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李铭召唤时李廿七正叼着半张饼给马匹拆解鞍具。
知事态紧急他一路疾驰回京怕如厕耽搁时间便一路水米未进。
他乘骑的这匹据说是有名驹血统的军马也被累得够呛刚才险些一头栽进花坛里。
李素在等回复。
他这手下自不敢怠慢。
“廿七老爷召你去书房。”
管家小跑着到了廿七身边伸手扯掉他叼在嘴里的饼顺手拎走了他刚解开绑带的鞍具。
“这马已经不能跑了。”
“我着人给你安排新的。”
德平伯府从不缺军马。
有东北大营和江南大营供给纵是累死个几十匹只要物有所值李铭也从不心疼。
“这马是少爷的坐骑。”
“着急送信才借我使可不敢养死了!”
李素爱马。
德平伯府无人不知。
现在这匹险些累死的是李素自东北大营调往江南大营之前用三个月俸禄跟东北大营主事换来的。
说句不客气的这匹马吃的比许多德平伯府的下人都好。
洗涮梳毛儿亦由李素亲办绝不假手他人。
“知道了。”
管家并不喜欢李素而且丝毫不加掩饰。
一来李素呆板木讷不善讨好家主在德平伯府毫无地位。
二来他的儿子原本该是前途无量的李七被安排在了李素身边做事按德平伯府规矩李素不死李七便不得易主当然也就没什么机会出人头地。
“管家大叔也是见过市面的人。”
“说话做事自当明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知管家瞧不起他家少爷李廿七颇有些不悦的嘟囔了一句。
江南大营那边的事儿他是亲见了的。
瞧那三皇子态度哼保不准他家少爷立时就能变成老爷眼里的红人。
介时看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还敢不敢对他家少爷这般无礼!
李廿七的话让管家微微一愣。
他在德平伯做了十几年管家。
虽鲜少责罚其他人却也算有些积威。
以李廿七的胆量若无八成以上把握定不敢这般对他说话。
想到这里管家稍稍犹豫了一下末了终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饶”过了李素的爱马。
“你把马牵去后院马厩喂些燕麦和水。”
伸手招了一个负责扫撒的小厮过来管家佯装无意的将掐在手里的缰绳丢给了他“素少爷爱马成痴伤了他的马当心他跟你拼命。”
傻子是无法在德平伯府活下去的。
听管家跟自己如此交待这小厮怎还会不明白该善待这匹马?
“是。”
小厮忙不迭的答应一句捧起缰绳引着马往后院马厩而去。
像他们这些没有固定主子的下人固然要比那些有固定主子的下人要稳妥安全。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
如果没什么意外他们会一辈子都是下人连厨娘奶娘家的闺女都瞧不上他们。
运气好的娶个丑丫鬟当媳妇儿运气不好的就得孤独终老。
不像那些有固定主子的下人。
主子混得好他们能跟着“鸡犬升天”。
主子混得不好死了他们也会被安排给新主子重头再来。
至不济就是个死掉个脑袋碗大个疤十几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好过现在这样从早忙到晚也没个出头之日。
小厮暗自思衬要怎么做才能得李素青眼为自己博个前程。
要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时他得了先机先别人一步示好希望总要比晚一步下手的人要大得多!
……
李廿七到时李铭书房所在的小院已被彻底清场。
道路整洁。
红梅含苞。
仿佛一切都早有安排。
管家走至院门便不再前行只朝着书房方向轻轻的努了努嘴示意李廿七快些进去不要让李铭久等。
“薛姨娘你在天有灵可要保佑少爷啊!”
李廿七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才迈开步子往书房走去。
叩叩叩——
恭敬有序的敲门。
李廿七觉得自己的心都比寻常时跳得快了几分。
“进来罢。”
李铭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愉悦。
李素送来的这封信让他终能自前些时日的抑郁中跳脱得以喘息。
他需要时间。
也需要一个愿与德平伯府交好且随时能一脚踢开的皇子。
隆庆皇帝终究年事已高。
若将来端木静沐泽圣恩有幸生下一个龙子他便帮那孩子夺嫡寻机会除掉那摆设皇子。
若端木静福薄怀不上龙子他便像之前让李妙儿怀孕那样使一个死士去帮她有孕!
勤播广种总有收获。
一个不是两个不是十个二十个还能一个都不是?
就算总也不是不还有个法子叫“狸猫换太子”么!
“老爷。”
面对李铭李廿七的恐惧是不可遏止的。
这一点与德平伯府里的所有人相似。
他小心的低下头竭力放轻脚步以免制造出嘈杂声响惹李铭不喜。
“素儿在信上说与三皇子殿下有了些微薄交情。”
李铭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信丢进了脚边的火盆。
草纸遇火即燃只几个呼吸的工夫便烧了个干净彻底只余下黑色的灰。
“你一直在素儿身边伺候。”
“对他也算颇多了解。”
说到这里李铭稍稍停顿了一下。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才又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说到“你觉得三皇子殿下是个什么态度?”
“回老爷的话。”
“廿七只是个下人看不懂主子们想法。”
跟在李素身边十几年。
李廿七第一次听李铭用“素儿”这个称呼唤他家少爷。
他知道这是件好事。
“但在廿七想来三皇子殿下将江南大营主事交少爷看管应是有些额外打算。”
“这事儿素儿在信上跟我提过了。”
李铭笑着应了一句便不再出声显然是打算听李廿七还会说些什么。
“三皇子殿下向与府里不睦。”
“廿七想不通素少爷为何要接这麻烦营生。”
“身在军营不是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
李廿七没有对李素出言褒扬。
相反他用不满的口气向李铭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德平伯府不要比主子更聪明的下人。
这件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被已故的老管家教育过多次。
“论眼界你确是比李七差了一筹。”
李铭并不讨厌虑事单一的下人。
在他看来下人只要不傻不出卖主子就没有不堪用的说法。
用的对不对好不好妥不妥当考校的是主子的辨人、用人之能而非下人有没有本事有多大本事。
“你这就出发天亮之前回到江南大营。”
李铭捻了捻自己的右手拇指和食指稍稍停顿了一下。
这是他思考问题时总会不经意表现出来的习惯动作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转告素儿明日晌午亲往三殿下住处给三殿下和准王妃问安。”
“礼物我会着管家准备。”
“明日晌午之前定可送达。”
此时李铭的心里已经有了谋划。
既然那个经由隆庆皇帝赐婚即将嫁给朱翎钧的女子是个女大夫他何不与她“药谈”一番顺便考校一下她的心智和价值?
朱翎钧本就出身不好。
如今又要娶一个平民为妻。
现在的他若有夺嫡打算定要与手握兵权和财权的人交好……
若那女大夫懂事他倒不是不可以帮她在朱翎钧的府里站稳脚跟。
只是凡事皆需代价她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该明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
“是老爷。”
“廿七这就出发。”
李铭的态度决定德平伯府的态度。
李廿七知道从今往后他家少爷终能苦尽甘来了。
作为李素的亲信李素好了他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
江南小镇。
顾落尘如约而至毫不客气的坐在柳轻心身边与翎钧和沈鸿雪抢夺点心。
他武技精湛下手狠辣常常一人独占所有连渣儿都不给另外两人剩。
为与他相抗翎钧和沈鸿雪结成短暂同盟三十六计用尽也没胜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条至理。
“饼。”
“没了。”
咬了一口在筷子上串了一打儿的巧克力甜甜圈顾落尘意犹未尽的把目光转向了柳轻心。
他本就不爱说话。
此时有翎钧和沈鸿雪这两个“外人”在场他的话就更是稀少到了能用一个字说明的时候绝不用两个字。
“你已经吃了十八个了。”
“落尘你……不觉得撑么?”
柳轻心并不是个小气的人。
她是真的担心顾落尘忍不住嘴馋把自己给撑坏了。
“不。”
“昨晚今晨晌午没吃。”
顾落尘一边说着一边示威般的舔了舔粘在筷子尖儿上的巧克力粉。
“今晚不吃。”
顾落尘的回答让柳轻心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馋鬼竟是为了能多吃些甜点三顿饭没吃还打算吃撑到晚上不需要吃!
“点心再如何好吃也只是点心。”
“你这么吃肚子怎受得了?”
笑过之后柳轻心故作严肃的看向顾落尘对他伸出了右手的食指。
“吃到不饿我让人给你再做两碟带回去做宵夜。”
“不可以吃撑明白么?”
“三碟。”
对顾落尘而言与柳轻心讨价还价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或者说有人与他争执让他觉得很好玩。
当然这个与他争执的人仅限柳轻心一人。
“两碟。”
“吃不完隔夜就不好吃了。”
“明日我让人给你做新鲜的。”
柳轻心从不惯着顾落尘也鲜少给顾落尘机会让他在与自己的讨价还价中获胜。
她并不知道除了她敢这样与顾落尘说话的人都已深埋黄土更不知道顾落尘的手下们对她佩服的有多五体投地。
“糖。”
面对柳轻心的拒绝顾落尘并不死心。
他稍稍想了一下低头从自己的腰间口袋里摸出了十几只白瓷小瓶摆到了柳轻心的面前。
这些白瓷小瓶都是柳轻心给他的。
给他的时候每只都装满了好吃的糖果。
在他想来。
现在他把瓷瓶里的糖果吃完了柳轻心这“事主”自然该无偿的帮他把这些瓷瓶重新装满。
“你这糖虫!”
“吃这么多不怕坏牙么!”
柳轻心从未计算自己给过顾落尘多少糖果。
也做梦都没料到他会在吃完了瓷瓶里的糖果之后拿空的瓷瓶来跟自己换新的!
顾落尘最喜欢看得就是柳轻心对他张牙舞爪。
在他的概念里把柳轻心惹毛也是一种意义非凡的胜利。
“洗。”
“不坏。”
顾落尘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嘴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牙齿。
“娘子我也要这么多糖。”
“表妹我也要这么多糖。”
见顾落尘近水楼台先得月竟是趁着他们不在跟柳轻心讨了这么多糖去翎钧和沈鸿雪近乎同时的拧紧了眉头。
听坐在自己旁边的家伙跟自己说了类似的话翎钧和沈鸿雪同时转头瞪向了对方又彼此嫌弃的同时回头把目光落到了柳轻心身上。
“娘子我要吃黑色的饼。”
“表妹我要吃黑色的饼。”
又是异口同声。
彼此嫌弃的两人同时转头下一刻已各持兵刃在手。
睨了一眼针锋相对的两人。
顾落尘像是极看不上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的撇了撇嘴起身一手掐着串满了甜甜圈的筷子一手拎着柳轻心的衣领倒飞上了屋顶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这里看。”
咬了一口甜甜圈嚼了两口。
顾落尘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把茶壶也拎上来。
打算飞下去拿又怕把柳轻心自己留在屋顶上会让她遭遇危险。
便索性从自己的腰带里抽出了一根半透明的丝线向下一抛一提把茶壶“钓”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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