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雪容色不变,“不是柳眠风。”
“这么多灵石该怎么用?”江见愁还沉浸在富有的美梦里,没有听进去,“上回小师妹练剑又劈了宗祠,见天儿漏雨也不是个事儿,给咱们种灵田的陆老头也该结月钱了,都欠四个月了,还有师兄你、你——”
“对了,师兄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破的阵。”
“哦,你破的阵。”江见愁没太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说:“师兄你捡鸟可以,捡人可不行,咱们养不起,你这尊大仙儿得控制一下自己,等等。”
江见愁一僵,“你说什么?你破的阵?”
谢厌雪微微颔首,平淡的“嗯”了一声。
“不、不能吧。”江见愁顿时呆若木鸡,“师兄,你可别玩儿我,咱们就剩这一颗灵石了,我再重新问你一遍。”
江见愁深吸一口气,“真的是你破的阵?”
“身外之物而已。”谢厌雪未再回答,只是皱起眉,口吻平常道:“修道之人,忌讳执念过深。”
江见愁面有菜色,“打理师门不要钱啊?师妹拖着把重剑,今天劈宗祠明天削屋顶,这谁受得住?还有那灵田你们会种么?不得我请陆老头啊?我一好好的气宗苗子,天天下山装瞎给人算命,我容易么我。”
他们这师门,谢厌雪常年闭关见不到人,小师妹拖着把重剑见什么砍什么,江见愁倒是志在振兴宗门,却因贫穷而止步不前,日日下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这么一想,他都要哭出来了,江见愁含泪道:“我真他娘的不容易。”
谢厌雪:“……”
“回客栈了。”他的神色未有一丝动容,抬脚就走,“我要闭关,无事莫要打扰。”
“上等厢房一日五十颗下品灵石。”江见愁悲愤道:“师兄,我们没钱,您老行行好,回长留山再闭吧。”
谢厌雪的脚步不停,冷冷清清道:“想办法。”
纯钧经受怨气侵蚀百年,封印几欲被冲破,需得尽快加固。
江见愁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又盯着自己的手,半天才恨恨道:“再赌剁了你!”
他思来想去,来钱最快的法子只有一条,当即双手合掌,虔诚祈祷道:“祖师爷你在天有灵,掉点钱给我吧!”
到了客栈,谢厌雪伸出一只手。
粉嫩嫩的毛团子一骨碌滚出来,艾盼才舔好的羽毛又乱了,他不满的“啾”了一声。
“你误食太多灵药,体内的灵气堵塞不通。”谢厌雪轻叩一下他圆滚滚的肚皮,见艾盼扑来咬人,便收回了手,并未同他计较,“我教你一个口诀。”
艾盼拿乌溜溜的眼瞳瞟他一眼,“啾啾啾。”
不听不听。
谢厌雪淡声道:“凝神入气,结气凝性,心注玄关,心息相依,守窍注神,神定气盈。”
艾盼听不大懂,开始好奇地东张西望。
谢厌雪屈指敲他一下,垂眸望着他说:“若不疏通灵气,吃下你与服用灵药并无差别,而我的内伤也尚未痊愈。”
这一回艾盼听懂了,警惕地瞄着谢厌雪,“啾!”
吃灵药可以,吃他不行!
“记下来。”谢厌雪又重复了一遍:“凝神入气,结气凝性,心注玄关,心息相依,守窍注神,神定气盈。”
艾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啾、啾啾啾啾啾啾?”
反正、反正啾就对了!
“你可先自行摸索。”向艾盼传授完口诀,谢厌雪未再浪费时间,来到侧房布阵闭关,他头也不回地交待道:“勿要擅自闯进来。”
艾盼才不稀罕呢,他飞到老早就盯上的琉璃珠帘旁,偷瞄一眼侧房内已经入定的谢厌雪,高兴地咬住一颗珠子往下扯,玉石相击,晶莹剔透的珠串叮当叮当响不停。
亮晶晶的,他想要!
“哗啦”一声,珠串滚落一地,艾盼美滋滋地扑上去蹭了几下,他玩了好一会儿,才偷偷摸摸地望一眼谢厌雪。
艾盼闭上眼小声地叫了几下,“啾啾啾。”
赶忙叼起一颗琉璃珠,艾盼再睁开眼睛,他已经不再置身于厢房内,而是自个儿时常玩耍的地方——五颜六色的灵石堆积如山,亮晶晶的珠子到处都是,还有东倒西歪、胡乱丢在一边的各种法宝,以及没来得及吃光的灵草与灵药。
艾盼放下琉璃珠,玩够了它,又到灵石堆里打滚儿。
这是他藏宝贝的地方!
从艾盼有记忆起,这个地方就有了,而且里面满是他喜欢的小玩意儿,亮晶晶的、花里胡哨的。他在山上待了那么久,吃饱睡足了就一样一样地把宝贝往这里面带,认识不认识都没关系,只要是闪闪发光、五颜六色的,就都归他了。
只是一不留神,艾盼就搬空了洞府。
他倒是丝毫不心虚,反正、反正也没有人要!
艾盼摆弄着灵石,玩累了又开始打盹儿,压根儿就不知道侧房那边有多凶险。
谢厌雪端坐正中,双目微阖,身前的纯钧黑气重重,无形的手自剑锋处抽出千丝万缕的黑雾,又逐一消散来,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若隐若现,又在顷刻间化为青烟,随即有更多的黑雾从剑身涌出。
“呜呜呜。”
“呜——”
“我死得好惨、好惨呐!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我?我要他们统统给我陪葬!”
“五百三十刀,他砍下我五百三十一块肉,要让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你知道吗?是阿爹毒死我的,是阿爹。他给我许了门阴亲,亲手毒死了我。他们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一个也不会!我的萧郎,和我许下海誓山盟的萧郎,怎么能另有新嫁娘?他们都得死!都得死!”
……
冲天的怨气撞击着结界,却无法撼动丝毫,哭声如泣如诉,凄厉而尖锐。
谢厌雪自始至终都不动如山,默然掐诀。
“哪里来的小子,竟敢惊扰本座!”
话音才落,铺天的黑雾涌出纯钧,直直向谢厌雪扑来,却又在即将碰触到他时,消散于无。
谢厌雪眼也不抬,“阎山。”
“好大的胆子!”霎时间平地起风,千万缕黑雾游弋于他的周身,并将谢厌雪围困于内,“你竟想封印本座?”
这道声音阴恻恻地说:“天衡当年为镇压本座,与本座斗法百日,连他都费尽力气,就凭你这区区修为,也妄想封印本座?”
“如此修为,封印你足矣。”
谢厌雪的语气平平,他咬破手指,弹至纯钧剑身,森森黑气下,血落处白光大作。
围困着他的黑雾开始变得急躁,烟雾凝成的人面神态痛苦,他们向谢厌雪冲来,却无一例外地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并化为青烟,而后更多的黑雾试图扑来,痛嚎阵阵,哭声无休无止。
“破!”
纯钧滴血处,白光冲破层叠黑雾,并越演越烈,数不清的哀嚎人面在顷刻间消散,连同浓稠黑雾,也再无踪迹。
哭声戛然而止,世界归于静寂。
两指并拢掠过纯钧的剑身,谢厌雪的目光无波无澜,宛若沾上皑皑白雪,“我既然能封印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若是阎山尚在,定会惊骂出声。
——这副神态,与早已陨落百年的天衡真人如出一辙!
原因无他,毕竟,谢厌雪即是天衡。
“师兄!师兄!”江见愁风风火火地闯入厢房,未看见谢厌雪,倒是先瞅见一只圆滚滚的小团子。
艾盼早就已经出来,还捎了几块灵石和充当零食的灵药,他正窝在一边玩灵石呢,冷不丁让江见愁吓了一跳,慌忙把灵石和灵药一股脑藏到翅膀里,紧紧地夹着。
江见愁喊叫完了才想起来谢厌雪说要闭关,赶紧噤了声,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艾盼。
艾盼努力缩成一小团儿,不怎么有气势地冲着他叫:“啾啾啾。”
看什么呀。
谢厌雪从屋内走出,问他:“有事?”
“师兄,你不是闭关吗。”江见愁摸了摸鼻子,兴高采烈地说:“刚才我突然想起来,都说天衡真人的洞府里什么都有,比如灵石啊灵药啊法宝的,既然你破了阵,那这些东西应该都归你了啊!”
江见愁满面期翼道:“师兄,你拿没拿?”
“没有。”谢厌雪听罢,可有可无道:“洞府是空的,只有——”
江见愁追问道:“只有什么?”
谢厌雪瞥向心虚地把自己缩成一颗桃儿的艾盼,“他。”
江见愁望过去,大喜顿时又沦落为大悲,他今天遭遇了太多,不太承受得起,当即迁怒于天衡,崩溃地骂道:“我行走修真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天衡真人这样抠门儿的。”
“这他娘的活该到死都没道侣,和他的纯钧过一辈子!”
“狗日的天衡只配和他的剑过一辈子!”
谢厌雪:“……”
江见愁一时悲从中来,捞过艾盼,晃着他痛哭流涕道:“我真没见过这样抠门儿的!他可是修真界之光!修真界之光啊!狗日的——”
艾盼让他这么一晃,没夹紧翅膀,叮叮当当掉下来几块灵石。
江见愁见状一愣,下意识又拎着艾盼晃了几下。
“咚”的一声,这回掉下来了一颗灵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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