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口初一和冬至还在抱臂而立像是全未发现他此刻窘境。
嗷呜。
见李七动了原本蹲坐在地上打着哈欠不紧不慢打量他的狼崽突然凶相毕露龇着牙齿做出了准备扑咬的姿势。
李素喜欢打猎。
在东北大营时李七常跟着他穿梭密林猎活物回来打牙祭。
狼群他们遭遇过几次。
除了最后一次他们都可以算是全身而退。
像嗷呜这样有表情的狼这是他第二次见。
上一次是他和李素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一次与狼群相遇。
那次他为了活命不得不将坐骑舍弃与李素同乘一骑狼狈回营。
他因遗失战马被罚了俸禄李素也因“治下不严”被一直想挑其毛病的嫡兄打了军棍。
在那之后不久李素就被调离东北大营来了江南。
他清楚的记得那群狼里有一只灰毛的。
见他们弃马而逃那狼的眼里满是不屑。
恐惧是可以被制造出来的。
受之前那次惊吓影响李七对狼生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尤其是灰毛的。
感觉嗷呜那带着湿气和血腥的鼻息有一下没一下的喷在自己膝盖上李七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弯曲了起来。
李七的身体顺着墙慢慢的慢慢的滑到了地上由站变成了跪。
他的裤子已经湿透连靴子里也灌满了那令他尴尬的臊臭液体。
“狼狼爷爷我是随主子来府上拜访的不是不是坏人。”
与嗷呜四目相对。
恐惧让李七忍不住涕泪横流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变了调子。
他不知道这只有表情的狼是不是能听懂他说话但有希望总比等死强。
带着血腥味儿的舌头在李七的脸上打了个卷儿。
嗷呜抖了抖毛儿满脸嫌弃的打了个喷嚏在李七面前重新坐了下来。
“嗷呜——”
“你在哪儿呢——”
“嗷呜——”
远处传来了柳轻心的柔声呼唤。
嗷呜的耳朵动了动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瘫软在地的李七焦虑的用爪子跺了跺坚硬的青石地面。
嗷呜——
突然嗷呜挺直后背仰头向天发出了一声嚎叫。
它是条聪明的狼。
既然有陌生人需要看管不便离开就呼唤主人告诉主人自己在哪里不就好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工夫端着小半盆肉的柳轻心才缓步绕过檐角出现在了回廊尽头。
“跟谁玩儿呢?叫吃饭也不来!”
远远的见嗷呜蹲在一人面前柳轻心颇有些不高兴的低声责备了它一句。
“快来你最爱吃的牛肩肉!”
柳轻心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前行“这方圆百里已没有到了年纪无力耕地的牛可宰了。”
“吃完这头牛再想吃怕是要等到燕京才行了。”
“哎?”
“你是……”
“你是谁家下人来着?”
“我瞧着你嗯怎这么眼熟?”
走到嗷呜近前柳轻心的目光才从肉盆里移了开来。
然后一副刚刚发现李七的讶异表情“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嗷呜——
听柳轻心说会有一段时间没牛肉可吃嗷呜懊恼的用两只前爪狠踩了几下地面。
“不行。”
“不能吃人。”
柳轻心一副听懂了嗷呜意思的神色眉头微拧在它面前蹲了下来。
“你是条好狼崽好狼崽要听主人话嗯?”
说罢柳轻心把肉盆放到了嗷呜的面前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人太脏吃了会生病的。”
嗷呜——
嗷呜嚎了一声抖了抖脖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凑近盆子低头吃起了里面还滴着血的牛肉来。
“回回王妃的话。”
听柳轻心说不允狼崽吃人的原因是嫌人肉脏李七刚刚才有些落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因为紧张他有些舌头打架。
“小的小的是江南大营校尉李素大人的亲卫。”
李七费力从地上爬起来给柳轻心行了一个带着颤抖的拜礼。
经过在门口与车夫老王的那一番攀谈李七自不难明白在德平伯府明确表态之前他应以什么身份自处。
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将自己摆到合适的位置。
这是所有德平伯府下人最先要学会的事。
“李素。”
“嗯李素……”
柳轻心眉头微拧似乎在努力回忆李七口中的李素到底是哪号人物。
少顷她突然恍然大悟般的瞪大了眼睛一边用自己的手拍后脑勺一边大声说道。
“啊!”
“我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
“那个送我草药的大叔!”
李素毛发浓密肤色又黑本就比同龄人易显老成。
加之他不喜修饰小小年纪就学李铭样子蓄起了络腮胡子……
寻常时出入集市常听稚童唤他伯伯他听人这般唤他不但不恼反沾沾自喜道是沾了人家便宜可现在……这三皇子朱翎钧的便宜也是他能沾的?
隆庆皇帝念旧称德平伯李铭一声国丈唤李妙儿的兄长李良玉一声舅兄可李素一个庶子出身的人又怎有资格跟皇家人论辈分!
“王妃怕是记错了。”
“我家主子今年才二十有三是年轻的那个。”
“那须发皆白的是跟李七一样的下人只是只是年纪大些。”
这是李七第二次见柳轻心。
之前虽未与她有过交谈却自以为观察细致早已看透了她这个人。
他唇瓣微抿向左平移了一步跟正在欢快进食的嗷呜多保持了一些距离才慢慢的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自己脑门儿上的冷汗。
“有可能。”
“最近登门拜访的人太多了。”
柳轻心表现出一副大大咧咧样子想也不想就跟李七回了一句。
“燕京那边的人可真是热情。”
“大过年的还远远的跑来给我家翎钧送贺礼。”
“这离我俩成亲还一个多月呢再这么送下去库房哪里装得下呢!”
嘴上说着抱怨眉眼却是笑得弯了起来。
柳轻心像是个恨不能把所有幸福都炫耀出去把所有心事都写在了脸上的蠢女人对李七这外人也毫不设防。
“殿下文韬武略朝中大臣哪个不对他褒赞有加!”
“若非恰逢年节许多人家都要依着族规不得远行所收贺礼又何止这点儿呢!”
论拍马屁李七在江南大营里纵是排不上前三也绝对能进得了前五。
此时见柳轻心这般欢喜的表示收到了许多来自燕京的贺礼他自不会放过这般好的跟她讨喜的机会。
然脸上讨好神色不变李七的心里却本能的“咯噔”一下。
燕京那边已有许多官宦人家知道这位准王妃的所在了。
这意味着李素需要尽快与三皇子朱翎钧成为莫逆之交。
若近水楼台都不能先得月待将来朱翎钧回了燕京李素还有什么指望能与他亲近?
李素是庶子单只身份就比那些官宦子弟低了一等。
趟不能早早的背靠大树将来还何谈有荫可凉!
“我家翎钧在燕京很受欢迎么?”
现在翎钧在燕京是否受到礼遇柳轻心没跟他问过。
但她知道之前燕京那边可是曾有不少人要取她夫君性命!
夜深人静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要等天亮了做些无色无味的毒药替翎钧报仇。
然天色亮起她站在药柜之前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迈开步子。
她师父说过世间之事皆有因果。
习医之人分两种。
这两种都可以通过刻苦了解人身体的每一处结构知道在什么地方只需拿手指轻轻一按就能不着痕迹的夺人性命。
但有一种他们永不会以己之所学害人性命。
另一种则恰恰相反。
前一种人们称其为圣手后一种人们称其为魔头。
柳轻心不敢断言她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因见多了血腥而为翎钧成魔。
可她知道现在她本心尚存。
“听闻殿下将娶正妃燕京那边不知有多少小姐哭断魂去呢!”
在李七想来像柳轻心这样的女人所求不过就是个面子。
于是听她跟自己问翎钧是否在燕京受欢迎他本能的就将翎钧的“行情”夸大了十倍有余以彰显她的出类拔萃万里挑一。
“嗯?”
“燕京那边竟有女人敢觊觎我夫君?!”
让李七做梦都没想到的是柳轻心不喜反怒突然给他来了一声冷哼。
“那些女人怕是活腻了罢!”
霸气外露。
毫不收敛。
此时的柳轻心大有一种要立刻跑去燕京把所有惦记过翎钧的名门闺秀都狠揍一顿的气势。
转身欲走柳轻心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转身来看了一眼书房的大门又看一眼李七。
“对那些女人我家翎钧是个什么态度?”
柳轻心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冷意。
仿佛若李七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就要冲进书房跟翎钧问个明白。
李七本是想着跟柳轻心讨个好。
那知柳轻心思考事情的角度竟是跟寻常女人不同。
前一日他刚犯了一回错儿虽然那错儿是他力不能及所致李素没责罚他。
可若是今日他再因言语给李素想要讨好的三皇子朱翎钧在“后院”里惹下麻烦……
“王王妃多虑!”
“殿下怎可能看上那些庸脂俗粉!”
见尚有余地挽回李七忙不迭的出言更正。
他不敢再称那些出身于各大家族的姑娘们为小姐他怕自己再有一句不慎惹恼了柳轻心使其将这院子闹得鸡飞狗跳会……让他家少爷李素一气之下拿刀活刮了他!
“王妃貌美无双又精通医理。”
“便是把那些庸脂俗粉绑成一串儿她们也比不上王妃您的一根儿头发呐!”
世家大族都有规矩。
下人不得直视府中女眷样貌。
在燕京德平伯府算得上是大家族李七这从德平伯府出来的下人早已将这规矩变成了习惯。
换句话说。
他压根儿就没正视过柳轻心更没端详过那些名门闺秀。
但在他想来称赞一个女人貌美总也不会错的。
“也对。”
“我家翎钧怎会是那种见异思迁之人。”
柳轻心抿了下唇瓣。
像是认真至极的回想了一下李七之前所说的话。
少顷吐出了一段儿表示自己愤怒的低语。
“那些女人。”
“好歹也是出身大家族的。”
“怎就能这般不要脸皮惦记旁人夫君呢!”
“就算是丑也不该这般自暴自弃只一心想着去给人做妾啊!”
柳轻心的话险些把李七憋出内伤。
他不敢反驳。
也压根儿就没打算反驳。
名门闺秀本就是各大家族用来联姻结盟的工具。
她们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家族需要使然能不能嫁给自己的心仪之人全凭运气。
之前燕京名门里也不乏一些想赌个偏门押三皇子朱翎钧一注的人。
但李七敢打赌这次年节之后或者说蝗灾被扼制之后三皇子朱翎钧在燕京的行情会飙涨数倍。
虽然他已娶正妃。
但……一个像柳轻心这样没什么脑子的正妃压根儿就不会被那些燕京名门放在眼里……
在燕京最不值钱的东西叫人命。
只要三皇子朱翎钧默许至多三天这正妃位置就会被腾出来变成某位闺秀的囊中之物!
最终这三皇子正妃的位置会花落谁家?
是徐家沐家张家还是李家?
想此时得知德平伯府已先行一步自己已落了下风的魏国公府定国公府成国公府黔国公府和英国公府都该已经坐不住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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