子赵衍。
没想到府城里赵衍不曾将他抓住,此时却又在京城遇到,可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白术脚下生风,跑着跑着,便闪身进了一条窄巷。
那两个护卫跟着追去,那条窄巷却空无一人,再没有看见什么人的身影。
“糟了。”其中一个护卫感叹一声“我们分开行动,把这附近再找一下。”
于是两个护卫又把附近的街巷整整搜寻了一圈,却皆未看到那少年的身影。
把人跟丢了,那两名护卫心下都有些惴惴不安。
赵衍并非宽和好相处之辈。上次他南下游玩,带了一干得力的护卫出去,回来的时候,却不知什么原因,把人全都给发落了。
只是再是害怕,此时也不得不去面对主子。
两人便回到谢府附近,对马车上的赵衍禀报,那少年身手实在敏捷,也不知练了什么功夫,不过几息之间,便找不到人了。
赵衍看着面前两名护卫,眼神中压抑着浓浓怒火。
不过一个少年,看上去也只有十岁,这群酒囊饭袋,竟连这么个人都抓不住。
赵衍长至这么大,因身份高贵,又有齐家庇护一直是顺风顺水。
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一个少年身上栽了两次。
他眯起眼睛,思及自己刚才看到的少年,觉得对方的模样倒是比自己在府城见到时更周正了一些。
赵衍毕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对白术这样有些侠气的少年也存了几分欣赏之意。
他一心想让人把白术抓了,除了想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更是想要收拢人才,让白术为自己所用。
赵衍再看看自己手下这群护卫,一个个贼眉鼠眼,就越发的觉得不顺眼了。
府城那次,他因被万康认出,没有时间再去寻人。如今到了京城,这可是他的地盘,他就不信了,自己翻不出那少年的来历
“走,先去找城守。”想到这里,赵衍下了命令,车夫便驾着马车朝着城门边驶去。
他本是来此赴齐家家宴,为齐家撑撑场面,此时因着那少年的事情,家宴却不想去了。
如那少年是近期进城,城守那一定会记录与他有关的信息,他只消一个个排查下去,便可查到那少年身份。
马车到了城们处,赵衍下车,找来了城守。
城守见到贵客,自然是战战兢兢的迎接。
把赵衍请到了档案房内,搬出了最近一月所有入京之人的登记记录。
每日入京之人少则也有数百,多则超过上千。
不过一月内的资料,那城守就搬来了十数本。
这么多的资料,当然不可能由赵衍亲自来看。于是那城守又叫了几个识字的兵士来,每人分发几本,让他们帮赵衍把人给查出来。
那少年说话有些南方口音,因此绝非京城本地人士。
且他的年纪不大,便又可排除掉中年以上之人。
多番排除以后,所剩下的有嫌疑之人,便全是二十左右、身形瘦削的外地男子。
这样统计下来,也有百人之多。
那城守便让人把那百人的资料,担保人等信息全部整理出来,誊抄给了赵衍。
如此一来,便花费了两个多时辰,赵衍拿到了资料,还算满意。便让自己的手下去找在京城里巡逻的宿卫军,让他们按着这资料,一家一家的找过,务必把人全部给他带来。
又是一个时辰后,赵衍看着面前那数百青年男子勃然大怒。
资料上那么多的人,已全部找来,竟然一个都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少年
难道他想岔了那少年本就是京城人氏赵衍不禁怀疑道。
他随即又想到,自己看到少年的地方,离齐家不远,旁边也具是些豪门勋贵。那少年去哪里又作些什么
“罢了,我们先回去。”赵衍起身,把自己的人都带走,目光愈渐冰冷。
或许他要找的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就藏在那附近的某家之中。
如赵衍预料的一般,白术现在正躲在谢家的树丛之中。
刚才被护卫追捕,情急之下,他便翻过院墙,躲进了谢家。
此时,他正在院子里悄悄行动
谢家中秋大宴,来人众多。到处都是客人、丫鬟和仆妇。
白术先神不知鬼不觉的跳到了正厅的房顶,透过一个天窗,便看到了大堂之内,许多胡须花白的腐朽老头齐聚一堂。
正中间坐在黄花梨椅子上的,便是谢爵爷,此时正同那些族长们高谈阔论。
谢爵爷正是知天命的年纪。一张长方脸,狭长眼,五官深邃,留着花白的长胡子。
白术看他模样,觉得谢槐钰和他很不相似,如此想来,谢槐钰应当长得更像母亲一些。
白术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谢槐钰过来,便又离开此地,往别的地方去了。
人来人往,府里的丫鬟和小厮手中端着流水一般的美食,朝着后院走去。
白术跟在他们身后,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圆形的拱门前面。
他还未进去,远远就听那拱门之内传来阵阵莺歌燕曲,还有许多人喧闹的说话声。
等他翻过那院墙,才发现拱门之内,原来又别有一番天地。
拱门之内,便是谢府的后院。此处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无一不有,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后花园。
白术悄无声息,在后院里,找了处茂密的大树藏身。
那树枝干极粗,约莫有百年寿命,枝叶密密麻麻,白术又穿着青绿色衣服,一进去就整个人隐没在其中,让人看不见踪影。
他藏身在此,便开始仔细查看后院中是否有谢槐钰的身影。
且不一会儿,就在回廊角落的亭子里,发现了坐在其中的谢槐钰和小树。
一看到谢槐钰,白术便有些激动,仔细想来,他都有三日未曾见过对方了。
偌大的谢家后院,此时热闹非凡,统共坐了有上百人。
谢家在后院修了戏台,台子上请了戏班子表演。
台下整齐的放着一桌桌酒菜,谢夫人坐在其中,旁边围满了女眷。
而剩下的人,则多半围聚在另一个贵公子身边,只有谢槐钰一人坐在角落。
谢槐钰此时端着只茶杯,由小树奉茶,神色冷淡的看向戏台上。
他面无表情,一脸冷淡,若是白术第一次看见,说不得要觉得他是个性子冷傲之人。
白术觉得很心疼,谢槐钰爱笑,至少在他面前的时候,唇边总是带笑意的。
可中秋佳节,亲人团聚,他却一个个孤零零的被排挤在一边。这一大家子,竟没有一个把他放在心上。
白术又看了眼,那风光无限的贵公子,皱了皱眉,才想起原来这还是个熟人
他今日不仅在外面巧遇了那玄衣公子,还在谢家看到了那个被自己打了屁股的青衣公子。没想到之前他得罪的那帮人,竟全都是京城里的王公勋贵。
“琪公子不愧为人中龙凤,颇有老爵爷年轻时的风采啊”
“虎父无犬子,看到琪儿你的模样,我就仿佛见到了老爵爷当年。”
白术听他们互相吹捧,才知道原来那个琪公子竟然也是谢爵爷的儿子。
如此说来,他不就是谢槐钰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想到谢槐钰曾对自己说话,其继母为了给儿子争爵位,特地给谢槐钰送了人过来,想坏了他的名声。
白术突然觉得,自己上次打谢琪的时候打少了。要是早知道他的身份,他还要多打一顿,至少要让他几个月都下不了地才好。
“谢琪,你那哥哥,往日里倒是傲得很。从来不肖与我们往来。”谢琪身边一个穿着姜黄色长衫的青年说道“瞧他如今模样,还不是如落水狗一般,被赶去了乡下。这三年之内,他都无法入仕,此时正是你大展宏图的机会。待你先他一步考上春闱,站稳脚跟,哪里还有他立足之地。”
“就是,还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另一个竹青色袍子的青年道“不过是个商女之子,污了谢家的血统。与其他世家结交,哪个不去花柳街应酬大家具是男子,就是年轻风流一些,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嘛。”
这两人具是与谢家沾亲带故之人,往日里就一直同谢琪交好,是花街柳巷的常客。
那姜黄长衫的青年,是谢家旁系叔伯之子谢勇,同他父亲一般没什么本事,却很会钻营。
而那竹青色袍子的青年,与谢家的关系就更远些,乃是谢槐钰出嫁了的姑姑的儿子。姓闻名松,根本就不是谢家人。
不过为了能和谢家攀上关系,每逢家宴都会厚着脸皮过来的。
这二人与念书上都没有什么心思,却把京城里各处吃喝玩乐之地都摸了个透彻。
谢槐钰对这二人,一向很是不喜,言语间也总是不太客气。
谢槐钰未出京城之前,谢勇和闻松还有几分顾及,如今见他落魄,就更是火上浇油,巴不得在谢琪面前多踩他一脚。
谢凌此时也坐在人群之中,听到他们提起了谢槐钰,便绞紧了手帕,有些紧张的咬住嘴唇。
果不其然,谢琪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冷笑一声,对那人说道“说起来,凌儿却是那人的胞弟,不过自小养在母亲身边,性子却是与那人毫不相同。他年纪与你们相仿,我看也颇为般配,日后倒是可以多多往来一些。”
他这样一说,谢勇和闻松便朝谢凌看去,脸上还露出一丝淫邪之色。
谢家的嫡子,虽是个不受宠的哥儿,但身份摆在那里,娶回家倒也很有面子。更何况这谢凌长得还算不错,身边两个丫鬟也是绝色,让人垂涎。
谢凌被这目光打量一番,几欲作呕,却也不敢反驳。
他如何也是谢爵爷的嫡子,身份自不是这两个泼皮可以高攀的。谢琪的话把他与这两人作堆,分明就是对他的折辱。
可谢凌心中再不忿,也不敢表达出来。
只能低着脑袋默默承受,在心中将自己的亲哥哥骂了千百遍。
若不是自己有这么个哥哥,哪怕只是个妾生的庶子。
他怕也不会如今日一般,要在宴席上受辱。
那谢勇和闻松具是花街柳巷的常客,虽还未婚配,但身边的通房、小妾就有一打,还早已诞有子嗣。
若是谢槐钰惹了娄夫人不快,他真被嫁与这样的人家,那自己后半辈子怕是要生不如死了。
白术在树上远远听到一些,并不知谢凌所想,只觉得心中气愤。
谢槐钰的胞弟身份何其高贵,又哪里容得下这些人来亵渎。
只是原来那雪青色衣裳的哥儿,竟是谢槐钰的胞弟。
不知他为何并不与谢槐钰坐在一处,反而同这些浪荡子在一起,平白的自取其辱。
如若这是在外面,白术恐怕就要跳出去给这些人一点教训,不过此处是在谢家,他到底不便动手,给谢槐钰添了麻烦,便忍了下去。
就在此时,谢槐钰似乎喝够了茶,站起身来,离开了亭子。
那谢勇同闻松见了,便使了个眼色,也起身跟了上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觉得自己是那螳螂,却不知自己的的后方,正有白术这只黄雀。
再说谢槐钰坐了一会儿,左右也没有人来让他应付,闲得无聊就准备回去。
他穿过几个小院,快要到自己院子时,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
谢槐钰回头,便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旁支里专爱跪舔谢琪的两条狗。
他对谢家这些人最是了解,又怎么不知道这两人是来找茬的
谢槐钰虽表现的落魄,但大多数谢家旁系们都还是留了一线,还好日后见机行事。
不过也总有几个,比他想像中还蠢,竟这么早就和谢琪站死了队。
“谢槐钰,数月未见。你在那乡下地方呆的可好怎得一身乡土气息。”先开口说话的是那谢勇。
谢槐钰勾了勾嘴角,淡淡一笑“甚好,风景优美宜人。说来那地方也是谢家祖宅。你作为谢家子弟,也应过去看看。”
“装什么装”旁边的闻松便直接开口说道“不过是一毛不拔的乡下地方,在那里呆上三年,怕是也变成个乡巴佬了。”
闻松说了两句,见谢槐钰始终面无表情,突然话锋一转,扯到了谢凌身上道“你这人着实讨厌,不过你那胞弟倒是个貌美的。娶来放在家里做个妾氏,给我端茶倒水倒也不错。”
谢槐钰一手背后,悄悄握了握拳,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你闻家身无功名,却想娶我谢家伯府嫡子为妾,想法倒是大胆。你若真有此心,我也并不阻拦。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正厅请求父亲,看看他给不给你这个面子。”
那闻松为了激发谢槐钰怒气,话头自然是往难听了说。谢凌再不受宠,娶妻都已是高攀,更别说做他妾氏。
只怕他提出当下,就要被谢伯爵打出去,以后和闻家不再往来。
那两人受了谢琪的指使,想要激谢槐钰发怒,好抓他把柄。
却没想到谢槐钰此人十分沉得住气,不论他们如何侮辱,都一脸淡定。
谢槐钰此刻再不理他们,转身离开,径直走入自己院中。
小树在一旁咬牙恨恨的说道“这两人真恶心,家里靠着谢府过日子。吃得都是少爷你亲娘带来的田产,不仅不知回报,还处处都想把你踩在脚底。”
“父亲娶我母亲之前,谢家不过是个空壳子。谢家能有今日,我爹,娄氏、谢琪,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吃着我母亲的嫁妆。”谢槐钰冷冷说道“我母亲在世时,不喜奢华,一门心思放在经营之上,才给谢家争下这般家业。可她才去了数月,娄氏就进了门。她在府中大摆宴席,一应开销哪样都极为奢华。谢家的这份家业,如今怕是也只有面子上好看,还不知能被他们挥霍到几时。”
再说那谢勇和闻松两人,没激成谢槐钰,只得灰溜溜的跑了回去。
两人刚刚穿过两个园子,准备重新踏入后院,便有石子打在闻松的背上。
疼的那闻松哎呦一声大叫道“有人打我。”
“哪里有人”旁边的谢勇皱眉说道。话音未落,却也被一颗石子打中头顶,登时后脑勺起了个大包,疼的嗷了一大声。
他叫的颇为大声,惊动了周围的丫鬟小厮,便有许多人围拢过来。
“有人打我们,快,快把人找到”他们大声叫道。
听他们这样说了,周围丫鬟小厮们便左右四顾找了许久,却着实没有看到这两人口中那个打他们的人。
找不到人,谢勇和闻松只得作罢。
他们心中有些是怀疑刚才才挑衅过的谢槐钰打了自己,但是谢槐钰已进了院子,现在与他们隔了两个园子。
就算是想赖,也赖不到他的头上。
等那些丫鬟小厮们散去,这两人才无奈的继续前进。不料才走两步,不知从哪儿又砸了个东西到他们头上。
这一次却不是石子,而是个硕大的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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