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许多人的性情并非如其名字一样。
就比如年轻时的上官仁就绝对是名不符实的。
也许当初他爹爹上官寰在决定给儿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想让他成为一个宽容仁厚之人。可惜他并不是。
他脾气暴躁动不动就痛打老婆。有时过分得连上官寰老两口也看不过眼了便会上前去护着儿媳妇并苦口婆心地劝他改改脾气。可他根本就从不卖爹娘的面子暴行依旧。
自打上官雄记事起就经常看见母亲因为一些琐碎小事不顺爹爹的意动辄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先时他母亲还常常在无人处委屈哭泣后来被打成了家常便饭的事了便渐渐麻木了、习惯了终于懒得再凄凄婉婉的痛哭了反倒还敢时不时地还嘴反抗。当然这肯定会遭来更凶猛的痛扁。
上官雄早已看不惯爹爹的行径终于在七岁时的某一天在他爹爹又痛打母亲时跑上前去死命地拖住他爹爹。
上官仁大怒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上官雄也不哭泣爬起身来就跟他爹爹狠狠地干了起来。自然一个小孩哪会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大人的对手?上官雄被打得遍体鳞伤嘴角溢血兀自死缠着爹爹撕打着不肯罢手。
上官仁见他将被自己活活打死终于恨恨地罢了手大骂道:“以下犯上的孽障!你不是老子的儿子!给老子滚!”
上官雄爬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拉起母亲就走可他母亲却不愿意离开家便只好作了罢。可他也不顾母亲的哀婉苦劝独自一个人负气离开了家。直至两个月后他爹爹才在二百里外的罗城找到流浪的他。
当上官仁看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儿子时活脱脱的如一个小叫花子一般心下又疼又怜抱住他大哭让他赶紧跟自己回家可他却死也不肯回去。经过再三哀求终于在答应了今后不再打他母亲和他的要求并三击掌为誓后才将儿子带回了家中。
果然自此以后上官仁真改了脾气对老婆和儿子不再打骂了。
其实也难怪上官仁脾气这么大他也是很不容易的。不说别的单是一家三代人挤在一个只有四间竹编墙的茅草屋中这一条就够难受的了。
在兄弟三人中上官仁排行老二。他大哥是一个有些迟钝的渔人除会打鱼外其它什么事都不会干一辈子也都没能找到媳妇好在他白日夜晚都呆在船上倒不用占家里的房间;弟弟则是一个腿有残疾之人终日只能挪着一张木凳子在家里做点轻巧的家务自然也没能讨到媳妇;而他爹娘都是老病号常年需要吃药这要耗去不少的银钱。
于是一大家子人的生活重担大都压在了他的身上。除了要打鱼外他还要种地农闲时还要做点贩卖粮食之类的生意赚点钱来维持一家人的开销。
他老婆则除要照顾公婆外还要做家务帮着丈夫种庄稼。幸而等到儿子再大一点时渐渐明白了父母的艰辛便开始帮着母亲干活了这使她轻松了一些。
在上官雄九岁生日的那一天父亲把他单独叫到房中自破柜子中取出一个上了锁的黑木匣来。上官雄大喜料想这个自己曾经撬过不知多少回也没能撬开的匣子里必定藏着什么宝贝。于是心痒难搔地盯着那木匣见父亲小心地用钥匙打了开来郑重地取出两件东西来正色道:“雄儿这两样东西可是我上官家的传家之宝啊!”
上官雄大喜急不可耐地接了过来一看之下大为失望原来只是一张写着字的白色丝帛和两本牛皮纸封面的薄书。
“爹爹这是什么呀?”上官雄虽然很失望还是惊奇地问希冀着答案是自己没能看出来的好东西。
“不是告诉你了么?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呀!”
“传家宝?爹爹这两个破东西既不能吃喝又不是什么金银珠宝的怎么会是传家宝呢?”
“呵呵雄儿千万别小看了这两件宝贝!如今你也长大了懂事了爹爹可以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了……你可知道我们上官家就凭借着这两件东西曾经雄踞楚湘二百余年呢!后来虽然慢慢地衰落了但我们家族真正的衰落也不过才是八十余年前的事。”
“这东西这么厉害?!”上官雄吃惊地圆睁双眼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手中的所谓宝贝见那丝帛上写着十二个大字和两行小字并有一个图章;而那两本书上却画着很多劈掌踢腿的人形并在下边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字难以置信地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爹爹你知道我又不认识字这上面写的是些什么呀?……这两本书莫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吧?”
“这……”上官仁尴尬摇头道:“其实爹爹也不认识字所以也没法告诉你!……不过我猜想这两本书就是我们上官家的武功秘籍《铁掌神功》。”
“恩封面上是四个字应该是!”上官雄点头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去找村里的吴学究问问不就更清楚了吗?”
“千万不可!”上官仁坚决地制止“前辈们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将这东西给外人看!”
说完一把将他手里的宝贝夺过来锁好在木匣里。
上官雄虽觉得爹爹大惊小怪的不过还是罢了念头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去吴学究私塾的窗外偷偷地去听课相信过得一年半载定能认识上面的字来。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天水真人并没有给他这个偷学识字的机会不久之后将他带回了武当并命人教他读了两年书后亲传了他的武功。
上官仁当时哪会想得到儿子的心思?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很后悔不应该在他幼年时就告诉他这个秘密给的无奈地郑重叮嘱道:“给我记牢了: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可知道在你曾祖父那一代时我们上官家惹上了天大的麻烦引来了灭顶之灾!不但上亿家产全部被没收还险些被灭了族!一家百余口人只侥幸逃脱了三人……”
“原来我们家曾经有那么多人呀!”上官雄惊讶不相信地问道:“爹爹我们的屋子这么小怎么能住得下那么多人呀?”
“傻孩子!我们的祖先以前可不是住在这破屋子里!而是住在你想都想象不到有多么巨大多么气派的山庄里!可惜呀被充了公……”上官仁不迭摇头。
黯然神伤了一会儿指着那木匣续道:“所幸的是在合族人的流血牺牲保护下这两件宝贝并没有失落!……雄儿你千万得守住这个秘密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若是被那些江湖中的坏人知道了就会来杀掉我们一家人并将这宝贝抢走的!”
“这些江湖人怎么这么坏!”上官雄心里很害怕咬牙切齿地道:“爹爹我想练那书上的武功将这些江湖中的坏人全杀死!”
“哎爹爹既不认识字也不会书上的武功怎么教你呀?”
“我自学!”上官雄自信地道:“爹爹相信我我一定能学会的!”
二十二年前上官雄悲愤而绝望地逃离了武当自暴自弃地流浪了几个月后被乌木找到并制住之后又放了他。也就在那时他立下了此生的宏愿:要毁了武当!并亲手杀掉灵木和乌木!
他想起了木匣的秘密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中发现爷爷、奶奶、母亲、叔叔已然谢世家里贫困依旧只剩下了孤寂的父亲和愈老愈痴呆的大伯心里大恸。
他自父亲手中接过了钥匙取出了当年所见的那两件传家宝。
“英雄起于毫末将相出自寒微。上官澜题。丁未年八月初九。”上官雄凝望着丝帛上笔力遒劲的字迹对这位少年时只是一个卖糖抄栗子的小贩却在三十四岁时创立了威震江湖的铁掌帮并且文、武兼修的先祖敬佩不已。
也就是在这段字副的激励下他有了今日的成就。
他读了《铁掌神功》上部的序言知道了这位先祖当年常以双手插进滚烫的铁锅中翻抄栗子终于在二十九岁时练成了被当时武林公认为刚猛第一的铁掌神功纵横江湖四十余年罕逢敌手。
最令他兴奋的是原来这《铁掌神功》不但有刚猛无匹的一面而且有阴柔精巧的一面实乃是武林中罕有的刚柔并济的绝世掌法。
上部的掌法偏重于刚猛迅捷如天马行空、神龙乍现;下部的掌法则偏重于圆柔巧妙如和风细雨、流水行云。这下部的掌法乃是上官澜在晚年修道后所悟而创他将上下两部掌法相需为用武功已达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境界终于使铁掌神功赢得了“武林第一掌”的美誉。
上官雄本就武功甚高悟性又强又有了扎实的武当玄门内功做底子没几年就练成了《铁掌神功》并融会贯通其精巧奇幻尤在历代前辈高手之上。
不过在以前十余年的江湖征战中还没有人能令他非使出这门绝技来方能制敌。所以江湖中虽有少数人猜测但却没人能确定他已经练成了这门家传绝技。
只有一次他在同余焕铁秘密较量剑法时虽竭尽了全力也不能取胜一时动了好胜之念便使了出来几招就将对手击败了。一向心高气傲的余焕铁也大为折服盛赞他武功已然天下无敌。
当时上官雄口头上谦虚说他肯定不及少林空无、空净武当乌木五台智通法师全真金藏道人华山三生道人恒山青霞师太等绝顶高手。余焕铁却说这几个武林中执牛耳的名宿不过是靠执掌着名门大派被江湖人吹捧才有了盛名的但在武功方面是言过其实的。
上官雄听了后默然。其实他心下也是很不服气的自忖凭着如今的修为纵然胜不了空无、空净、乌木这三人但这三人要想击败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之事。至于余者自然都不是他的对手的。
※※※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商啸天的脱手飞剑已到了上官雄小腹前三寸眼看着就要穿腹而入却见上官雄半空中猛地顿住身形双掌不慌不忙地如穿花蝴蝶般伸出左掌在剑脊上闪电般地一按右掌在剑尖处反拨那剑忽然如变戏法般地掉转了方向“啸”的一道白光直奔商啸天的咽喉射落。这一招乃是《铁掌神功》下部的绝招之一叫做“天地倒”。
商啸天哪能料到对手居然能以如此巧妙的招数化解但见那断剑一瞬间就到了咽喉前数寸好在他反应奇快于千均一发之际侧仰身避开。那断剑擦着他咽喉的肌肤电射而过“夺”得一声扎在一名不及反应的岳阳楼帮众的肩头直没至柄。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肩头痛晕在地。
商啸天刚刚躲过断剑正惊魂不定忽觉左臂奇痛钻心“喀”的一声臂骨已被击破踉跄了两步方始站稳。上官雄如形附影右掌心黑气蒸腾炸雷般地向他胸口拍落。
眼看着就要拍中他胸口上官雄忽觉掌心森寒忙化掌为爪将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刃身抄在手中。商啸天大喝一声猛地一抽匕首上官雄但觉那匕首锋利无比再也捏不住刀刃同时觉得掌心刺痛已然是满掌心的鲜血。
商啸天脱兔般地和身扑上一道寒光扎向上官雄胸口。
上官雄在匕首堪堪刺破胸衣时以血淋淋地左手刁住他手腕右掌骈指如刀猛地一记掌刀斩在他右臂之上。这一招乃是《铁掌神功》上部的绝招之一叫做“乾坤斩”当年上官澜曾以此招挫败过不少武林高手。
商啸天果然也抵挡不住“喀嚓”一声右臂骨又被斩断闷哼一声匕首“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纳命来吧!”上官雄状似疯狂左爪仍牢牢抓住他右腕如灵蛇般地圈右腕将他右臂一绞这一绞叫做“麻花绞”商啸天右臂立刻被齐肩绞下。几乎在同时上官雄一脚尖踢起匕首一把抄在手中“噗”的一声插进商啸天的胸口。
商啸天发出了一声惊恐的狂叫手抚着匕首柄讶异而绝望地望着上官雄口中鲜血狂涌缓缓跪倒。
自商啸天掷出断剑到他被刺中胸口这整个过程如兔起鹘落瞬息万变直将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待得姚、窦二老反应过来欲飞身上前营救时商啸天已然被刺杀。
谢飞燕、曲风、粟方中等纷纷反应过来跟随着姚、窦二老冲了过去。
岳阳楼帮众又惊又怒悲嘶声着向这边涌过来。楚湘盟帮众忙将之截住双方立刻混战成一片。
姚、窦二老忙左右扶着商啸天见他尚未气绝忙飞快地封住他胸口周围的几处要穴垂首看去但见他一张脸涨得血红双目凸出几欲滴血狠狠地盯着泰然自若正缓步退开的上官雄几乎一字一喷血地道:“别……得意!乌木……师兄……定会……杀了……你……的”
“是吗?”上官雄一边将受伤的左手递到一名属下面前示意他给自己裹伤一边斜睨着垂死的商啸天好整以暇地道:“等这里的事一了我正好还要去找他呢!可惜的是即使他真能杀得了我你也是看不到的了!”
“你……”商啸天激动之下将胸前喷得一塌糊涂双眼翻白艰难地喘着气。
“商大哥!”谢飞燕头发散乱地跪倒在他身前慌乱而惶惑地颤抖着双手欲去拔掉他胸口的匕首。
“不可拔!”姚远忙制止。
谢飞燕不知所措地住了手满面泪痕地轻轻捧住他的脸颊痛哭着反复念叨:“你不会死的!商大哥!商大哥!你要挺住!你不会死的!商大哥!……”
商啸天怔怔地盯着她艰辛地苦笑道:“我……就要……死了!……你……不要……难过……大哥……对不起……你”
“不!不会的!”谢飞燕声嘶力竭的嚎叫声夹杂在震天动地的兵刃撞击声和喊杀声中。
“这……些年……太……委屈……你了……我……好……内……疚!”商啸天想聚起残存的功力去抓住她的手怎奈一分一毫也动弹不得只能竭尽全力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感觉浑身空落落的再也聚不起一丝精力眼前的谢飞燕也逐渐模糊整个身子仿如掉进了一个盛满千年寒冰的冰窖之中又像是正在往深不可测的深渊中跌落几乎声不可闻地念叨着:“对……不……起”
之后他嘴角又几乎不可察觉地翕动了几下软软地垂下了头。
“不!”谢飞燕拼命地摇撼了他几下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了探了探他的鼻息又锐声狂嘶了几声:“不!不!……”
她眼中已渐渐没有了泪水面如死灰地呆望着已然阴阳两隔的对方忽然一咬牙猛地拔出匕首反手插入胸口之中。
姚远见她神色有异本是在提防着她的异动的。但她死志坚决动作很快匕首又锋利无比待得他抓住她手腕时匕首已然深深地插进了胸膛之中。
她垂着头痉挛了几下软软地栽倒在仰躺着的商啸天的身上。
“六姐!”身后的粟方中及四位堂主惊声大叫扑上前来见她已然气绝。接着又猛烈地摇撼着商啸天的尸身悲声喊叫着:“楼主!楼主!”
上官雄见自己的帮众已然控制住了局面并不时将岳阳楼帮众杀伤制止了欲上前攻击的田鲲鹏和滕海鸣。他负手静静地站着嘴角泛起一丝嘲弄之色以如看着笼中之鸟般的悲悯目光看向场中的姚远等几名岳阳楼骨干。
“商楼主已经死了!”姚远回过神来厉声道:“儿郎们!现在不是伤心落泪的时候!振作起来!杀了上官雄为商楼主报仇!”
话声中擎着双锏恶虎般地扑向上官雄。
虽然他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可惜的是他忘了商啸天的嘱托正带领着岳阳楼帮众走向死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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