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将军常年戍守西北姜老夫人便将姜嫂带回了娘家抚养受诗书世家影响姜嫂比大多数与她同龄的女人聪明的多。
之前她自作主张本是操了好心以为那样会让戏演得真实一些。
事后遭柳轻心责备她懵懂的去跟姜老将军求解被姜老夫人痛骂一顿方知自己虑事不周险坏了恩人大事。
有了前车之鉴姜嫂自不敢再擅改主家吩咐。
此时她跟李素应对一字一句连口气都是自柳轻心处学来只求能助翎钧和柳轻心成事以将功补过。
“李素怎会是那背后论人是非的小人!”
“姜姐姐慧眼如炬切莫冤枉了李素!”
听姜嫂被罚由后院调至门房做事李素心中不禁暗爽。
但心中畅快是一回事脸上的遗憾和委屈却不能不应景儿。
“李素今日前来是真的有要事跟殿下禀报。”
“还请……”
向姜嫂深揖一礼李素佯装无辜的抿了下唇角欲言又止。
“等着!”
给了李素一记白眼姜嫂依着柳轻心的指点不紧不慢的回转身往后院走去。
她需要将自己扮成一个欺软怕硬睚眦必报的恶仆为翎钧的下一步棋埋好伏笔。
“老王看着点儿门!”
“别让恶犬跑进来咬伤了夫人养得狗子!”
“好嘞!”
车夫老王应了一声小跑着从西院跑到了门口。
他与姜嫂一起得了柳轻心吩咐应对之辞早已烂熟于心。
他知道他家婆娘险些误了主家大事心中愧疚这几天连做事都极尽完美满心想着能替姜嫂偿一些过错。
车夫老王以副将身份娶了姜老将军义女这事儿在整个江南大营可谓无人不晓。
李素来得晚对这桩婚事虽不曾亲见却时常听人提起。
“听闻王副将以照顾老将军起居为由跟主事告假十年。”
“李素仰慕已久却无缘得见。”
“今日一见王副将风采果更胜传闻。”
“老将军近来可好?”
车夫老王因身为姜老将军亲随而遭江南大营主事排挤消没军籍赶出军营。
这事儿发生在李素到江南大营之前。
狡黠如他自不会往这根儿跟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的硬杆子上撞。
佯装不知车夫老王已被消没军籍。
李素客气的上前向他行了个军礼。
他是校尉。
车夫老王是主帅麾下副将。
他向车夫老王行礼既可以说是下级对上级的态度亦可以被认为是他李素对车夫老王不较前程照料姜老将军的敬意。
“哦?”
“营里是这么传的?”
李素的态度应了柳轻心做出的五种猜测中的一种。
车夫老王心里暗自称奇脸上却不动声色。
“难道那混蛋给我看的那纸信函是假造的?”
依着柳轻心的安排车夫老王佯装无意的提到了某张信函。
当然这张信函只是柳轻心和翎钧在商议之后虚构出来的并非当真存在。
“信函?”
“什么信函?”
李素自诩聪明想自车夫老王那里“套”到更多消息自然不吝装傻充愣。
“还能什么信函?”
“那混蛋跟程向前的私信!”
“信里程向前说已将我军籍抹去!”
车夫老王装出一副懊恼模样像是只提起江南大营主事都嫌脏了自己的嘴。
“王副将莫开玩笑!”
“军籍乃朝廷重要案卷哪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擅改卷宗可是要诛七族的重罪!”
再厚的纸也包不住火。
这个道理李素早就明白。
他眉头微拧佯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神色向后倒退了一步。
在他想来这车夫老王如今已在翎钧身边伺候他口中的那封记录了江南大营主事和程向前暗谋的信函终有一天会被翎钧知晓然后呈至隆庆皇帝案上。
看来程向前这枚棋子德平伯府是必须要舍掉了。
待回去军营他就得给他的父亲德平伯李铭写信告知他程向前已是废子德平伯府务必在遭他拖累之前将他妥善的“处理”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许是人家有恃无恐罢!”
睨了一眼李素。
车夫老王佯装未看出他的震惊是假装出来的。
“前日听三爷说你是李家人里的异类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初听这说法儿我和几个兄弟险笑得满地打滚儿。”
“但今日看来……你好像还真有些与那些李家出身的少爷们不那么一样!”
柳轻心说过。
套人理同垂杆。
松弛有度才能把鱼溜得用尽力气满载而归若只一味撕拉硬拽拼斗蛮力必然会绷断鱼线一无所获。
这话车夫老王想了整整三天。
待想明白了这话里的真意车夫老王便成了柳轻心“死忠”从此对她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连说话做事的方式也在其指点下有了不同。
以这李素为例。
若换做从前以车夫老王的脾气定会先冲上去给他两个大嘴巴子堵上他这不着边际的满口胡言。
但现在他却会稳下性子与他慢慢撕磨应对用好听的话哄得他对自己有了信任然后咔嚓给他个措手不及。
“李素是庶出。”
“姨娘又身份低微。”
“所谓的德平伯府出身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虚名。”
李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庶出身份是这么有用。
只要他想或者说只要前程需要他随时都可以跟德平伯撇清关系以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做翎钧的“可信之人”。
“多年前我姨娘为给我留一碗饺子被德平伯府中恶仆殴打致死。”
“我这做儿子的却连一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给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管家用一张破草席将她尸身卷了丢去乱坟岗喂狼。”
说到这里李素的眼珠红了。
七分有心三分无意。
论博取同情李素的确有些本事。
“世家大族哪处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险地。”
若未得柳轻心嘱咐此时车夫老王定为李素“身世”所惑对他生出同情心思。
“没事儿兄弟日子嘛总会慢慢过好起来的!”
依着柳轻心的猜测车夫老王从她给的几条选项里挑了一条最应景儿的回答出来。
上前一步亲昵的拍了拍李素的左肩。
“三爷是个明辨是非的人。”
“像你这种泥潭子里长出来的白莲花儿一准儿能得他青眼!”
在这个时代“白莲花儿”还不是个骂人的词儿。
人们喜欢用它形容品质高洁不为世俗所污的人。
柳轻心故意跟翎钧“科普”了这个词的另一种含义当然她给翎钧“科普”的时候也没忘让车夫老王在一旁听着。
……
姜嫂进后院禀报的时候翎钧刚刚起身。
听说李素在门口等着车夫老王正在与他应对翎钧不禁勾了勾唇角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帮他拎着擦脸布巾的柳轻心。
将布巾塞给翎钧柳轻心左移一步推开窗户往天上看去。
日居中天正是晌午时候。
她赢了。
“你输我一千两银子。”
胜利的喜悦让柳轻心变成了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只见她下巴微扬眯起眼睛朝翎钧伸出右手勾了勾中间的三根手指“快愿赌服输交出来。”
“一会儿我让初一拿给你。”
翎钧一边说着一边用布巾擦干了脸上水渍低头整理起了身上的衣服。
“哪来的初一?”
“初一不是被你遣去燕京送信了?”
柳轻心笑着从翎钧手里接过半湿的布巾随手挂在了旁边的架子上。
“你这浑人怕是睡迷糊了罢!”
扑哧——
用了大半年时间柳轻心总算学会了衣服的“正确”穿法。
此时见翎钧竟是像她一样为图省事直接把脑袋伸进没解带子的衣服把衣服整件儿套上了身再开始整理她哪还忍得住不笑出声来?
“笑什么!”
“铠甲就是这么穿的!”
翎钧年幼时在西北大营长大习惯上自然更接近与他一起生活的兵将们。
虽然后来他被接回了裕王府也慢慢习惯了穿不是铠甲的衣服。
但习惯这种东西最是难改。
即便到了如今他也依然会在遇到急事需尽快出门时用这种穿铠甲的方式为自己更衣。
“我就说还是这么穿最省时省力。”
“姜嫂偏跟我说这不合规矩。”
“我好歹是要当王妃的人了恶习不改会连累的你也遭人耻笑。”
柳轻心笑着上前帮翎钧整理衣襟。
“现如今瞧你也跟我一样穿法儿我就放心了。”
“以后有人敢说我不对我便告诉他我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阳光透过窗棱在柳轻心那不施脂粉的脸上落下了一道米黄色的暖光。
她笑靥如花认真整理衣带的样子让翎钧顿觉心都漏跳了一拍。
“随你。”
片刻恍惚。
待回过神儿来翎钧不禁脸颊一红轻咳一声把头转向了一边。
现在是正月。
离他们大婚还有大半个月工夫。
她这般甘甜如蜜可让他如何如何能撑过这大半个月去!
“好了!”
帮翎钧系好腰带挂好荷包柳轻心拍了拍手满意的站直了身子。
这应该是她这几个月来打的最漂亮第一个结嗯看来打结这种事还是得在人身上练才行!
“快去吧!”
“别让那自以为是的傻子等太久了!”
……
为表态度翎钧让姜嫂将李素带到了书房门口。
十五和冬至圈臂抱剑在书房门两边儿站着宛若两尊门神。
见侍卫在外李素自不敢托大。
他看了李七一眼李七便懂事的自怀里取出账册递到了他面前。
每个府邸都各有规矩。
李七不知此处规矩环视一圈也未见有要跟他说规矩的人便干脆依着德平伯府的规矩向后退到院门口安静的等着。
一等下人靠眼力二等下人靠口舌三等下人靠拳脚。
这话是李七的父亲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讲给他的。
他也一直以成为一等下人为目标。
观察。
用自己的眼力为主子避祸谋富讨封积累人脉等等。
就在李七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想自目力所及寻到对李素有用信息的时候。
一道灰影突然从拐角处闪出朝他飞奔而来。
狗?
不不是狗狗跑不了这么快!
本能告诉李七这让他看不清样貌的动物不是善类!
此刻李七心思急转仿佛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工夫便把所有恶果都计算了清楚。
拔剑抵挡?
不行!
李素只是刚跟三皇子朱翎钧搭上关系德平伯府那边虽然出了礼物但态度尚未明确。
若他于此时在翎钧住处拔剑必会引发误会遭侍卫斩杀。
若将来德平伯李铭决定投靠三皇子朱翎钧他的家人也会受其所累成为德平伯府向新主子表达诚意的牺牲品。
大不了死我一个绝不能拖累家人耽误少爷大事!
想清楚反抗必死不反抗许有一线生机李七索性把眼一闭将后背抵在了墙上。
一二三……
李七在心中默数。
在他想来至多到是那不知是什么的动物就会撕碎他的喉咙。
然而直到他数到二十那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应验。
小心翼翼的睁眼。
一只穿着皮质铠甲的灰色狗型生物蹲在据他三步远的位置仿佛正在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儿不紧不慢的打量他。
细长的眼角。
粗壮的爪子。
锋利的牙齿。
刚硬的尾巴。
不这不是狗!
这是这是一条狼!
咕嘟。
李七轻轻的咽了口唾沫身子不动慢慢的慢慢的转了下头往书房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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