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们被余闲一掌拍成裸奔,个个红着脸,拼命捡碎布条遮住重要部位,一时无暇顾及其他。
而荣微真人竟也不恼,反而笑眯眯看向余闲:“小友……”
“还有你!”余闲现学现卖,也试图杀他一个措手不及,掌中再次金光涌起,朝对方面门挥出。
荣微大笑一声,不再用拂尘,直接伸手跟他对了一掌!
这一掌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只听“轰”一声巨响,以他二人为中心扩散出巨大的风浪,脚下地面直接裂开,鹤舍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同时,狂风卷飞了落在地上的碎布条——这回连遮都没得遮了。
待白烟散尽,余闲还好端端站在原地,荣微真人却已在三丈开外的房顶,一连倒退数步,这才勉强站稳。
弟子们看清之后,也顾不上自己衣不蔽体了,顿时一片哗然。
余闲竟击退了他们师父,荣微真人。
而且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的。
弟子们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突然觉得只是被卷没了衣物,这简直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了。
荣微从房顶上飘下来,也不恼自己颜面扫地,依然笑呵呵的:“小友可解恨了?”
余闲哼哼一声,抱起胳膊:“勉勉强强吧。”
“那便好,”荣微一摆手,让丢人现眼的弟子们赶紧离开,这才走到余闲面前,压低声音,目光里似乎含着什么情绪,“贫道有一事想冒昧地问一问小友——三百年前鲤仙飞升化龙之时,曾点化过锦江一条小鲤鱼,赐名‘嘉澍’——小友有听过这个名字吗?”
余闲微微一顿,随即无所谓地笑开,相当干脆地跟对方化干戈为玉帛:“真人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条闲鱼,哪能什么事情都知道呢。不过……真人找那条名叫‘嘉澍’的鱼有什么事吗?我也许可以帮您打听一下。”
“倒不是贫道找它,只是……”荣微真人话到一半,忽然叹了口气,“既然小友不知,那贫道就不再问了。小友现在是打算回跃锦观吗?”
余闲心说不回去难道留下来当吉祥物吗,而且玄景身上莲花香的事还没有搞清楚,他必须得回去,可是……
他摸了摸瘪瘪平平的肚子,心说他平白无故被折腾一宿又挨了打,绝不能就这么放过这群牛鼻子,于是他嘴角一撇:“回是回,不过我现在饿了,走不动。”
荣微真人立刻会意,招过唯一还有衣服的丹清让她去准备饭菜,又冲余闲伸手:“请。”
几个不太要面子的弟子在不远处光着身子偷瞧,并窃窃私语:“这人到底是哪路神仙?竟然一掌就击退了真人?”
“废话,你没看刚刚那颗内丹蕴含的修为吗,绝对赶超我们真人几百年。”
“咱锦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高人?”
“嘘……”
他们的交谈一字不漏地落在余闲耳中,后者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扯,心说现在你们知道本鱼的厉害了?
早干嘛去了。
荣微真人把他引到了一处清净的房间,又跟他寒暄了几句,丹清很快端着托盘过来了,余闲一看那豆腐白菜,登时倒了胃口:“什么意思,你们每天就吃这么清淡吗?我们鲤鱼可是杂食,不只吃草的。”
丹清帮他摆好碗筷,也不敢再忤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观里……穷嘛,而且还要养鹤……”
余闲:“……”
哦,这锦州的香火都跑到跃锦观去了,肥了养鱼的,瘦了养鹤的。
谁让你们这么对待锦鲤大仙,该。
荣微真人留下徒弟在这里陪着,自己便转身离去。余闲勉为其难地戳一筷子豆腐,感觉已经饱了。
丹清在旁边局促不安地站着,终于忍不住朝他一揖到地,嗫嚅道:“对、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冒犯了客人。”
“算了。”余闲也懒得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无所谓地摆摆手,脑中回想起什么,“我问你,那个怀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还有……荣微真人是怎么知道三百年前鲤仙飞升时点化了一条小鲤鱼的?
丹清“啊”一声,好像没料到他竟对这个感兴趣,犹豫片刻:“您知道……我们栖鹤观,其实和跃锦观同出一派吗?”
余闲在盘子里乱拨的筷子停了,诧异地看向她:“你刚不还说跃锦观该死吗?”
“……是,”丹清低下头,咬牙道,“是有点恩怨,跃锦观的崇真真人其实是我师叔,他门下有个大弟子唤名玄景,早年曾……伤过怀清师兄。”
余闲心道:原来那黑衣道士道号玄景。
他想了想,估摸这个“同出一派”指的是龙门派,毕竟锦州当地就这么一个门派。
龙门派是个老门派,源起“鲤鱼跃龙门”,历史不止三百年,却是在近三百年才开始兴盛的。
他点点头:“你接着说。”
丹清:“怀清师兄当年挨过他一剑,大概在……锁骨底下这个位置,虽然伤得不重,可剑气残留在体内,真人们想尽办法也无法将其祛除。剑气不断在经脉里冲撞,损伤他的身体,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余闲心说:玄景果然有问题。
嘴上道:“为什么挨剑?有矛盾?”
丹清叹气:“不是,是个意外——那时怀清师兄的鹤还小,刚学会飞,经常在观里乱跑,无意中跌进了玄景练功的院子……”
“玄景练功时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的,唯独那一次,怀清师兄追着鹤冲进去,正好玄景一剑挥来,怀清师兄为了保护他的鹤,用身体替鹤挡了一剑。”
丹清:“怀清师兄本来是个性子相当温和的人,被那道剑气折磨了三年,无法继续修行不说,连吃饭都吃不好,再强的意志也消磨干净了。”
“师父想给他一个清净的环境供他修养,就带我们从跃锦观搬出来,建了这座栖鹤观。”
余闲心说果然是这样,嘴上道:“那么怀清要杀鹤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他觉得他是替鹤挡剑才被伤成这样,于是恨上了自己的鹤?”
“怎么可能,他爱鹤还来不及。”丹清再次叹气,“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修不出什么成就了,就想放他的鹤走,可鹤非但不走,还不断飞到跃锦观去叼锦鲤给他——那里的锦鲤食用后可以滋身养性。”
“它不单自己去,还带动了整个鹤群,隔三差五往跃锦观飞。本来我们因为怀清师兄的事就对跃锦观有些成见,鹤群做出那样的事以后,跃锦观对我们也开始敌意了,一来二去,我们现在差不多成了死对头。”
余闲眉尾一扬,心说这也真有意思,同为龙门派的弟子,居然能窝里斗。
同时也明白过来一点——那只鹤抢他的内丹,居然是为了给怀清疗伤。
丹清:“二师兄自然生气,可他身体孱弱制不住鹤,只能自己跟自己怄气。今天做出那样的举动,估计是真的被气狠了。”
“我差不多了解了,”余闲说,“可我还有个疑问……”
他话刚说到一半,突然有人急慌慌地闯进来:“丹清师姐!不好了!怀清师兄他……您快过去看看吧!”
“你说二师兄他怎么了?”丹清倏地站起,“话说明白点!”
那弟子满脸焦急:“说不明白啊!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丹清也顾不得师父叮嘱她照看好贵客了,跟余闲说了句“抱歉”,转身就跑。
她刚跑到屋外,就听荣微真人一声怒斥:“顾怀清!”
余闲略一思忖,觉得他如果想搞清楚玄景的事,从这个顾怀清入手未尝不是一种办法,于是他放下根本没动两口的饭菜,跟在丹清身后进了她二师兄的住处。
地上沥沥落落的全是血,顺着血迹看过去,就见顾怀清正跪在荣微真人面前,手里攥着一把刀,刀刃横在自己颈前:“您别逼弟子了,弟子真的受够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连自己的鹤都管不好……我没脸面对师父!”
荣微真人明显在尽力压制怒气,以余闲的眼力看过去,能看到他手都气得在抖:“丢脸……你确实丢脸!为师问你,入道修仙,对待生命我们要遵守什么?”
顾怀清浑身一顿:“……仙道贵生。”
“你做到了吗?”
“……”
顾怀清把头垂下去,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弟子……”
便趁他分神的当口,一道劲气突然袭来,直接击飞了他手里的刀。
“……师父!”
顾怀清还想去捡那把刀,荣微真人伸手一拂,刀“噌”一声直接飞到了三丈开外。他一把将顾怀清从地上提起:“孽徒,一道剑气就把你逼成这个样子,难怪当年崇真师弟说你的心志永远也比不上他的大弟子,你确实比不上!”
“我是比不上,”顾怀清垂着眼,也不挣扎,“修道者不自裁,所以师父您赐我个痛快吧。”
“……你!”
荣微真人气得胡子都炸了,忽将他推坐在地,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五指用力做了个“抓”的动作。
余闲站在门口,仿佛看懂他的意图似的,轻轻叹了口气。
终于他上前一步:“真人且慢。”
所有围观的弟子都向他投来目光,荣微真人停下动作,手却并未离开徒弟的肩膀:“我这不成器的徒儿,让小友见笑了。不过这是我观私事,小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唔……不是,”余闲挠了挠眉毛,“这事可能跟我有点渊源——真人可否听我一言?”
荣微真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终于是妥协了:“你们都出去。”
弟子们被遣散,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余闲看着搭在顾怀清肩头的那只手:“真人,我长话短说。我刚才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伤您徒弟的东西应该不只是剑气那么简单——您现在是想将它硬从怀清身体里引出来吧?”
荣微真人没说是,也没有反驳。
“我们妖说话比较直,希望您不要介意。”余闲看着他的眼睛,“您虽已得道,然仙体远未及大成,如果硬来,顶多是将‘剑气’引进自己体内……那之后呢?”
顾怀清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师父?”
余闲:“您爱徒心切我可以理解,但修道本就不易,得道更是难上加难。就像怀清刚刚说的,‘仙道贵生’,不仅是对他,也是对您自己。”
荣微真人看他的眼神颇为复杂,轻叹道:“然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余闲好像早就准备好迎接他这句话,微微一笑,径直走上前去,手指抵在对方虎口处,那里按着的正是顾怀清锁骨下一寸:“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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