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交待数人几句秦慎甫一踏出房门便感受到周围那种大战将临的浓重气氛。
往日里门可罗雀的南门此刻车水马龙人马皆背负包裹手举令旗穿梭奔走行色匆忙全然不似往昔。
宽广的校场高处数十名兵卒正忙而不乱的将两辆由烽竿、烽索等材料组成的烽车停置妥当挂上以赤缯制成的表帜快速拉向顶端。
不远处按惯例每日燃薪一时告知其余烽燧无事的烽火复又燃起两薪狼烟滚滚中烟口向西传递着发现匈奴踪迹的讯息。
顺目望去邻燧看到示警后依样随之一时间入目所见就如奥运圣火传递一般当武泉发现敌情燃起狼烟第二燧第三燧依次升起浓烟就这样经过边塞数百上千烽燧终将抵达大汉权力中枢——
长安。
无心品味其中的蔚为壮观秦慎心中只有沉重加快脚步疾行着朝大帐踏去。
吱呀声中吊桥缓慢升起;轰隆声中城门倏然紧闭。
伴随着缓缓竖起的“窦”字大旗一队队头顶盔、身披甲、背负长弓、持戟拿枪的兵卒沿着阶梯登上城墙高处依次穿插在提弓捏箭的守卫之中神情凝重一片肃杀气氛。
大战真的来了!秦慎心中再叹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滋味。
快步抵达帅帐这次无需任何通禀守卫便将其放了进去然而当他踏入帐内纵然心中早已有所准备还是不免被眼前景象引得一惊——
帐内济济一堂窦义、杨主薄、领兵千人以及各司库主事尽皆在场这还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
只待他刚一入座窦义没有半分寒暄直入主题道:“此刻唤诸位前来想必各位尚在帐外时已心知何事。”
说着微微一顿肯定道:“没错!今早派出二十余名斥候唯一人负伤归来余者至今杳无音信而所带回之情报乃匈奴不下两万人正在距此数十里外半月谷集结且陆续仍有匈奴不断赶至以此推测此次匈奴叩关之人将不下三万。”
言罢扫视一圈神色凛然的众人道:“诸位都是随我已久之老将近十年来大战小战历经无数自无需我一一吩咐唤诸位前来无非就是通报一声还望诸位归去后早做准备以免待我调兵遣将之时白获贻误军机之罪。”
“唯!”众人齐声抱拳应道。
窦义点了点头神色稍缓道:“诸位可还有其他异议?”
“禀都尉……”钱粮主事抱拳犹豫的欲言又止面色一狠终言道:“禀都尉天不利我大汉连续两年干旱不止而塞外屯田在今夏又惨遭匈奴焚烧损失惨重若是无此战事众兵卒忍上一忍当可续上来年丰收然而如今匈奴来袭不可避免需要征调民夫各种吃穿用度耗费极大此刻尚不知匈奴能攻几时若是鏖战上月属下恐怕粮草难以为继。”
窦义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耐着性子听完然后以漠然而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此乃你考虑之事否则我要你何用?本尉只管用兵休要拿旁枝末节来干扰我心智。”
“唯!”钱粮主事面现苦色的悄悄擦了把冷汗不再言语。
秦慎听得暗暗咋舌直至此刻他才真正见识到他一直所认为的那个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和蔼可亲的儒将原来也有这样一种狠厉无情的一面。
不过他也并不觉得诧异毕竟为将者于战事而言当无妇人之仁。
或许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冷酷窦义叹息一声缅怀道:“刘主事自我驻守武泉开始你便一直追随在我身旁近十年来个中苦楚你知我……”
“都尉无须多言!”刘主事猛然扬首打断抱拳坚定道:“刘韵定会竭尽全力筹措粮草纵使最终以身熬羹喂饱兵卒亦必定不让粮草之事拖累都尉半分。”
“好!”窦义叫好中投以赞许一视转而对众人问道:“诸位可还有其他问题?”
最大的粮草问题也就此解决众人心中纵然仍有些许困难亦是尽皆摇头表无窦义见状微一颔首道:“既如此诸位不妨归去早做准备待到庆功宴时我等再欢聚一堂如何?”
“唯!”一声应答后秦慎起身随着众人正要踏出帐外身后响起窦义的声音——
“秦千人稍留片刻。”
半月谷内栾提皋屠昂目视忙碌中正在伐木造车的一众部下听着身后库雅喇永心的禀报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一身黑色胡服配合他保养得体的身姿、冷静的神情能对任何与他接触之人构成莫名的压迫因为你永远无法从他的眼中猜透他内心的想法。
若他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之人他爱作何想法便作何想法不幸的却是他是草原上除了呼都而尸单于之外少有的那么几个最有权势之人——
他是单于的次子亦是新任的右谷蠡王因此他究竟作何想法是任何人不可忽视的存在。
“……十余里奔程就被汉军中一人独自射杀二十余人属下观有幸归来之族人言及此事时犹自心悸不已由此可见汉军中亦有箭技如右谷蠡王这般之人而综合各种信息对方当是秦慎无疑!”
“秦慎……”栾提皋屠昂听完他的禀报沉吟片刻转而问道:“哈萨猪可有抵达此处?”
“他?”库雅喇永心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憎恨的神色旋即语含厌恶道:“据属下安插于他部族的细作回报他此刻正在距此五十里外装病而且是病入膏肓不得不停下脚步安心静养那种病。”
说着叹了口气打抱不平道:“永心有时真的不明白大单于心中究竟是何想法既然同意右谷蠡王前来攻打武泉却又为何将乌达鞮侯的部族调拨至队伍之中如此不是反而拖累右王吗?”
皋屠昂的眼神终于闪烁一下然而却并没有人能够看到。
一闪即逝的变化中皋屠昂头也不回的依旧注视着前方平静道:“单于的胸怀就如这草原般需要包罗万物我等身为臣子自然难以明白个中一二。”
“唔……”库雅喇永心赞同的点了点头又不甘心的揣测道:“单于自登位以来以右王取代伊屠智牙师之位却将本该由其继任的左贤王之位一直空置以至乌达鞮侯如今亦是虎视眈眈此次又将乌达鞮侯的族人安插在我等军中右王觉得这其中是否有何关联呢?”
听着永心的疑问皋屠昂猛然回头逼视于他目中射出摄人心魄的寒芒森冷的告诫道:“永远不要企图猜透单于的真正想法因为那会使你堕入无底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面对右王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库雅喇永心心底生起无尽的寒意恐慌万状的垂首连连点头。
见他似乎真心听入耳内皋屠昂撤回目光回过头去过了片刻语调放缓道:“你是我最忠心的部下我不希望你因此而有何任何不测你可知道?”
库雅喇永心感受着对方语中少有的关怀之意心底升起的稍许委屈顿时化为满腹激动慨然道:“右王对属下的关爱之情属下铭感于心属下誓死终身追随右王步伐绝不二心!”
若是此刻秦慎正在旁观他肯定会对这种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却百试不爽的拉拢手段大感不服并嗤之以鼻:靠!能否换个花样?不再用这千年不变的套路来笼络人心!
他也肯定会对被拉拢之人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心甘情愿钻了进去大感目瞪口呆并恨铁不成钢的大骂:你是否真的需要这么笨?
然后他会独自躲在角落默默哀怨:为何我碰到的都是人精?!
然而他却并不在此处窦义的抬手示意之下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在下首杨主薄对面静候示训。
如果两厢境遇能让他同时遇上他肯定会目光幽怨的望向老天泪流满面:为何与富二代相比自主创业如此没有人权?
然而没有然而。
面对库雅喇永心的再次效忠皋屠昂微一颔首以示知晓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暗暗一叹他也不明白为何现在自己的内心如此的缺乏安全而这种恐惧不安又源于何时?
或许是与生俱来?更或许是始自兄长乌达鞮侯将自己的部族一个个拉拢离去!
无论如何此刻的他忽然间内心充满孤独之感而这种感觉也让他心烦意乱的恨不能大吼几声然而他不能他不能让别人轻易看出他的情绪猜透他的想法因为那会使他在草原上立刻再无立足之地。
成功之人必先承受孤独是否?皋屠昂暗叹着自问一句甩掉各种让人心乱的想法不动声色道:“派出去的巡哨有何结果?”
“依照右王吩咐属下派出十组巡骑每组五十人归来统计后共射杀二十五名汉军斥候无一人逃脱。”
皋屠昂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又不放心的追问道:“确定巡骑并无隐瞒确实全歼汉军斥候?”
“这……”库雅喇永心微一沉吟肯定道:“属下观其神色应该并无隐瞒再则右王御下甚严他们该知道隐瞒事实是何结果因此必定不敢妄自欺瞒右王。”
“但愿如此!因为这关系到我军突袭武泉。”皋屠昂目视远方缓缓舒了口气将目光挪到正在制作攻城器具的兵卒身上沉思片刻面无表情道:“你去派人传令哈萨猪若是今晚子时之前我仍未见到他和他部族的踪影……”
说着微微一顿伴随着永心期待的目光语意忽而转寒森然道:“他将永远病死在这草原!”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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