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安发誓。
她以柳总超好的视力发誓。
邻居小老板的脸色, 几乎是在柳柏楠出声的瞬间就绿了, 绿得非常懵逼。
距离五月只剩下短短几天, 天气也越来越暖, 正处在穿什么的人都有的时间，一辆公交车上都能同时找到穿短袖T恤和穿皮大衣的。
而隔壁这位小老板, 今天穿了一件单薄的粉色衬衫。
准确来说，他穿的应该还是工作装, 衬衫的胸口绣了几个字, 看不太清楚, 然后是黑长裤黑皮鞋, 不是什么高档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说实话，粉色这类颜色不一定挑性别，但是挑脸。显而易见, 小老板这张脸，就算穿S黄色都能别有风味, 更何况只是偏淡的粉色, 至少在柳竹安的视角看，小老板这打扮非常好看。
只不过对柳柏楠小朋友来说, 没有怎么接触过外界的他觉得，粉色, 只代表着女孩子。
弱小困倦又饥饿的柳柏楠小朋友又没有戴眼镜，他根本看不清门外的“救世主”到底长什么样子, 只看得到模模糊糊的粉红色。
那一定是一位温柔善良手艺也好的阿姨吧！
联想到自家做点心非常好吃的保姆阿姨，柳柏楠小朋友感动极了。
于是，他也是这么说的：“阿姨，我饿了。”
小朋友总是会无意识地利用着自己的优势。小家伙白白嫩嫩一瞧就非常可口。他抓着柳竹安的浴衣，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用奶声奶气的音调又重复了一遍：
“阿姨，我好饿，你会不会做好吃的？”
小老板：“……”
只能张嘴等吃的柳竹安识相地保持沉默，根本没说话，而小豆丁还很奇怪为什么阿姨不回答他，又腼腆得不好意思再重复一遍。
在寂静的深夜里，只有“罪魁祸首”嘿嘿猫非常不怕生地伸爪子挠一挠柳柏楠的头发：
“喵呜？”
小老板也没说什么，弯腰把滚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吹一吹，塞到口袋里。然后冲柳柏楠点了点头。
他认真极了：
“不是阿姨。”
反应迟钝的柳柏楠慢了两拍才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蛋儿：“是叔叔呀，对不起。”
小老板：“嗯，吃什么？”
估计小朋友平常也没什么点餐的机会，瞪着眼睛，有点兴奋：“我……我想吃汉堡包！”
小老板终于舍得把目光投向柳竹安了：“看看你爸爸有什么。”
“爸爸？爸爸不在这里。”柳柏楠把猫咪从脑袋上摘下了，抱进怀里，“这是我哥哥的，叔叔。”
小老板瞥了一眼看着年纪没那么小的柳竹安，蹲下来，颇有些认真地跟柳柏楠说话：“那就别叫我叔叔。”
柳柏楠苦恼得五官聚在一起，想了一会儿，又绕回原来的那条死路里：“那……阿姨？”
小老板：“……还是叫叔叔吧。”
此刻，凌晨两点钟的深夜。
两个成年人类，一个人类幼崽外加一只奶猫一起围在冰箱前头。
而冰箱……毫无卵用。
隔壁小老板用审视地眼神上下打量着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柳竹安，从冰箱里往外清东西。
上次买过没来得及吃的蔬菜——烂掉了；
上次用霸总特权点的餐剩饭——酸掉了；
上次买回来随手丢进去的面——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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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有能食用的食物吗？”小老板问。
柳竹安陷入沉思。
三秒过后，她有些迟疑地开口：“……可能还有两盒巧克力。”
小老板皱着眉，看了一眼嗷嗷待哺的小豆丁：“你要给他吃巧克力？”
柳柏楠耳朵瞬间竖起来：“我可以我可以！”
柳竹安：“你不可以。”
柳柏楠：“……哦。”
小老板算是服了。
他的视线往空荡荡的厨房扫了一眼，目光凝滞在一桶看上去非常眼熟的食用油上头。
“……你开过火吗？”
柳竹安望着小老板那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诚实地点点头：“烧过水。”
“所以你买这——”
柳竹安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那桶油已经暴露了什么，霸总人设不能崩，于是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
“有钱，任性。”
小老板：“……”
嗷嗷待哺的小豆丁可怜兮兮地揉着肚子，又说了一声饿了。小老板这次是真的上上下下把柳竹安扫视了一遍，面无表情地呵呵一声：
“把衣服换了。来隔壁。”
柳·穿浴衣也无所畏惧·霸总点头，牵着小朋友一起上了楼，把小豆丁放屋里说让他等一下，自己一个人进了更衣室。
妆已经卸了，柳竹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一瞬间垮了下来。
说实话，因为家里的是小豆丁，柳竹安只披了浴衣就没当回事；而她冲动开门的那一瞬间，柳竹安就觉得后悔了。
——衣衫不整，真别扭啊。
结果……
“金手指，真是够金手指的，”柳竹安把束胸裹好，翻了个白眼，“今天的我也是纯爷们呢。”
***
柳柏楠在柳竹安这里可没有换的衣服。
穿着小西装不太方便活动，柳竹安灵机一动，拿了条枕巾给小豆丁披上，一手牵他一手抱猫，出了门。
隔壁的门留了一条缝，似乎就是在对柳竹安表达邀请的意思。
厚厚的酒瓶底又架在柳柏楠的鼻梁上，小家伙抬头看看“哥哥”，再看看隔壁的门，奶声奶气：“我们要去叔叔家吗？”
“嗯，”柳竹安道，“等下要说什么？”
小家伙一根一根伸手指：“要说谢谢，真好吃，你辛苦了。”
“还有？”
柳柏楠想了想，语调高了两份：“麻烦你了，账记在我爱人身上。”
柳竹安：“……这句算了。”
柳柏楠：“妈妈就这么说。”
柳竹安：“妈妈不在这里。你直接说谢谢就好了。”
叮嘱完小朋友，柳竹安伸手，把隔壁留给她的门拉开。
她上次只是站在门外扫了一眼，这次才是第一次踏进隔壁。而一进屋，柳竹安算是体验到什么叫“家徒四壁”了。
二十年前的老房子，装修风格和她楼下那层类似，深的原木色为主，家具与地板都是。只不过，这间房的重点不是家具，而是……没什么家具。
进来就是客厅，客厅空荡荡的，没有电视，没有沙发，没有柜子，只有一张折叠桌，一个简单的折叠晾衣架，外加两个塑料凳子；桌子凳子都很干净，有些陈旧泛黑的地板都擦得干干净净，虽然简陋，但不难受。
厨房的位置和柳竹安家差不多。
柳总裁望过去，小老板已经在里面忙碌了。
他脱了那件粉红色的衬衫，现在只穿着一条紧身的白色工装背心，露出小麦色的皮肤与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动作很利索，在柳竹安的角度，正好看到胡萝卜成为他刀下亡魂，还被分尸成细细的丝。
估计听到声音了，小老板也懒得抬头。他脸上戴着浅蓝色的口罩，阻隔了油烟的气息，声音倒是还很好听：
“简单做点。炒面还是汤面？”
“可不可以都要！”
柳柏楠几乎是欢呼一声，挣脱了自家哥哥的手，跑着冲向了厨房。
三步，啪叽摔在了地上。
柳竹安：“……”
小家伙一点没难过，扶着眼镜兴高采烈地爬起来，冲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探脑袋，说话都带了一丝鼻音：“我都能吃掉，我都想要！”
大厨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的那双眼弯了弯，蔓出笑意。隔着口罩，他有些低的嗓音也染上了浅浅的笑：
“好。”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大厨的表演时间。
小猫咪嘿嘿刚刚讨来了该得的猫粮，正在大快朵颐，而两个帮不上忙的人类就搬了凳子，一起守在厨房门口。
和外头空荡荡的客厅比，小老板的厨房看着就很像回事了。
干净，明亮，该有的都有。
食材在他手里无比听话，就连锅子下燃起的灶火都是乖的。
柳竹安看着他开了两个锅，一边烧水一边炒料，内心不由燃起了一股子钦佩感——每一个能征战厨房的，都是柳竹安服气的。
十分钟后，小老板把桌子搬到了不存在的餐厅，把三碗面端到了桌上。
汤面一看就是给小朋友准备的，普通的挂面，点缀着绿油油的青菜，还卧了一个蛋，最上头盖了一张薄薄的蛋饼；剩下两份是炒面，虽然没有加蛋，洋葱胡萝卜与青菜炒在面里，也挺好看的。
小老板还拿了一个碟子，在里头夹了两筷子的炒面留给贪心的柳柏楠。
“先吃吧，”他摘了口罩，冲柳竹安点点头，“我一会儿过来。”
他回了房间，背靠着门倚着，望着窗外微凉的月光。
卧室其实不小，但也够可怜的。一张陈旧的金属床，一个床头柜桌，再加一个布制的组装衣柜。
折腾了一夜，其实他也挺累的。不过外头只有两个椅子，他也不差这一阵。
想了想，他从口袋里掏出盒烟，嘴上叼了一根，半天也没点燃。
他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把烟卷放到床头柜上，推门出去。
出乎意料，他那个有点奇怪的邻居面前的炒面一口没动，倒是喊饿的那个小豆丁特别给面子，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下去一半。
柳柏楠看到小老板出来，抱着奶猫吧嗒吧嗒跑过去，仰着头，特别认真：
“叔叔你做的真好吃，谢谢你。”
“喜欢就好。”小老板弯了弯眼眸，“消化消化，你该睡了。”
柳柏楠瘪瘪嘴，绕过叔叔继续和嘿嘿猫玩儿。小老板也没在意，拉过空出来的那个塑料凳，拿起筷子：
“怎么，不想吃面？”
“等你，”柳竹安道，“总不好让你忙了一顿，还最后自己吃。”
小老板筷子伸到一半，动作顿了一下。他垂着眼，也没说什么，筷子夹了面送进自己嘴里。
炒面外头那层已经凉了，也就是裹在里头的面还带着些温度。
大约是成年人都是能忍受欲望的，柳竹安倒也没那么饿。她的筷子在自己碗里挑一挑，再看看大厨那碗加了香菜提味的面，笑了一下：
“你竟然记得我不吃香菜。”
小老板把嘴里那口吞了才开口：“做的就是这个生意。”
柳竹安：“那你这么晚回来……生意这么好？”
小老板没回答。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柳竹安的面才吃了三分之一，他已经吃完了。他转去厨房给自己接了杯水，坐回桌前看柳竹安吃。
曾经被秘书+管家+三位女仆装妹子围观吃饭的柳总裁无所畏惧！
她倒也不是非要个答案，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面。
结果，大约是因为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她反而从邻居嘴里得到了答案。
“生意不做了。”他说。
“嗯？”柳竹安停了筷子，挑挑眉毛，“你手艺这么好，不做了？”
说实话，小老板的手艺是真的好。
柳竹安不挑食，也没有什么老饕的舌头能分得清有多少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食材，她只知道“好吃”“喜欢”。
之前的煎饼果子就是她很喜欢的味道了，这次的面更是在夜里暖了她的肠胃。
——顺便说一句，虽然她说得冠冕堂皇是在等小老板一起吃饭，实际上柳柏楠把自己的面分享给好哥哥，柳竹安提前吃了好几口来着。
她这段时间忙着霸总给她留的作业跟学习资料所以没什么时间，但她之前确实又想过再去买次吃来着。
结果现在，小老板说不干了？
柳竹安感到非常惊奇。
而小老板呷了一口白水，继续解释：
“被举报了。”他说，“车被城管没收了。”
柳竹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哈，这理由真没想到。
大总裁略带同情地望了一眼小老板：“……节哀。”
小老板：“呵呵。”
他又喝了口水，叹气。
大约是柳软萌自带的“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哦”的这种奇怪属性就算是柳霸总的壳子都压不住，小老板盯着柳竹安吃面，顺口就开始吐槽了。
“这几天一直在跑这个，”他说，“要不回来了。”
柳竹安：“因为偷税漏税还是因为无证经营？没有健康证没有经营许可证？”
小老板面无表情地盯着柳竹安，盯了好几秒，突然翻了个白眼，仿佛恐吓一样，对她呲了呲牙：
“因为我是逃犯，不敢暴露，没有身份证。”
柳竹安：“哦？是吗？因为做饭太好吃被抓起来了？”
小老板又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因为我长得太帅所以被抓起来了。”
柳竹安慢条斯理地又吞了一口面：“你非要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你长得确实不错。”
小老板：“……”
他望着柳竹安好一阵，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眼眸弯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沈奕辰，”他说，“你叫什么？”
“柳竹安。”
“你叫柳竹安？”他想了想，“深夜做梦时间吗？那我叫郑涵初。”
“郑涵初我认识，长得比你凶，”柳竹安一本正经道，“我可以拿身份证证明我的名字真的是柳竹安，你呢？”
小老板：“……”
他安静了一会儿，脸色古怪：“我确实叫沈奕辰，但是我没有证明。”
柳竹安：“嗯？”
沈奕辰道：“我告诉你了，我没身份证。”
柳竹安：“这就是你被城管抓了的原因？”
沈奕辰：“城管抓我是因为无证经营。”
柳竹安：“交罚款可以把车领回来。”
沈奕辰：“你看我像是很有钱的样子吗？”
柳竹安：“那就是办个证就能解决的事儿。”
沈奕辰：“所以我说了是因为我没有身份证。”
柳竹安：“也对，没身份证也算是没证的一种。”
迷迷糊糊听了半耳朵的柳柏楠突然插话了，小家伙皱着眉头，有点纠结：“哥哥，没有身份证会被抓起来吗？我没有怎么办？”
柳竹安咳嗽一声：“你有。”
柳柏楠擎起无辜的小猫咪：“那嘿嘿没有怎么办？嘿嘿刚刚来家里，她肯定没有。”
奶猫嘿嘿：“喵呜——”
柳竹安：“她有。”
柳柏楠：“她真的有吗？那她的身份证在哪里？哥哥，我答应要保护嘿嘿了，我们不能让嘿嘿被抓走，如果嘿嘿没有身份证我们得给她身份证！”
柳竹安：“放心，她有。”
然而吃饱了就犯困的小豆丁又是不可理喻的，没带过孩子的柳竹安并没有发觉这一点。小家伙倒也没闹人，只是自言自语地钻进了牛角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哥哥我害怕，怎么办？”
小朋友乖巧的时候是天使，闹人的时候是恶魔。柳竹安突然后悔把小豆丁带回家了。她哄了好一阵都哄不好，柳柏楠的眼圈鼻尖都是红的，也不大声哭，就是缩在角落里的，哼唧两声，而奶猫扑腾着四肢，同样委屈地喵呜着叫。
这时候，不迁怒的总裁不够霸道。
她面无表情，扒拉开有点手足无措的沈奕辰，走到门边，掏出手机，选了罪魁祸首的名字，点击拨打。
“嘟——嘟——”
连打两次后，电话那头响起了男人低哑的嗓音：“喂？”
“是我，”柳竹安霸总附体，“你惹的乱子。”
话筒那头的郑涵初：？？？
柳竹安回来，冷酷地扒拉开温声细语哄孩子的沈奕辰，把手机交给柳柏楠。
柳柏楠：“喂？郑叔叔吗？”
郑涵初刚刚想说的话全部憋回了嗓子，一腔无名邪火盘踞在胸腔：“怎么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她……”
“嘿嘿怎么了？没事，慢慢说。”
柳柏楠吸吸鼻子：“嘿嘿没有身份证会被抓去关起来的。”
郑涵初：“……”
柳竹安不知道郑大佬是怎么哄好小朋友的，她双臂环胸倚在墙边，等来了还手机的小朋友。
柳竹安：“嗯？”
郑涵初低声向她咆哮：“就为了这点是……你看没看到现在几点！？”
柳竹安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放回耳边：“三点十五，怎么了？”
郑涵初：“……你不睡觉我还要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柳竹安：“是你的猫，吓到了我的弟弟。”
郑涵初：“是我的猫，但你现在才是她的监护人！你这个时间还不哄弟弟睡觉你还有理了？”
柳竹安：“至少——”
柳总裁的话没说完。
小豆丁这时候已经情绪已经好了，而后疲倦袭来，他又摇摇晃晃快要睡着。
他趴在沈奕辰的怀里，伸出一只手去抓自家哥哥。
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哥哥，”柳柏楠奶声奶气地问，“身份证是什么？”
郑涵初：“……”
他啪地摔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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