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柳轻心受伤翎钧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混蛋。
他表妹心慈去给他们送年节美食他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动手打她!
看来他之前缩减江南大营粮食供给这事儿做的还是过于心慈手软了他就该不顾沈老爷子交待彻底截断供给活活饿死那群畜生!
还有翎钧。
也是个欠收拾的不靠谱家伙。
人不在还勉强可以说是力不能及人在怎还能让这种事发生!
“雪少爷?”
见向来和善的沈鸿雪突然阴霾了脸色孙兴婆子不禁一愣。
平时她并不是个多话的人。
今日见了沈鸿雪这般聒噪也仅仅是因为气郁于心为她家夫人的遭遇不平。
“那伤了我表妹的人你家老爷怎么处置的?”
听孙姓婆子唤自己沈鸿雪才知自己失态。
忙安稳了下心神重又对她露出了笑容。
朱翎钧你可是亲口跟我许诺竭你平生之力绝不让我表妹委屈分毫今日若让我知道你对欺辱了我表妹的人下手不够狠辣就休怪我对你也不客气了!
沈鸿雪这般想着抓握缰绳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些。
“说来奇怪。”
“以我家老爷平日里待夫人的仔细怎也该把那厮剁碎了喂狗才是。”
孙姓婆子知翎钧身份自然不觉得于他而言一条人命是多么不得了的东西。
“可你猜怎么着雪少爷?”
提起翎钧对那胖子的处置孙姓婆子显然有些难以接受。
或者说在她看来翎钧的做法全不够补偿她家夫人所遭的委屈。
“我家老爷竟倒贴钱把那厮送给了隔壁的顾掌柜!”
“你说说那顾掌柜一个开山货铺的能把那厮怎样?”
“让人带去山里给狼群和熊瞎子当诱饵么?!”
孙姓婆子不知顾落尘身份不等于沈鸿雪也不知道。
听孙兴婆子说翎钧是倒贴钱把那打了柳轻心的恶徒送给了顾落尘沈鸿雪的心情顿时便自阴转晴了。
官家手段至多不过把人碎骨凌迟再狠必落人话柄。
但摄天门……
想起坐落于天门山山顶的摄天门圣堂沈鸿雪的鸡皮疙瘩就蓦地鼓了起来。
人皮地毯。
头骨烛台。
腿骨乐器。
以及脊骨茶盏。
那是他仅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踏足的地方。
虽然他在那里赚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你家老爷许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只要你家夫人不觉得委屈便由了他去罢。”
他就说这翎钧该是个做事有分寸知轻重的纵是对他表妹厌倦了也断不该在如今沈柳两家还能给他帮衬的时候置她于不顾。
还好他没怒火攻心的直接跑去找翎钧算账。
沈老爷子说的没错。
他的性子还是需要诸多磨砺。
何时能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了方才够资格被承认为称职商人。
需知世道无常商贾身份低微却拥有大量财富总难免会惹许多谋财之人惦记。
越多不舍越容易让人扼住咽喉。
越多在意越容易让在意之人遭暗箭所伤。
孙姓婆子并不是个蠢人。
倘她当真蠢极柳轻心也不可能留她下来。
若说之前时候她只是为她家夫人的遭遇不平才失了冷静此时听了沈鸿雪提点她怎可能还不明白错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是奴婢糊涂枉测主子心思了。”
聪明人总能懂得错了就该诚恳认错悉心改正而非胡搅蛮缠强调自己立场。
“谢雪少爷提点。”
孙姓婆子轻抿了下唇瓣朝骑在马上的沈鸿雪谦恭的行了一礼。
不论她家老爷以何种方式手段处置那伤了她家夫人的恶徒只要她家夫人不恼她家老爷不怒她家夫人的娘家人没表示不妥这事儿就必然有被那般处置的道理。
她只是个下人。
下人自不可能有主子的眼界。
既然没有主子的眼界又如何能明白主子的用心?
与其自寻烦恼长吁短叹不如好好做事为她家夫人分忧来的实在!
……
沈鸿雪进门时柳轻心正蹲在院子里拎着半根牛腿骨逗嗷呜转圈。
绛色的斗篷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加水润晶莹。
若无那微微肿起的脸颊和站在她旁边一脸宠溺笑意的翎钧这定是一副极好的美人冬趣图。
沈鸿雪这般想着故意轻咳了一声。
抬头。
目光遇上突然出现的沈鸿雪。
柳轻心稍稍滞愣了一下。
趁她滞愣嗷呜一个急转侧身跃起抢走了她拎在手里的骨头然后兴高采烈的钻进了旁边的柴堆。
柳轻心没想到沈鸿雪会这么早来。
因为腊月二十八那天他刚告诉过她沈家的过年规矩是正月结束之前不准家中男丁出门。
今天才正月初二罢?
柳轻心眨了眨眼确定来人当真是沈鸿雪才忙站起身对他露出了浅笑。
用药之后她肿起的脸颊已消了大半。
可……这尚未消掉的小半……
沈鸿雪是个好人。
至少对她是十成十的好。
沈家老爷子她的外公也是个好人。
虽然她一次都没见过但……从他对哱家的态度来看对她该也是十成十好的……
她不想让沈鸿雪误会翎钧更不想让沈家老爷子为自己的境况担忧。
可……有些事若当真告诉他们真相……他们怕是要更担心的才是……
“祖父让我来给你送压岁钱。”
沈鸿雪没问柳轻心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只是抿了下唇瓣佯装未见她脸颊微肿的向她说明了来意。
他看得出她心有为难。
他不舍她为难所以她不说他便不问。
“她一嫁了人的要什么压岁钱!”
“要给也该是我给才是怎好意思让老人家破费!”
沈鸿雪的出现让翎钧也深感意外。
想到自己之前曾向沈鸿雪保证决不让柳轻心遭半点儿委屈如今言犹在耳就让她肿了脸颊这……实在是尴尬的很!
“本打算出了正月携轻心和常洛去给老人家请安。”
“老人家这般客气可让我们这些当晚辈的多惶恐呢!”
对沈鸿雪翎钧未打算隐瞒。
一来他的的确是待柳轻心极好不将实情告他他定会辗转反侧。
二来他口风极好。
三来自己与柳轻心的事儿还需赖他向沈家老爷子美言隐瞒并非诚意之举。
“三爷打算以什么样的身份进沈家老宅?”
听翎钧说要带柳轻心和小宝前往沈家。
沈鸿雪稍稍拧了下眉。
沈家的门永远都为柳轻心开着她何时想回去都会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儿里。
可翎钧和小宝……
一个是坏了他表妹名节让他表妹身份尴尬的混蛋。
一个是让他表妹遭了罪的小混蛋。
若不是怕他表妹心疼他真是恨不得每天把这两个混蛋都打上一顿才好!
“聘礼和诏书已在路上。”
“不日即达沈家老宅。”
翎钧知道在柳轻心的问题上沈家远比柳家好说话的多。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不因怒争。
既然有好说话还做得了主的人存在他何苦去招惹讨好那不好对付的?
“沈家有女轻心贤良淑德恭孝仁善聘为三皇子正妃特以此诏。”
翎钧是个处事谨慎的人。
像这种会影响他和他家娘子未来的东西他必然要亲自盯着内务府起草完毕封装才能安心的遣自己的心腹一路跟着押送。
“出了正月恰好是轻心嫁给我满半个月于皇家规矩回门谢亲的日子。”
经翎钧“指点”的这份诏书措辞非常微妙。
它将柳轻心定义为沈家之女而非柳家之女这样一来柳家对此事横加阻拦的可能就彻底不存在了而且没有柳家的介入柳轻心嫁过人的这事儿也可以被彻底洗白。
沈家不会抗旨。
柳家不敢吭声。
纵使哱家找事儿说柳轻心是哱家儿媳他也可以用“此轻心非彼轻心”为由让哱家无话可说。
帝王总不希望封臣拥有过多兵力之前没能阻止柳家与哱家联姻让哱家拥有了扩军财力已让隆庆皇帝寝食难安了许久如今他在哱家和柳家决裂之时“成功”说服沈家把家中女儿嫁给自己为妻隆庆皇帝自不会给哱家机会对此事横插一脚。
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而现在这“东风”就站在他面前等他表态。
“常洛年幼自然要与我们同行。”
“昨日我与轻心商议让他暂以‘义子’身份出现。”
“待明年李代桃僵将他年龄向下虚一岁只道他是比寻常孩子长得快也就罢了。”
翎钧的态度让沈鸿雪非常满意。
但满意的同时又忍不住满心失落。
他能感觉翎钧是真心爱惜他表妹真心盼着她好的。
翎钧愿给她的是翎钧能给的最好的所有的力所能及。
若为她好他该成全。
“士农工商沈家只列末等。”
“轻心以商贾之女身份入主王府将来可会遭人欺负?”
沈鸿雪知道他是时候放手了。
可情已嗜心放手谈何容易?
“王府只她这一个主子。”
“欺负她?”
“谁敢?”
翎钧知道沈鸿雪答应了。
从柳轻心失了幼年记忆只将沈鸿雪当亲人的那一刻他便已稳操胜券只是这一刻他才真正可以放心品尝这只属于他的胜利果实。
“昨日我跟隔壁的顾掌柜定了个新物件。”
“将来就将这物件放到正堂里让府里下人轮班擦拭以便他们能通晓事理明白自己的身份。”
对翎钧定制的“新物件”沈鸿雪没有半点儿兴趣。
但翎钧为柳轻心立威的心思却让他自叹不如。
“沈家会出嫁妆。”
“但这些嫁妆只由我表妹一人掌管旁人不得插手。”
在这个推崇一夫多妻的时代嫁妆是女人的最大倚仗。
嫁妆越丰厚女人越容易在夫家立足越容易在后院之争中占据有利地位。
“仆妇下人平妻侧室有对她不敬者需交她处置死伤无怨。”
想起那差点害死了他表妹的丫鬟翠儿沈鸿雪缩在衣袖里的手本能的捏成了硬拳。
那恩将仇报的女人活该被做成人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表哥真会开玩笑!”
“主子处置下人大可随心所欲敬与不敬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翎钧笑着往沈鸿雪的身边凑了凑并趁机更换了自己对他的称呼。
东风已到不用才是傻子。
“之前翎钧也说了。”
“王府里只她这一个主子。”
“你说的这平妻侧室她便是掘地三尺也断不可能挖得出一个来的。”
翎钧对自己的称呼让沈鸿雪觉得异常刺耳。
他不喜欢当然会选择拒绝。
“你贵为皇子对我这么个商贾如此称呼岂不惹人笑话!”
“以后你还是直呼我名字就好!”
说罢沈鸿雪稍稍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站在距他几步远处的柳轻心。
“现在你心仪于她自然对她百般娇宠事事纵容。”
“但再貌美如花的女人也终会有年老色衰之时。”
“我不奢望你一直将她视若珍宝捧于掌心。”
“我只盼待将来她荣华不再你仍能不偏信旁听小人毁伤予她公平许她善终。”
皇家自古多事端。
争宠夺嫡样样全。
若无七巧玲珑心。
纵有财帛善终难。
这话是临出门时沈家老爷子让他转告柳轻心的。
意在叮嘱她不要恃宠而骄不要过分相信皇家人的许诺。
但现在他决定将这些叮嘱封存起来让它们永不见天日。
柳轻心他的表妹只要开心幸福就好剩下的事就由他这“恶人”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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