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泉关。
关门守卫斜倚城墙烤着深秋的太阳舒适中有一茬没一茬的正在闲话风花雪月。
言及兴奋处时不免抓头挠腮心猿意马刚要相约休沐日一同前去县城或者营内风月场所美上一番高处忽然一阵铜锣示警。
众人立即收起笑脸持戟拿枪架设拒马严阵以待有条不紊与方才之懒散判若两人。
随着引弓捏箭的城墙高处摇旗放出勒马减速的指令马蹄轰鸣中百余骑渐行渐近奔至能够辨识的距离众守卫认出是秦慎等人赶着数十马匹回来这才稍微放松警惕。
秦慎率众勒马停在关门五丈开外独自策马慢奔上前。
“还请秦千人出示关防令牌。”一名守卫迎上前来抱拳礼道。
秦慎跃下马背守卫机灵的挽住马嚼接过他从怀中摸出的关防令牌一丝不苟的查验归还后头也不回的忙不迭朝后挥手喊道:“撤了!撤了!”
至此众人才完全解除戒备挪开拒马一脸轻松的接着未完的话题继续深聊下去嬉笑不止间谁又能知他们刚经历过一次或许危机四伏的边塞巡检。
守卫朝他身后张望一眼不无讨好的笑道:“将军今日又大获丰收呀。”
正将关防令牌纳入怀中的秦慎犹自沉浸在先前的话题之中闻言只是习惯性的稍稍点头。
“将军!”守卫满腹委屈的轻呼一声。
“嗯?”秦慎惊醒过来正对上对方可怜巴巴望向自己的眼神诧异中一声“胡大”惊呼回首示意众人赶马入城后扭转头打趣的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这次又有何事?”
好吧!敢情你现在才看到我!胡大报以满含幽怨的一眼旋即声情并茂的叹道:“唉!前几日我曾托曹都伯帮我问询将军当时曹都伯以将军之言‘贵人多忘事’回之初时我还不甚明白其中含义不过此刻我想将军的表现就是贵人多忘事吧?”
秦慎闻言不以为杵反生出一种亲切的味道啼笑皆非道:“好了你少埋汰我说吧究竟何事?”
胡大也不过是仗着秦慎平日里极易相处而此般做作一番却也不敢太过放肆闻言收起取闹之态扭捏道:“我……我就是想问问将军究竟何时才将我调换去骑营?”
“这个……”秦慎沉吟着避开他殷切的目光心中犹豫起来。
胡大其实不大年不过十六七而已仅仅因为在家中排行老大就有了这个名字。
而他来武泉戍边亦是因其父病重而迫不得已的代父从军之举再有一年时间他就可以结束这次军役回乡挑起家中的重担。
因此秦慎并非有意忘记此事而是他实在不愿将对方拉入危险重重的巡骑之列希望对方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最后一年安全返乡伺奉双亲照顾弟妹。
然而此刻再次面对对方的追问秦慎两难之极就如他常宽慰自己那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如今既然对方有意在军中打拼一番那么他将别人的梦想扼杀是否又是正确?
一番沉吟之后扫眼四周言笑交谈中暗暗留意此处的一众守卫回首语重心长道:“胡大我知道你等尽皆有心为国出力然无论关中守卫亦或边塞巡骑为国分忧之心之举别无二致所不同者无非职责不同何况巡骑亦比守卫凶险万分……”
虽然知道两者真正的区别但是秦慎不愿说得太过直接功利望着胡大红着脸欲要反驳的势头打断对方续道:“况且军务人员调动并非我能一言已决此事我还需请示都尉方能给你答复至于你亦可趁此再好好考虑一番。”
言罢深深看他一眼翻身上马朝关内行去。
才踏出几步身后陡然传来胡大的大喊:“将军我胡大考虑好了!此生定要入骑营!”
秦慎勒马回首对视片刻郑重的点了点头轻抖缰绳再朝关内行去。
“胡大快跟我等说说你是如何才跟秦将军套上近乎?”身后传来一人迫不及待的问询。
“临出行前我娘花了一天时间叮嘱我到了军营要好好巴结上峰友爱同袍如此才不吃亏!看来我娘果然没有骗我。”胡大的话语听起来漫无心机。
众人哄笑中一人打趣道:“你娘对你还真好呀!”
“那是当然!那可是我亲娘能不对我好?”
“胡大以后封侯拜相可别忘了俺们这些一起守门的兄弟。”
“那怎么可能!”胡大尚显稚嫩的手臂豪迈一挥意气风发道:“待我封侯拜相我定要带众兄弟玩遍长安所有大街小巷花街酒坊!”
“彩!”
“……”
听着身后令人倍感温馨的插科打诨秦慎没有回头却发自内心的笑了笑而后又摇了摇头独自穿过深长的门道渐渐消失在关门转角处。
一众守卫沉浸在憧憬与嬉闹之中无人注意到此刻的他有那么一丝孤单也有那么一丝茫然。
回到属于自己的营房不仅程六朱三两人在场瞿寒薛玉也早已交接完马匹安然入座而曹进亦从县城看望阿茹娜归来此刻正气鼓鼓的盘坐席上双目圆瞪怒视着对面得意洋洋的薛玉。
看到他踏了进来曹进立马转移目标迫不及待的问道:“将军有大战打?”
秦慎闻言倏然止步。
“哈哈方才看你进来时脚步虚浮怕是今日被嫂子给压榨一空……”
伴随着薛玉兴奋中对曹进的取笑秦慎眉头渐渐皱起方才那因烽燧六人直至现在依旧完整无缺的大好心情消散殆尽眼中寒芒闪烁的扫视瞿薛二人数月的杀伐之气在此刻显示得淋漓尽致。
瞿寒洒然耸肩示意此事与他并无半分关系。
“……纵有大战你又还有力气拿起武器与敌厮杀否……”毫无所觉的薛玉不放过任何嘲讽曹进的机会继续在那喋喋不休。
直至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停留在自己身上这才不知所以的止住话语侧首看去待到对上秦慎那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一个激灵后明白他因何动怒嗫喏道:“都是自己人说说无妨吧?”
秦慎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径直走到主位跪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取下长剑搁在案牍始盯着他冷然道:“千万勿要宣扬出去以免引得人心惶惶白得一个扰乱军心之罪。”
“唯!”薛玉恭眉顺目的小心应道。
见他终于从趾高气昂中变得垂头丧气曹进大解其气的朝其炫耀般微一挑眉旋即扭头追问道:“如此说薛玉所言属实?”
“一切不过猜测罢了。”秦慎手指无意的轻拨着剑鞘头也不抬的淡淡回道。
曹进脸上现出一丝会然于心的笑意双眼闪烁着异样光芒仿若看到了赫赫战功正在向他不停招手自我陶醉片刻始坚信不疑道:“俺相信将军的推测因为自始至今将军尚还从未判断有误嘿嘿这下好了……”
“然而我只需要你我六人永远平安无事!”秦慎稍显粗鲁的出言打断随即无奈的轻声一叹亦知这种想法太不切实际而显得任性。
“秦兄的心乱了!”瞿寒目光灼灼的凝视于他接着神色一缓漫不经心道:“若是秦兄的追求仅限于此瞿某倒也并非全无办法。”
秦慎闻言讶然的瞧了过去目中尽是探询之色。
瞿寒坦然对视一脸轻松的直言不讳道:“你我六人皆为募兵而非戍卒而曹兄亦不过唯阿茹娜一人需要顾及且近在咫尺若是秦兄只想你我六人平安无事大可弃职离去相约一同游历天下岂非人生一大快事?”
此话居然从他口中言出秦慎难以置信之余亦是为之哑然呆愣片刻摇头否定道:“都尉对我有知遇之恩照拂之情若我就此弃他而去恐怕永世都要良心难安。”
瞿寒看着他莫可奈何的耸肩双手一摊“这不就结了”的神态表露无遗。
“其实……”薛玉刚挨过一顿教训畏畏缩缩间欲言又止的朝秦慎打量直至得到他示意说下去的眼神这才道:“其实凭我六人之力若是一心突围纵然乱军之中全身而退料想亦非难事。”
秦慎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未免太过想当然了些万军之战所拼者不外乎是为兵器、人势、策略数人之力微乎其微况且人有力竭之时马有倒毙之际待到那时面对蜂拥而至的匈奴又谈何突围?”
言罢几人陷入沉默暗自琢磨。
以兵器论汉军无疑胜上三分谋略亦无他议唯独这人势匈奴胆敢大举进攻关塞定然尽起塞外精锐汹汹而来数万之众尤未可知仅凭关内数千人马又能敌否?
“俺说你等何至于如此悲观。”曹进瓮声打破沉默吸引众人的注意后侃侃而谈道:“此乃敌攻俺守之势俺老曹虽然愚钝却也知攻城夺寨三倍之敌无异于送死五倍之敌方可你我往来非十倍之敌不可才敢言轻而易举想俺武泉兵马几近五千厉兵秣马静待来敌都尉镇守武泉近十年运筹帷幄调度有方乃人尽皆知之事俺等又有何担忧可言?不妨勇往直前厮杀一番先将战功捞在手中到时再做商议不迟。”
得他言语提醒秦慎也忽觉先前未免有点一叶障目而情绪太过悲观至此心中稍觉释然的同时亦真亦假的调侃道:“哟原来我等费尽心思竟还没一个粗人看得明白。”
曹进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干笑几声脸带讨好不轻不重的拍马道:“那是将军关心则乱。”
秦慎哑然失笑的丢给他一个“去你的”眼神侧首道:“程六朱三你二人又有何看法?”
“我俩一切皆听将军吩咐。”两人对视一眼程六答道。
“好。”秦慎了解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转而对众人道:“我先去大帐交令顺便将心中想法告知都尉至于都尉得知后有何想法做何打算待我回来后再与诸位商讨。”
话音刚落五人还未有所表示伴随着屋外顿止的步音有兵卒叩门道:“秦千人在否?”
“在。”
“禀秦千人都尉有令请千人前去大帐议事。”
“诺!”秦慎站起身来与五人互换一个惊疑的眼色心中忽而生出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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