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折 五一五 离弦之书(三)

小说:行行 作者:小羊毛
    “你……你怎么自己来了?”秋葵见夏琰走近迎上前去眉心微蹙显出些担忧“走这么远的路——不要紧吧?”

    夏琰将步子微微停了一停。无论那个大内是如何勾心斗角终还是有秋葵全心待己——她这几日的保护与照顾他虽然不曾回应一个字心中终是至为感激故此神情与她总是温软许多。“我没事。”他回答她。目光看见她身后不远的沈凤鸣:“你也来了。”

    沈凤鸣默然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让开身将朱雀的墓碑让在他的视线之中。

    夏琰走上前去沈凤鸣待要与秋葵一道陪他宋然却已绕到他这一边低声道:“凤鸣兄借一步说话。”

    沈凤鸣回头。宋然的面色显然不太好不似一贯胸有成竹的他。他只能退下两步也压低声音:“怎么你陪他来的?”

    宋然苦笑:“这个晚些再说。眼下有个更要紧的事——我劝不了他只能找你和秋姑娘试试否则我怕要出大事。”

    两个到了隐蔽之处宋然将夏琰如何一怒而发战书誓要携禁军扫荡青龙谷一事与他说了又道:“其实我最担心的倒不是他要去青龙谷报仇——大不了你把我们总舵的人手尽数带上跟了他去明的暗的黑竹有的是手段保下他不吃亏总能做得到——我最担心的是他现在的情绪极怪好像变了个人似我担心他在这种情境下做的决定必失于冲动。”

    “所以……他到现在也没有说在青龙谷是如何生变究竟朱雀死于谁手又是谁将他打伤?”沈凤鸣却道。

    “我想这事他心绪未平时只怕不愿回想故此也未敢多问如今只知——这回仇怕是结得狠了那‘战书’眼下已经着人送去只怕是不好追若依上面所说他三日之内就要做成此事也不知他如何忽来如此自负——如何便认为定能在这么短的时日之内就令动禁军如何便认为定能拿得下拓跋孤这等高手。凤鸣你与他素来交好或许他肯对你说说内中就里你也好就着劝他顾虑周全——我如今便是想劝都无从劝起。”

    沈凤鸣见他目中忧色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不便言语太久便各自走开。宋然去往两个礼部吏员那面打招呼沈凤鸣回到墓碑左近只见夏琰跪在地上不知在挖些什么。

    秋葵站在他身后见沈凤鸣回来看了他一眼口唇轻轻动了动他辨出她说的大约是“逐血”二字。

    即便是个局外人沈凤鸣也知道“逐血”是朱雀赠与夏琰的凶剑。那个初面江湖之险的君黎这一年借之甚多此剑于他之重要便如“七方”之于秋葵。唯一只有——这一程去青龙谷他没有带着它以为那不是需要这份锋利的凶险鬼域。虽然——即便他携了“逐血”前去结果或不会有丝毫改变这仍是他有生以来遇过的最大讽刺。

    沈凤鸣看出来夏琰是要将这柄长剑掩埋于朱雀墓前。将所赠之物归还——大概是他能给予他这个师父的某种祭奠。又或许他不想睹物思人不想再回想起这件极大的讽刺?

    他并不知道那个夜里朱雀决定将这柄泛着血光的暗赤长剑交给夏琰时对他说过什么。“等有一天你不再需要它了你就把它还给我。”朱雀是这么说的。夏琰始终没有觉得自己已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不必再借用“逐血”之利与戾。他始终摆脱不掉那些软弱那些犹豫那些似是而非的谦卑与退让。直到——他在自己那张冰冷而又温暖的床上清醒过来一遍一遍在心里确认他的师父真的死了。直到——他看见那一诀“离别”如早早写就的挽歌一字一字敲进他冷透的生魂。

    原来人真的可以在一夕之间——甚至一瞬之间——就生出了锋利与狠戾猝不及防得——如同“离别”本身。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刻般心如明镜——大概这就是朱雀一始期待的那个自己?会不会年少时的朱雀也和自己一样温软优柔而终有属于他的某一场离别让他成为了后来的那个样子?

    “我帮你吧。”沈凤鸣矮下身来拔出匕首。夏琰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拒绝由他帮忙一道松挖开泥土将“逐血”埋下。“你还好吧?”沈凤鸣看着他的脸色——他不知在想什么面上没有很多悲戚之色也没有多少血色始终苍白苍白的。

    宋然同两个吏员近前来道了个辞言因下午尚有要事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一类的话便先离去了。两人再也默默无语平整了地面末了起身见秋葵在旁又烧了纸钱夏琰便取了一张也放进火里。

    “你身上有伤休息一会儿。”秋葵还是深为担心“我把这些烧完我们就回去。”

    夏琰并不争便在一旁坐了忽然却笑:“不用给他烧这个。他在下面要什么抢不到?”

    秋葵一怔抬头看他。他脸上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恍惚间这该是往日里他坐在火盆旁与她闲聊时的表情可此时此地的他们又是在做什么呢?她只觉今昔交错身心如浮一时间落下泪来。

    沈凤鸣接过她手里的纸钱替她丢进火中一面也看着夏琰——的确如宋然所说他今日的情绪很有些怪异。但遇此等事任谁情绪都必然有变反常些也算不得什么一如往常才是真奇。

    “说起来”秋葵转了头“邵大人让准备了马车应该等在左近。我原说用不着不过——你还是别要逞能等会儿就着马车送你回内城。”

    “秋葵”夏琰却看着她“你不必回去那里的。”

    秋葵表情一顿回头:“……哪里?”

    “前两天你是为了照顾我我知道。现在我没事你不用再回去内城——那个地方与你其实没有关系。”

    秋葵霍然站起:“怎么叫没有关系?”

    夏琰便也站起来“正好凤鸣也回来了你先跟他去一醉阁住几日。我明后日要出趟城邵宣也要同去他留在我们府上的护卫多半会撤走你留在那里既无意义也不安全。”

    秋葵默然。朱雀那个府邸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那个她曾想离开而不可得的地方如果真与她有什么关系那么在朱雀死后这关系也显然不存在了。以女儿的名义为他送葬大概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而就连这最后一件事其实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你……要去哪?”她只问他。“什么要紧事不能等养好了伤再说吗?”

    夏琰几不可见地露出一点冷笑。“我不想等。”那冷笑随即转为一种阴冷的狠戾“一天都不想等。”

    秋葵显然猜到了什么“你……要报仇?去青龙谷?”微一转念心绪忽激动起来以至于面上微微泛红“邵宣也也去?你要带上侍卫司?”

    夏琰还未说什么秋葵已道:“那就将我也带上我与你同报此仇!”

    这反应实在出乎一旁沈凤鸣的意料他止不住低呼了一声:“秋葵!”

    秋葵才看了他一眼:“怎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就这么算了?”

    “我没说算了只是……”他转向夏琰“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与我们商量一句就作了决定?拓跋孤绝非易与否则朱雀……”

    “沈凤鸣!”轮到秋葵喝止他。沈凤鸣住了口但随即还是道:“到底那天在青龙谷都发生了什么事你……总要告诉我们吧?是谁的主意拓跋孤——还是单疾泉?”

    夏琰的表情并没有为这两个名字而变化。他只是垂下眼看着火光。适才的戎机或是宋然——任何一个旁人他都并不想多说关于那天的一个字可沈凤鸣与秋葵——终还是与别人不同。

    “那天……”他一点一点同他们回忆起那天发生之事说不出——被叛与偷生哪一个才更令他痛甚。那两人听他独述感觉着他身上时明时暗的寒意起伏如火堆时高时低的焰。末了那火已然渐熄秋葵才道:“原来他背后那一剑是顾如飞。”停了一停又道:“这么说刺刺她……她不知情?我一直……一直不敢深问你那天的事因为……那天邵夫人说你腹上那道锯伤在她缝合之前已经缝过两道针其中有她们太湖金针的手法她说……只能是刺刺。我不知你们到底怎么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等消息我想刺刺若是知情定不会不管你总会想个办法寻过来……”

    “不是她。”夏琰只道。

    他没有解释。在从青龙谷回京的马车上他腹上伤口迸开昏沉中感觉到程平哭着与自己缝过数针。他并不想原谅程平但那针法令他想起刺刺来想起——他终是刺刺的亲哥哥。说到底——程平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脚色这颗埋在禁城的棋子终于成了那场谋局的引。

    他呼了口气:“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吧?”

    “你现在有把握——能赢得了拓跋孤?”秋葵道“那‘第十诀’……”

    “我已经看过了。”夏琰道“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贸然发那封战书。”

    “既然你认定青龙教没人是你对手为何还要动用两司禁军?”沈凤鸣道。“你准备怎么绕过另外半块符令?”

    夏琰微微发笑:“我有我的主意凤鸣我们不谈这个我另有事问你。”

    “我知道你有事问我但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沈凤鸣道“刚才宋然告诉我说——你那战书之上写的不是要取拓跋孤或是顾如飞——那一两个人的性命写的是要荡平他青龙谷——当真如此?”

    “是有何不妥?”夏琰仍然保持着那个微笑反问他“我带禁军不就是为此——听说青龙谷里总有人头千余我带三千人你觉得够不够?”

    “你疯了么?”沈凤鸣道“君黎我知道这次你极恨青龙教如此深仇自是必报——可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冲动我不说别的刺刺还在青龙谷——你准备怎么办?难道你连她也不放过?”

    “我是报仇不是发疯。”夏琰看起来却仍是那般冷静“刺刺我当然会带走——反正她本也不应属于那个地方。”

    “可她还有父母兄弟有好友同伴——那些人你要赶尽杀绝?你觉得你这么做她还能原谅你?你毁了她从小长大的家你让她怎么跟你走?”

    “沈凤鸣!”夏琰似乎忍无可忍“是青龙教不仁不义在先!你可知我落到今日——一再失去我不想失去的人——是因为什么?只因我处处顾虑、患得患失——只因我一直就是我师父口中那个优柔寡决、软弱可欺的夏君黎!谁都欺我心软——单疾泉欺我心软顾如飞欺我心软甚至凌厉、张庭、宋然——哪一个不欺我心软?现在你也来欺我是不是凤鸣?你觉得你说几句话我就会犹豫不决我就会放过他们是不是?我告诉你——绝无可能。我师父为我放弃了与那些人同归于尽他临死之前对着拓跋孤——对着他们所有人说他们输定了——他是要我——要我亲手将他的话证明给天下人看!我发那封战书给拓跋孤就是为了告诉天下我夏琰三日之内一定会叫青龙教从这武林消失——自此之后所有我不想失去的人我都不会再退让半步不会容任何人有机会夺走——你听明白了吗?”

    “君黎……”沈凤鸣一时不知还该不该往下说。良久他轻声道:“我不是欺你什么我只是觉得——觉得你终究不是那种人。如果你真的是我倒没那么担心担心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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