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疏拿着烘好的衣裳走进内室，便见楚湛背对着自己，偏过头看着书案上那盏花灯，愣愣地似乎出了神。他时常见到殿下对着那盏花灯发呆，却不知道这花灯的来历，只是莫名觉得这花灯一定对殿下意义非凡。他隐约觉得，似乎是和一个女人有关，毕竟这灯总不可能和一个男子有关吧。
他将装着衣裳的长案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走至楚湛身旁，轻声对他说：“殿下，我们进去吧。”
楚湛这才回过神来，不再看着那花灯，正了正眼神，淡淡应了一声。
毕疏推着他进入温泉房，果真有一汪巨大的温泉位于房间中央。那温泉约莫三四丈，呈圆形，乳白色的泉水轻轻吐着泡，薄薄的白雾氤氲在水面上，带着温热的气息。
毕疏蹲下身子帮楚湛解开外袍上的盘扣，然后脱下他脚上的黑靴，将白色的长袜褪了下来，露出两只白皙宽大的脚，只是这两只脚大小却有些不一，左脚是正常大小，右脚却略显萎缩，一眼看去便能察觉出有疾。毕疏看着楚湛的右脚，微微一愣，倒是立马回过了神，扶着他站起身，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只余贴身的里衣里裤。
楚湛将里衣脱了下来，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皮肤。他平日除了上朝和一些必须的事务外一般都是呆在沁兰院里，照料那些花草时也大都是在晨间，因此并不经常受到日光的照射，所以皮肤比之寻常男子白皙了不少。也就是自从顾如霜嫁入府中后，他才会偶尔去流云阁找找她的麻烦，否则他待在沁兰院的时间怕是更长了。
毕疏将楚湛小心翼翼地扶下水，将脱下的衣裳放在一旁的衣架上，然后拿起帕子替他擦背。
楚湛轻轻阖上眼，享受着温热的泉水流过他冰冷肌肤时所带来的舒缓温和。他当年被信阳王府的侍卫扔去后山后，足足在那里呆了一天一夜，幸而第三日碰到了在山上打猎的猎户，这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可身上却积了好些寒气。这几年虽然经过一番调理好了不少，可身体却还是有些冰凉，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上次秦风说的那事，可查清楚了？”楚湛闭眼，淡淡问道。
毕疏未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帮楚湛擦着背，回想了一下他说的是哪件事，摇了摇头回答道:“还未查清，王后做事向来缜密，秦风也派了好些人暗中打探，皆是不了了之。”
楚湛轻笑一声，道：“孤倒要看看她是寻了哪个高人相助。”
毕疏皱了皱眉，轻声道：“那日见的人虽然一身黑袍，头上还带着顶帷帽，可瞧着那体态和身高，该是个女子无疑。”
“盯紧些吧，莫要被发现了。”楚湛低声说道，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他从籍籍无名的穷酸书生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子，到底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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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溪宫位于楚王宫的西北一隅，乃是楚国开国君主楚言为其王后所建的寝宫，到了如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虽经过岁月变幻，可这座宫殿仍然是整个后宫最为宏伟高大的建筑，只远远瞧上一眼，便足以让人叹为观止。
顾如霜方入月洞门，便见廊檐飞脊衬着春花墨竹而矗，金碧琉璃瓦映着日华耀耀生光，整座宫殿位于湖水之上，两条白玉修建而成的长廊蜿蜒过湖面，通往中央的宫殿。那宫殿的构造亦是十分精巧，斗栱梁架，飞檐坞壁，墙垣深红似朱。湖面的薄薄雾气似是经年不散一般，将整个宫殿萦绕其中，恰能让人窥见两分姿色。
她随着秀离女官走入长廊，白茶与青蕊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四周十分静谧，只有蝉鸟脆鸣之声传来。
顾如霜微微偏过头，便见廊外水下露出两尾赤红鲤鱼，正一前一后相环游动，看上去好不欢快。她看着那两尾鱼，竟不自觉地放缓了步子，可也只驻留了一瞬便又偏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她双手轻垂相合掩在袖下，身姿直挺端正，步履款款袅娜，任谁瞧着都是一副极为端庄的模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双手掌心已冒出了微微汗意，干燥而略显濡湿，心跳也连带着有些加快。
顾家是楚国的将门大家，族中男儿大都参军杀敌建下军功，女儿们也因此荫庇多嫁入高门为妇，可顾家真正飞黄腾达之时，却是在如今的太后顾平华嫁给先楚王之后。从此楚王室的嫡亲血脉中流淌着顾氏的血液，更是让顾家得到拔擢，成为了楚国最大的世家之一。
总而言之，如今顾家的地位与太后脱不开干系。如今她便要去见整个楚国地位最高的女人了，到底还是有几分紧张的。顾如霜暗暗将手中的细汗擦干，轻轻吸了一口气 。
沿着长廊左弯右转，就在顾如霜即将晕头转向之际，秀离总算停了下来，将她带到了偏殿一侧。
秀离转过身对顾如霜福了福身子，笑道：“奴婢进去通报一声，还请太子妃在此稍等片刻。”
顾如霜点了点头，看着秀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她安安分分地在门外等候，却听到屋子里似乎传出了女子清脆悦耳的笑声，但是那声音极轻，她也不确定是否自己听错了。
不一会儿秀离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她点了点头，道：“请太子妃随奴婢进去。”
顾如霜随着她踏入屋子里，便觉得一股檀香扑面而来，绡金薄纱被风微微吹动，几个粉衫宫女挺直身子站立在一旁，见着她来了，忙屈身行礼。
宽大的屏风将外间和内室分隔开，她看向屏风，模模糊糊能瞧见一团人影。她迈着步子走至屏风前，刚欲朝着屏风后的人行礼，便听里头传来苍老的声音，似是带了几分喜色：“可是鸾鸾来了？”
顾如霜一愣，旋即想起了这个并不大熟悉的小名，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道：“回太后，正是鸾鸾。”
屏风内的太后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喜色，瞧着外头那绰约高挑的人影，唤道：“还不快进来，让祖母好生瞧瞧，我家鸾鸾长成哪般模样了？”
一旁的楚怜听了太后这话，心下微冷，连嘴角原本勾起的一抹笑意都僵住了。她今日来太后宫中，就是为了看看这天生凤命的信阳王府小郡主到底生得哪般模样，可她如今看着太后脸上的笑容，又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一般格格不入。
楚怜微微握紧袖角，眸中冷光乍现。她厌极了那个半路冒出的穷酸太子，自然对这太子妃也无甚好感，什么天生凤命，她偏不信这些。
顾如霜迈着莲步缓缓走入内室，却被里头的情况吓了一跳。这里面哪只太后一人，右侧席上还坐着两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华衣少女，一个华冠缀发，身着翠碧短衫长裙，面容娇美艳丽，只脸上略带骄矜之气，看上去就不大好相处。另一个少女身穿月白流星长裙，生得柔美素丽，瞧上去像个娇弱病美人一般。
当然最为让人瞩目的便是位于主座之上的太后了。有些人生来便是令人仰视的存在，显然太后便是这样的人。她生得天庭阔朗，眉目凛冽，一袭玄黑金边华袍，头戴凤冠，更增几分高贵华美。那双微微下垂的眼清明如镜，似是能看穿他人心思一般，嘴角微微含笑，倒是平添了几分和蔼之气。
顾如霜只看了她一眼，便匆匆低下了头，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太后。”
太后见着她，亦是目光露出惊艳之色。当年的稚嫩少女早已长大，原本姝丽的容貌更显娇艳美丽，身姿高挑袅娜，举手投足优雅自得，当真是浑然天成的美人胚。
太后掩袖轻笑一声，对顾如霜道：“鸾鸾莫要如此拘谨，你便随着湛儿一同唤哀家一句‘祖母’即可。依着咱们俩的关系，你若还称呼‘太后’，岂不是太疏远了些。”
顾如霜听了这话，双靥腾地一红，忙轻声唤了句：“祖母。”
太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她问道：“湛儿怎的没一同来？”
顾如霜福了福身子，轻声道：“殿下今日事务繁忙走不开身，特意让妾身给祖母赔个不是。”她压根不知道楚湛在府里做什么，可是作为一国太子，说他事务繁忙总是没错的。
太后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叹道：“湛儿这几年实在是操劳得很，不过如今有你陪在他身边，哀家倒也放心咯。”
太后前半句话还是略显愁色，后半句话便轻松愉快了不少，随即眉开眼笑，然后指了指自己左侧最靠前的位置，对顾如霜道：“鸾鸾便在这儿坐吧。”
此话一出，楚怜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方才顾如霜走进来时，饶是她同为女子，都差点看得入迷了，如今太后竟直接将离自己最近的位置赐给了顾如霜，而她却只能坐在右侧下方。无论是在哪里，她都不曾受过这般的委屈，可如今却在自己的嫡亲祖母这遭到这般的对待。
她虽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在楚王面前也能撒娇卖痴一番，可也知道这些在凤溪宫是行不通的。太后出身将门，做事向来依理不依人，便是当年祖父在世时也要让着几分。整个宫里她最不敢招惹的便是太后了。
顾如霜双眼在两个少女之间打转，太后看出她心中的疑惑，指了指楚怜，笑着介绍：“这是怜丫头，湛儿的三妹妹。”说完又指向楚怜后面那娇弱美人，道：“这是媛丫头，湛儿的五妹妹。”
太后话音刚落，楚媛便从席上站起身，朝着顾如霜福了福身子，道：“见过太子妃嫂嫂。”
顾如霜对她报之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楚怜抬起头看了楚媛一眼，目光露出不悦。她这五妹妹贯会看人眼色，如今见太后对顾如霜露出喜爱之色，便忙不迭地凑了上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不过既然楚媛行了礼，若是她还这么坐着，倒是显得有失礼节了。
于是楚怜缓缓站起身，朝着顾如霜盈盈一笑，福了福身子，道：“见过嫂嫂。”
顾如霜一见她笑就瘆得慌，但也只能应付着点点头。
在剧中楚怜可不是什么好人，身为楚王嫡女，看不起自己那在穷苦人家中长大的异母兄长，多次对楚湛出言不逊，可楚湛从来懒得搭理她。但是最后楚怜因为给女主沈浣投毒，这才惹得楚湛大怒，将她贬为庶人，流放峡阳。
顾如霜想了想楚湛那一脸阴郁的模样，嘴角一抽。平日她压根不去招惹楚湛，也要被他时不时责骂一番，怎的面对楚怜这般的侮辱，他就能视而不见？
嗯，果然是女二才有这般的待遇，才能这般招人记恨。顾如霜自我心理安慰了一番，勉强压住了心中的一口郁结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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