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折 五一六 离弦之书(四)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后悔吗?夏琰在心里说。我是后悔了。后悔这么久以来从没有将朱雀的话真正放在心上。后悔自己一直在退让——从单疾泉第一次将自己扣入谷中为质开始。也就只有那么一次——朱雀曾逼到了青龙谷口而那时候的自己却站在敌人的一面。

    他没有接话只是转身道:“回去吧。”

    秋葵叮嘱了府中随行各自归去更遣走了马车车夫料夏琰要问沈凤鸣的事并不想多个人听见。沈凤鸣亦作此想便很自觉地接过马鞭车行起未久他开口道:“是不是想问我这趟陪君超去建康的事?”

    夏琰仿佛在出神闻言方道:“哦是了我是想问——早先你教过我一些‘阴阳易位’里的幻术要法但我一直有些不明之处想找你再与我细说一说。”

    沈凤鸣眉心大皱:“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当初两人护送夏铮南下时为对付谢峰德他将阑珊派“阴阳易位”的一些窍要法门说与过夏琰又与他试练过数日。因时日紧张当然不可能尽数讲透反正只是为了知己知彼占个谢峰德的上风罢了。也不知为何——即使夏琰真对此有所不明此时此境却仿佛是他最不应该问起这般陈年旧事、细枝末节的时候——他为何现在提起?

    “这几日躺着一直发梦。”夏琰道“有时候会分不清幻与真——与那时同谢峰德斗过一场后的感觉有点相似也不知是不是与那时学的幻术有关。”

    “可是那么久了……”

    “会不会是因为……”秋葵插言“因为朱雀他……将内力用那般极端之法倾注与你你不是说所谓‘离别’之中不止你学过的‘明镜诀’更卷入了许多旁人加诸他身之力太重也太杂便将你本来的——甚或许久前积累的一些东西都激了醒来故此……会发一些久远的幻梦?”

    “大概吧。”夏琰低着头。

    沈凤鸣只得道:“那你是何处不明白你问我与你解释。”

    于是这车马的大半程倒是他们两人在谈“阴阳易位”。总算秋葵亦是三支中人也听得入神。未几已近了都城夏琰似乎是问得透了厢内才重新沉默下来一晌沈凤鸣还是按捺不住:“君超他……”

    “宋然都告诉我了。”夏琰靠在车壁“我会再安排人手不会叫夏家庄出事。”

    “我……”沈凤鸣有点惴惴不安于他这样的态度。上一次单无意出事夏琰兴师问罪之境历历如昨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该这般云淡风轻。

    “我不怪你。”夏琰已然道“是我自己明知他此行建康之险却还是在青龙谷与建康之间选了前者。如果最后两边都失去了那也都是我的错。”

    “你别这么说。”秋葵道“我知道你心里极难过——一件事已经极难过定再不能压上第二件事了。凤鸣他……也是怕你心里牵挂才想把事情告诉你……”

    “对手……是‘食月’么?”夏琰才总算问出一个问题。

    沈凤鸣握鞭的手稍稍一滞。“……你知道了?也是宋然说的?”

    夏琰轻笑了一声。“只有你见过‘天狗’。宋然没见过他只能猜——猜他在曲重生身边碰到的那个人就是‘天狗’。”

    微微一顿他又道:“我知道你和宋然之间始终解不开互相提防。他没有告诉你他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你也没有告诉他——对手是‘食月’。”

    “我是没告诉他。”沈凤鸣道“可我不是提防他什么只是……只是觉得‘食月’不会对夏家庄不利……”

    “不会对夏家庄不利?你想说对君超动手的不是食月?”

    “不是你想的那样——”马车已驶入了城中人声嘈杂车行略艰“一会儿停下来我与你仔细解释。”

    “不用了。”夏琰显出些倦怠“‘食月’也没什么了不得。你要是去夏家庄替我带个话就说——等我几日君超的场子我总会给他寻回来。”

    “可‘天狗’已经答应……”

    “我说不用了。”夏琰一字字地道。“我现在没有心情听这个。你往一醉阁的方向走你们留下我自己回去。”

    “君黎”秋葵闻言忙拉住他“我知道我眼下帮不上你什么不过就算——我真要离开内城这么匆忙总也不行你总要让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夏琰默然了一会儿:“好。我回去之后有点事要办让凤鸣陪你收拾仔细别漏了要紧的东西。”

    秋葵只能点头。要紧的东西?于她而言不愿舍弃的或许也就只有“七方”而已与其说她是真的想要收拾什么东西不如说——她总还是不肯就这样留他独自担下所有。

    可是她能够说什么呢?他是朱雀真正的弟子而她只是个乌有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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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虽挂了侍卫司的牌子可近日当真查得严因赶车的不是侍卫司的熟人还是在内城门被拦了下来。即便如此两个守卫看到掀开车帘的是夏琰仍是惊得立时放了行。车行内城未久已经抵达夏琰不知办何要事只交待了几句便自行离去了留了沈凤鸣与秋葵在府中面面相对。

    府里仆随已陆续回来了些都知道了夏琰已醒低沉了数日的低霾感稍许散去说话声亦多了起来。只有灵堂那面有人在抱怨说是堂上还没清扫干净留下的仆工却不见了。忙忙碌碌不觉便已近了申时有报说邵宣也、张庭到了府外秋葵听闻便着请二人先进来。

    “君黎刚刚出去了他说如果两位大人先到了请稍待片刻他少时便归。”她说。

    “君黎大人……身体大好了?”张庭发问“听说他中午也去了屏风山惜是错开了没见着他面。”

    “张大人很快便能见着他。”秋葵并没有太多话说只叫小厮奉茶“我还有事在忙二位大人自便。”

    张庭拱起了手待要客气一两句秋葵却并未看他只与邵宣也点了点头顾自走了。

    张庭瞧了邵宣也一眼。因了前几日他强拦仪王车驾之事张庭原是十分不满但自己也非全无口实是以也未敢多有提起闹出风头来。过了这几日见邵宣也并未背里参自己的状他始放下心来——这个邵宣也一贯寡言少语多半懒于计算此时那一贯冷淡的形容看在眼里反倒是个赏心悦目的优点了。

    他便向邵宣也笑道:“这秋姑娘一向是这等脾性往日里朱大人护着她这往后也不知……”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见邵宣也并不答话又道:“不过她对邵大人好像挺客气的?”

    “内子先前与她诊过病。”邵宣也总算出了声口气却颇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

    “说到尊夫人——这几日委实焦头烂额还未来得及恭喜邵大人”张庭笑道“听说尊夫人有喜了张某先祝邵大人喜得贵子。”

    邵宣也拱手谢过“承张大人吉言。”脸色却也并不见得十分的喜。

    张庭不以为意寒暄过两句表情就有些肃然起来待奉茶小厮退去了压低声音道:“邵大人可知君黎大人这回急召你我所为何事?”

    邵宣也摇头:“不大清楚。”

    张庭嘿嘿笑道:“风水轮流转啊谁可想到这内廷里有这一天你我竟要等起他来了。”

    邵宣也仍是那般不苟言笑的样子:“牌子在谁手里邵某便听谁差遣。”

    “自是如此张某也不过发发牢骚。”张庭道“只不过没想到君黎大人的架子也是不小——说好的申牌之前人却不在张某倒是没什么邵大人事务繁忙却也只得在这消磨了。”

    邵宣也“嗯”了一声不知算不算附和。

    等了一刻钟张庭总还是有点忐忑。不知夏琰对当日之事知道多少——会不会知道自己是故意没有带了三百府卫驰援——这倒也罢了他必无实证——会不会知道自己甚至还曾想要趁人之危在他脱力昏迷之时取他性命?不过——他此番叫自己与邵宣也一同前来总不是为了单独与自己算账的就是了。如此一想又稍许放心。

    眼见邵宣也似乎很笃定除了将茶举起来喝了两次没有更多的动作——张庭便只得按捺心急。这厅堂里虽然点了火盆备了热茶可前后通透冬寒还是轻易呼啸而入着实不适合久坐。厅前厅后听差的家仆都不知缩去了哪里大概亦是府中有变之后多有心浮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呼喊差遣的。

    还好又多等了一刻钟光景夏琰总算回来了。

    他着的还是那一身屏风山回来时的缟素白衣没有披斗篷这令他看起来越发有些身形单薄。随身小厮想要跟进来与他点茶他却抬了抬手示意他留在外面就好。

    邵宣也同张庭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不知为何面前这个理属伤后虚弱的晚生却令两个人都摆不出原本想摆出的那般架势——大概是因为他的表情那不著一丝喜怒的颜色叫人莫名就生出几分捉摸不透的谨慎来。

    “累二位久候了”夏琰看了两人一眼口中客气着却并没有行礼言语淡淡“还是坐吧。”

    张庭拱了手显出十足热忱:“这几日下官一直悬着心如今见君黎大人身体无恙总算可以放心了。”

    “张大人不用这么客气。”夏琰已经走到厅堂主位回过身来面上似有笑意又似没有“正有事要劳烦大人你要是不想坐下我们就站着说。”

    张庭不自觉看了一眼隔几的邵宣也后者也还未落座。他便笑道:“君黎大人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说了。”夏琰面色转沉语气转重“你从你的殿前司里与我选一千五百名好手。邵大人你从侍卫司也选一千五百人。我要去一趟青龙谷你们两个也准备准备这次与我同去。”

    “君黎大人的意思是……”张庭疑心自己听错“你要我们带三千人随你去……青龙谷?”

    “你办不了?”

    “那那倒不是下官是担心——这禁城里一时之间拨不开这么多人手……”

    “哦?你说说看你的人每天都做什么了——殿前司总两万人分一千五出来又不是分一万五有这么难?”

    “倒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咳我与邵大人总要留一个在京中这都走了恐怕……不太妥。”

    他说话间瞥着邵宣也与他使眼色邵宣也却目不斜视也不知看见没。这表情其实也未避着夏琰他自是见了便目视邵宣也“邵大人也不说话?可是也觉得不妥?”说话间他已走回至两人近前。

    “是不妥。”邵宣也显然直接得多仿佛并无感觉到夏琰走近的压迫语气面色都生硬得很“这不合规矩。”

    张庭听他出声暗自松了口气。谁不知道禁军外出需要两半符令这话他没好意思明说出口不过他知道古板如邵宣也一定不会允许这种逾矩之事发生定会出言拒绝。

    “你说的‘规矩’……是哪条?”夏琰果然看着邵宣也。

    “你明知故问。”邵宣也也看着他。当年即便是朱雀他觉得所行有违本心时也是这般明言不讳如今面对夏琰他同样没有理由听从任何荒唐的指令。

    “这事的确有点……”张庭在一旁凑着话“擅自带兵出城往大了说这是要掉脑袋的除非……”

    话音未落他忽然便说不出后面的话来了——他看见夏琰从腰间取出一件东西轻轻抛在他与邵宣也之间的茶案上——确切来说是两件东西但那又——原本是一件东西。

    ——两半禁军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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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少几十个字?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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