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殿上说吗?”听过丈夫的话掌珠下意识的复述一遍面庞有片刻的煞白。
这话让她知道事情已到了风风火火的关头或者说是进一步不改眼下局面退一步而局面大颓废。
改动的将是当前这种陶陶然的平静是文章侯府和常家还有很多跟袁家交好的人乐意看到的平静。而有福王余孽之称的文章侯府是最珍惜这种平静的人。
换成别的女眷可能会为这一句话而惊慌失措。好在这是掌珠她能强悍到把一家人分成几下里是个颇能接受事情的人。
很快她强自平静对丈夫故作宽心的面容:“那就去吧把你能尽的力尽完真的有什么三妹已经说过我们一起担。”
“真的是一分退路也没有了不进就不知去往哪里。”韩世拓这会儿应该激昂慷慨但他同时出来的还有深情。
凝视着妻子嗓子微微的有了沙哑:“掌珠你说得对!四妹夫不在家里阮二大人也不在家里比较近的亲戚里面只有我和三妹夫相对年青。三妹夫出头他又不在国子监今天他只能适当的帮腔却不能强出这头。要是在皇上面前挣赢国子监这趟差使以后在加寿的事情上我多少也能是个出力的人。如果今天让一干子人打下去这差使办不成是小二大人的圣眷受损在接下来太子的事情上我只能抱憾干看着。”
他湿了眼眶:“要真的那样怎么对得起你?你都对不起还谈什么对得起四妹夫妻?”
掌珠终于有了慌乱哪怕丈夫情真意切太子二字让她心头狂跳她这会儿没功夫品味。眸光直直的追问道:“太子怎么了?我在外面听到风言风语不过哪一年没有?本想回来问你但见到你这几天不是会人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我就没打扰你现在既然说到这里离上朝还有钟点儿抓紧对我说说吧。”
她过于迫切韩世拓不忍心再隐瞒黯然神伤地说出来。
“密报一个接着一个先开始是匿名到都察院常大人得姑祖父、董大学士和阮家老侯指点丝毫不乱密报又接二连三出现在丞相官署、刑部和通政司。还有一封直指刑部尚书柳至。”
掌珠哆嗦着嘴唇:“信上说什么?”
“说太子借游历之名在外省结交官员有回京逼宫之举。说柳大人是内应。”
掌珠唰地一下子没了神采这个对她来说不亚于天崩地裂的袭击使得她刚才还嫣红的嘴唇也骤然灰白发出一声惊呼:“天呐!这这这会把四妹一家也牵扯进去他们和殿下在一起呢!”
“皇上就眼下来看并没有相信的意思”
掌珠忙道:“对对还有太后在难道太后不管管吗?”
“皇上并没有表露不信任太后管什么呢?谣言这东西不是哪一年都有吗?再说到目前我没有听到与太后有关的谣言但想来这一关顶不过去接下来会剑指太后……”这些是韩世拓的推测但只是想想也能让他茫然了眼睛。
掌珠激愤上来:“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能造出什么谣言来?”
“你忘记了为了袁柳定亲太后和皇上不是生分过?我已经听到一句说太子逼宫太后不会过问因为加寿能在她眼皮子下面当上皇后。”韩世拓的语声轻的好似羽毛中气游丝一般。
但落到掌珠耳朵里好似大锤重重擂下。掌珠踉跄一步胸口瞬间疼的好似随时会吐出血来一样喃喃道:“是啊这话没有办法去辨太后想让加寿当皇后的心在寿姐儿进京的时候就表现出来那一年加寿不到两岁……”
韩世拓伸手去扶她但忘记妻子是个泼辣性子。掌珠一挺身子在丈夫手到以前站直了厉声出来:“那你就去把他们嘴堵上实在不行咱们跟他们拼了!下作烂了肠子的东西这是离间皇上和太子父子亲情!他们指望着吹的风动静大皇上让太子早早回京就能把四妹夫一家也逼回来加寿在外面玩的好扎了他们的心还是扎了他们的眼睛!”
掌珠飞快的就看出这事情不是胡说八道那么简单一旦太子提前回京等于昭告天下皇上父子已经离心。顺带的袁家休想有半分儿好。韩世拓满怀心事中有了一丝丝的欣慰。
他保证似的认真的道:“我去!我去让阮大人的这差使成行!只要皇上能答应国子监出巡也就意味他认可太子和四妹夫一家在外面的功绩。不然怎么会再派人出去呢?这场谣言再轰轰烈烈也就不算什么!”
掌珠用力点点头握起丈夫的手:“那你你小心!你别怕!”
“知道。”韩世拓柔声以对。
丫头送上早饭夫妻相对吃完掌珠把韩世拓送出二门看着他身影直到消失在通往大门的树后面。闷闷的往理家务的厅上去迎面走来老侯夫人房里的人堆笑道:“侯夫人原来在这里我刚去房里找您来着”
掌珠掩饰着低落强笑道:“母亲有话要说?”
“是您发善心办好事儿的那两家子人他们进京来了。还有一直帮的那娘儿们又来给您请安来了。她们来得忒早门上的人说侯爷还没有出去侯夫人还在房里没出来她们就往老夫人房里来了。如今我算找着夫人请请您快去见见帮了人哪能不听几声好话儿呢?”
回话的人说完带着欢天喜地走到最前面。
掌珠就随她去看一看天黑沉沉没有半分光线。真的是太早了。百官是五更上朝五更天按后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来算是早上三点到五点这个时候大多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时候来客人?掌珠要不是心事重重只怕要嘀咕出来哪有这样拜客的。
但心事压得她不能多想一路来到婆婆房中。
……
“请侯夫人安。”
一起到掌珠面前的是两对母女是长住在京里的韩家亲戚她认得。不认得的是七、八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人。
掌珠让他们都起来文章老侯夫人对她介绍:“这是原籍二房里你婶娘这是她房里老太太这是她的儿子女儿……”
掌珠笑着问好随口的体贴一句:“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多睡会儿起的忒早了别人也就罢了老太太怎么禁得这样劳碌?”
上年纪的人笑道:“我们是昨天到的到的晚不敢耽误哪怕是晚饭那个时候蹭饭似的也赶着来给夫人老夫人请安不想都不在家。门上管事的对我们说夫人空闲的时候一早一晚中午要歇个中觉。又说今天侯爷上朝侯夫人夫唱妇随的一定起得早。我们就早早的睡赶这一早您空闲的时候来了。”
在京里的亲戚也是这样说她们是会过掌珠几回也道:“今儿上朝夫人必然起得早我们就赶这个钟点来说完了话我们还可以回家睡去。”掌珠也就想起来京里的亲戚以前是这钟点儿来过的是她心情沉重一时忘记。
她看着客人们这举动不算抛头颅抛热血也算有心。掌珠笑着请她们坐精神稍稍好了一些。
在她们的话里提醒掌珠想到昨天全家不在家的原因。
丈夫韩世拓是往同是小二表弟门生的人家里去说话婆婆老侯夫人和祖母老太太孙氏是往袁家去帮忙给正经他们送衣裳的事情。
正经走了一年多虽然走的时候带的钱足衣裳也不少。但再愚顿也应该知道袁家照管祖孙们的衣裳。老侯夫人婆媳早就说正经祖孙的衣裳自家里做安老太太就如实相告:“不是信不过你们是怕夹带上什么。你要做只能往我这里来用我们的衣料用我们的针线。太子也在不敢出一点儿闪失。”
这离腊月不远婆媳带着放心的针线上人往袁家一呆就是一天。
安老太太和袁夫人好客又要想想忠毅侯一家离开加喜又留在宫里的时候她们只有一对人用饭。小龙氏们除去从军的龙显贵龙显兆以外别的人谋了官职只有一对小夫妻留在京里。看上去偌大的家是冷清的。老侯婆媳就留到掌灯以后才回不能没有亲戚间的体贴不是?
路上行人的衣裳还在做掌珠一早心中提起的大石头下去一半。
再想到她自己她昨天和玉珠在盘铺子里账目到二更后才回。称心如意在路上相中的货物中秋以前就一批批进了京。京里银鱼跟风似的卖的贵宝珠早就想到小媳妇们也订下长期运送银鱼的契约铺子里这几个月都赚的满满。
掌珠的悬心又下去一部分宝珠还有心情在路上看货物岂不是说明在她眼前没有风险?也代表四妹夫不担心。
她一波一波的好起来仅余的担心已和一早的忧愁不能相比。掌珠笑得更加亲切对远路而来的亲戚热情周到:“住哪家客栈?昨天既然到了家门为什么不住进来呢?是门上的人说了什么?你只管对我说看我责罚他们。”
她说一句远路来的老太太就念一声谢天谢地。等到掌珠说完老太太用帕子揩着眼角泪水:“蒙您惜老怜贫真不知道我们家有没有这样的福分如今到了这里容我们慢慢的烧高香吧。”又让跟的儿孙们叩头:“侯夫人赏前程侯夫人赏饭吃从此再不过那一年到头青黄不接的日子快去谢谢她的大恩大德。”
掌珠让人扶起来带笑的面容前看到的却不是这些人的感激涕零而是一张如花娇颜她看到的是宝珠的笑靥。
照顾亲戚们掌珠是从宝珠那里学来的。换成以前的她自己的姨亲都嫌祖母安老太太管的太多哪能想到照顾这些在京里的孤儿寡母和原籍的人?
世事一天天在变人也一天天在变。掌珠越觉得宝珠长处凸显时就越羡慕她从大同接来的两个房头。一个是龙大之妻谢氏一个是龙五之妻石氏。
这对妯娌也争气给香姐儿当了禄二爷的下手。禄二爷离京跟姐妹兄弟一样把粥棚也好散药给人也好诸事丢给瑞庆长公主。长公主要用人谢氏和石氏就成了原班人马时常的出入长公主府上听她的调遣。
不管是冬天舍粥还是夏天防疫病安老太太都能说出一堆这对妯娌们的好处。亲戚们耳朵里听得快出茧子掌珠也不例外生出学一学的心。
手中有钱掌珠就先从京里的穷亲戚帮起。本来原籍的亲戚放到明年但韩正经祭祖把文章侯府气上一回经大家商议过后刻不容缓的提到今年。
老孙氏出人她一直对原籍照顾颇多哪个房里死了男人无依无靠了然于心。由掌珠出面首先挑那受族长欺负最多的——没有支应门户男人的房头受自己族中欺负素来不是稀罕事情——邀请他们进京许诺给孩子进学给姑娘说亲事。
一来给族长添堵让他看看京中侯府的势力。二来帮了人。三来在亲戚间捧起掌珠的名声。至于添堵为大还是帮人为大倒没有去考究。
这就有这些人上门远路的人赞不绝口在京里的亲戚早早赶着请安给掌珠送了她昨天现包的包子:“侯夫人上回说喜欢吃。”
但掌珠的脑海里久久不去的还是宝珠。她耳朵里听着奉迎话心里默默想着宝珠你可要千万支撑住大家全靠着你们夫妻呢。
……
宫灯和平时一样散发璀璨光芒是柔和而宁静的。但人人都感觉出奔腾而汹涌的波涛在这宁静之下随时都会迸出骇人的撞击。
在没有列班以前官员们三三两两的扎堆也似跟以前一样但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似有防范眼神警惕地晃动着。
看到熟悉的人微一颔首看到不熟悉或者敌对过的人微一凛然。
韩世拓在寻找国子监同僚时收到好些凛然。一哂也难得再在今天这决断的日子里还放在心上继续到处看着。
先看到了一个标杆似的身影那官袍下不算壮硕却满面春风的人是掌珠的另一位表兄前太子党董仲现董大学士的孙子。
和董仲现说话的人韩世拓认得是梁家的一个人都是京里长大互相有过往来。
但韩世拓犹豫了他不能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过去。
早在阮英明的奏章到京里以后韩世拓一面发动阮英明门生一面曾想过登门请教董大学士。
结果董大学士回复身子不便刚吃了药睡下家人不敢叫醒他。韩世拓又想见见董仲现。家人说公子不在家。韩世拓明白过来他不是董家的亲戚他只有出现在姑祖父南安侯府才能见到董大学士也就知道董家在避开。
没有任何道理证明董家应该避开但至少有一点董家不愿意在风口上见文章侯。
那么在上朝的候见地方文章侯犯了难自己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呢?
从内心里说韩世拓很想听听董仲现的主张…。但……这个时候董仲现扭了扭头笑眸从韩世拓脸上划过不易觉察的摇了摇头。他的笑语声又起韩世拓知趣的一动不动心中闷闷的跟黎明前似的黑的看不到曙光。
有句话在心底啃噬似的痛着他的分分寸寸你是福王一族……他痛苦的不能自己时火上添油似的又过来一个人。
“哎我说都跟你说了没有上殿你千万别说话最好别让皇上看到你在。”来的是阮英明另一位门生同在国子监中。
韩世拓苦恼的回了他:“说了。”这个人走开他独自难过。还“都和我说了没有”?还能有句措词过让人舒服的话吗?
这就是他这些天里奔波听到最多的话。
他联络了许多的人但大家一商议每一个人都打过这样的哈哈:“啊哈那个韩大人你最好别说话最好甚至拜托别让人把你揪出来。”
面对掌珠时说的拼了这话不是骗人的。韩世拓做好准备一旦同僚们说不成他义无反顾的要出头。哪怕有人拿福王再跟他算一回帐呢!
他做好不惜一切但不代表屡屡听到这样的话不难过。
接下来直到钟鼓齐鸣以前文章侯苦着脸儿熬着钟点。他甚至不再去想董仲现为什么无情无义完全困死在“福王”这几个字里。
站班金殿的时候也无精打采看上去垂头丧气。以至于有一点他没有看到。董仲现固然还是不理他但最近蠢蠢欲动都过了明路要跟阮英明过不去的人足有十几个没有到来。
这是大朝会除非官员们病的起不来或是昨夜一命呜呼不然谁敢不来呢?乱想的人就多出来。
站好班列韩世拓也能听到身边窃窃私语声:“少了人?”他迅速找了找整个人冰寒入骨。
董大学士!
他一直认为虽然表面上避开却骨子里却不能不帮忙的大学士那张大学士不在同样在京里文官中有一定影响力的老大人他又在京里就成独霸一方他居然没有来!
难道董家背信弃义?难道董家让人收买?难道董家看不出阮二大人的圣眷与袁家有莫大的关连吗?
韩世拓结结实实愣在当地但随即不服气重新升起。暗暗地给自己打气哪怕今天这里的官员全反对自己也一力促成!
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攥起。
……
持董家缩头畏尾想法的人还有别人。
见到皇上还没有出来户部尚书陆中修敏捷的问身边人:“董老大人今天告假了吗?”
“是吧不在这不是?自从他上了年纪告老不止一回哪天不来也说不准。不过只要能坚持他大多上朝。真奇怪昨天我在路上见到太医随口一问说他老梅筋骨尚健。”回话的人一样的疑惑。
陆中修犀利的再看看别的地方再次低声:“那几个锋头最健的人也不在这中间会不会有关连?”
“咦!真的。董大学士牵制他们大家不上朝这也有可能。他有这个能耐。”回话的人猜测大开门路。
陆中修摇头:“不会!就算蹦的最高的几个不来翰林院也在这里。头一个张大学士的门生怎么肯容阮英明出风头?牵制那几个并不完全消除今天的争吵。”
“是啊阮英明是董大学士的亲戚就是张大学士的间接对头大学士不在京里门生也不会放过阮英明。说起来二位大学士这对头结的也有内幕本来表面融洽。”
陆中修嘴里泛出苦水勉强地回道:“他们好不了。”
回话的人觑觑他表情不佳没有再接话。
静鞭开始像是整个皇宫所有宫殿都寂静下来。陆中修却难以平静。
二位大学士以前井水不犯河水有交恶到大家看得出来的迹象是从黄跃鼓动自己一行人挑衅忠毅侯开始。黄跃在张大学士身上一样下足功夫说袁家长女霸住太子内宅。张大学士对太子进言以后二位大学士反目还没有成仇也离的不远。
大学士们不好跟陆尚书不相干但跟忠毅侯撕破脸面却是由黄跃鼓动开始。
京里人人知道和他说话的人就到这里不再说下去免得有挑起旧事的嫌疑。但陆中修自己会回想每每想到忠毅侯就想起差点儿在御前让袁训打了陆尚书颜面扫地就在那一回。
他的嘴唇抖动几下还有余悸随后又庆幸这一回的风波不管针对太子的也好针对阮英明的也好自己没掺和。
别说他不愿意再跟忠毅侯恼怒一回就是轻抬眼角对面那柳至陆尚书有自知之明他也惹不起。
在这些新臣们面前老臣们还是后退一步的好。
新老臣之争再次在陆中修脑海里盘旋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字明哲保身。
皇帝就座他随众跪拜唇齿间无声的反复念着这几个字提醒自己不管今天怎么闹独我置身于事外。
有时候置身事外也得有过人的能耐陆大人临出门前又烧过三炷高香。
也许他高香烧的诸路神仙喜欢头一个回奏的人带着方正不阿的正气顺天府尹董大人出列。
“启奏皇上臣有昨夜下狱的官员一十三人呈禀。”
百官们支起耳朵听听是哪个倒霉蛋儿又是什么原因。暂时的他们居然都忘记这里少了人不是一直都在疑惑有些人没有出现吗?
……
“昨夜风月场所玉花楼里官员一十三人名字是……狎妓赌博醉酒斗殴。臣接到里正通报按例拿下狱中。”
……
呼!
呼呼!
呼呼呼!
无声的瞪眼珠子的动静接二连三的出来。粗气也喘的跟忽然出来几个风箱似的官员们的震惊乍一看比皇帝还要强烈。
韩世拓震惊而且竭力忍住笑原来董家不见自己他们早有安排。原来刚才殿外候见仲现表兄那如沐春风的笑不是没心没肺。原来……
韩世拓真想大笑特笑。
这堆倒霉蛋儿还能成什么事!第二天上殿头天晚上狎妓斗殴?你们怎么不直接拿脑袋撞墙去呢今儿一早请病假还好听一些。一群傻子!
哈哈今天少了一堆唇舌。
斜一斜眼角主事的人去了大半现在只有翰林院里张大学士的门生是块硬骨头。
对应上他的想法一个中年人稳稳的走出来:“回皇上臣费大通有事回奏。”
听过董大人的话刚对吏部尚书阮梁明说过怎么处置违纪官员的皇帝应该心情有所影响语气淡淡:“准。”
目光的聚集点落在费大通身上。韩世拓也不例外。
……
费大通绰号费不通。阮英明曾对张大学士说起这名字惹得张大学士要发脾气。此人如他的名字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因为太通了有时候不容别人出于眼红嫉妒和不痛快当时的人给他起了这名字叫“不通。”其实是个讽刺。
早二十年在他年青的时候是阮英明一流的人物。文也压人字也压人诗也压人说话也压人。
件件都有“压人”外官就一直放不出去现管们有了“压人”的机会也还给他。一气不放外官翰林院里呆到如今也已经不再压人。但对于后浪拍在前浪眼睛前面阮家二小在京里大放异彩他憋足一肚子无名气。苦于没机会又过了生事情的年纪一直不搭讪。
阮英明冒出个国子监全国出巡翰林院里也全是文人无形中让踩断门槛似的炸了。又有张大学士出京以前因为太子而跟袁家的不和阮英明是加寿姑娘的师傅等等机会来了费不通不出来才是怪事。
“回皇上日前国子监祭酒阮英明之奏章翰林院臣等细细议过此乃阮英明胆大妄为嚣张揽权扰乱朝纲之举。”
韩世拓有了董大人拿人的“惊喜”听到这里恰好董仲现站班在他对面不由自主的一瞥。
董仲现没注意但微勾嘴角轻松自如的神色让韩世拓收在眼中。韩世拓尽力的放松自己哪怕国子监出去几个正和费不通当众舌战的不分胜负。
国子监:“阮英明大人一心向学只想天下举子都有进益。”
费大通:“一派胡言!自前朝以来各省州县到镇学里自有当地接管。阮英明大发狂思把省里州里县里以至镇上置于何地!莫不是吃酒跟外省举子对诗输了三三两两寻机报复他倒脑筋灵光!”
国子监的人卷袖子:“你血口喷人!”
翰林院的人手指乱点乱晃:“你等居心不良!”
陆中修呼一口气老夫说对了吧虽然抓走十三个翰林院一根独木也足够瞧的。
皇帝阴沉着脸他没有阻止而双方虽在摩拳擦掌中但还在各自的地盘有司也没有呵斥。
那双方手指越来越近脚步也越走越快……有司官员和太监们皱眉责备的话已到嘴边见另一个人大步走出在金阶前拜倒。
“臣回奏。”
一触即发中估计飞个蚊子嗡嗡嗡也能成为新的焦点。国子监也好翰林院也好从难分难解中分一分心神看过去。这一看头一个表情都大吃一惊。
然后国子监的人懊恼万分韩大人不是让你不要出来你怎么出来了?
翰林院的人有了笑容费大人掀动嘴皮子以最快的语速把同僚们交待一个遍:“他敢出来?就拿他当幌子。”
大家的眼神里心照不宣的闪过几个字:福王心有灵犀的相对嘿嘿。
身后这些人可能会想什么已不是韩世拓再重视的。他告诉自己把自己想说的说完整就是这样。
淡淡语声一如刚才:“准。”
“臣”头一个字韩世拓有了哭腔接下来如泣泪交织在一起致使他的话变得憨齉齉。
“臣是前福王一族”
第二句满殿皆惊。国子监的人恨不能跳上去抽他几个大耳光痛骂他是不是疯了这应该避讳怎么你倒说出来!
翰林院的人也纳闷自己人私语:“听他要说什么?没有自寻死路的。”
就是皇帝也微俯身子由对观战的鄙夷变成认真。
……
“臣是前福王一族敢说比别位大人记得仔细。臣记得福王在外不仅收买市井中人他父子二人一个在京外一个在京里与各省学子也有往来。个中内幕臣不敢多加打听。福王造反以前臣家已和他走动不多也无从打听。有司应该有相关卷宗。”
皇帝冷冷:“哦。”
韩世拓泪如泉涌:“士农工商士为首古今朝廷官员尽是士人。古人伊尹出身于师仆但后世评价勤奋上学非农耕一生而能治国者。”
皇帝点一点头。
“臣想到自己出身远非伊尹可比学里也曾夸耀名次。却又学浪荡辜负太上皇对臣家的恩典也辜负学里先生对臣的期望。回想当年几位先生对臣夸奖有加是臣……”一声呜咽挡住话生生咽下去以后再接着说。
“阮英明大人的提议对学子们多加监管。臣想到自己回想当年如有一回再回三回再回的监查臣也许就不会有浪荡十数年的名声臣如今蒙圣恩也不会时常的含愧抱惭。如果当年对学里一查再查三查四查就会早早发现福王的阴险端倪就会早早的发现去年报上来的福建数位官员贪污一案学里早有议论。就会发现今年提到京里的赈灾不及时一案学里早有议论。因为是士人眼光远非农工商所比。上达天听也远非农工商所比……”
费大通等人的面色渐渐难看万万没有想到一直瞧不起认为是阮英明鼻子上头一道灰的文章侯会有这一篇话出来。
他不但剖析自身就是举的案例也听得出来事先查的明白。事实上有两个案子还就是秀才们从学里闹出来才说破。如这一直瞧不起的文章侯所说农人只关心风调雨顺工匠只关心手艺顺当商人只关心利息银子。学子们的重要性远非等他们中举做官以后表现出来。
费大通等人互相使个眼色这都是饱读诗书的因为“一直瞧不起”让韩世拓惊吓。但很快他们在肚子里想着对策。
这个时候外面来了人。
太监进来回话:“老臣钟居忠殿外求见。”
韩世拓哭的晕头转向他没有听清名字从保持中立的陆中修再到翰林院所有的人都有了惊骇。
费大通头一个心思南安老侯来了?这袁家的人开始上了。难怪董大学士不出来原来这一位到了。
情不自禁的看向刚才还撸袖子就差动手的两位同僚这两位的脸已经是土颜色。
他们虽在翰林院科考决定他们是张大学士的门生但当年穷秀才资助他们上京的人正是当年的山西布政使南安老侯。他们是老侯巡查学里发现的穷学生。
费大通狠狠白他们一眼拿他们瑟缩没有办法。当下只能微微叹气兵来将挡等听过钟老侯说什么再反驳吧。
殿内因为南安老侯的到来不管怎么猜也恰是文章侯的助手。对于相与阮英明和反对阮英明的人来说事情又出来一回转机有了风卷过的滞静。现任南安侯钟恒沛有了沮丧。
论起官威官声或是圣眷也好他和祖父差得太远太远。如果自己中流砥柱年迈的祖父何用出马?
每天看着两个白胡子老头另一位是董大学士不是见面就是隐语书信传得欢钟恒沛常常有这样的自责。
他看着祖父让已赋闲在家的大伯扶进来看着祖父三拜九叩瘦干的身子骨愈发像一把枯柴但这把枯柴能让百官们刮目相看钟恒沛微微颤抖做官要做祖父这样才对得起家门!
他乱想着走了神在南安老侯的回话声里才把心思拉回来。
“老臣有谏”南安老侯苍凉的嗓音还算稳定就是慢了些:“那一年臣往外官任上去太上皇召见老臣说外官任是一方之主他信老臣要老臣不要怕得罪地方势力放开手的治理。如今臣听到闲言最近京里官员们不是把心放在为民上面而是放在哪个衙门有了势力哪个官署权力增加!”
费大通等人眼角一起抽了抽。
“老臣虽老但也一定要来面见皇上!人心之事不可以小觑。皇上放一方权力给官员们给的是信任图的是百姓安乐。如今当官就比较势力去了就想法子削弱势力去了表面上看性格不一其实是书没念正!科举时写的吏治文章统统违心!”
陆中修也跟着面皮抽搐幸好自己没答应这些人。两年前让黄跃害的还不够苦吗?前车之鉴敷衍了这一帮人。不然这“心口不一”的大帽子要扣上一顶。
“老臣虽是阮英明的亲戚也当来进谏。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这是但凡读书的人都知道的话。老臣以为学里多加监管是国子监份内之事。老臣斗胆前来请皇上明查秋毫万勿听信以私利为公惠之言!”
费大通黑了脸这老家伙这老东西这……你骂的实在痛快吧!
皇帝轻轻咳上一声要说话还没有说话是百官支起耳朵的时候殿外匆匆又来一个太监双手送上一道奏章。
加急?所有人心里闪过这句话。加急的才会不管不顾往金殿上送。
皇帝打开看了看他还能面不改色交给身边太监:“念正好把这件事也议了。”
……
“……外国商人如一盘散沙其图中华之厚利却非中华之法度。奸细滋生钱财滋生轻慢亦滋生。儿臣令各起一商社以为挟制不料诱人眼红当晚凶杀致死一人意欲商社改换为首之人。为正视听明各国奏请父皇下旨驱逐不轨中华法度之人。一人不服驱一人。十人不服驱十人。全族不服驱全族。非吾族类实难迁就扬我国威事小而巨……”
……
对于齐王的这道奏章不是没有人反对。而是让拘在南安老侯回的话里他说太上皇亲口说过外官任上朕信任你。
这老头子还没有走呢还在这里呆着。老臣有个老字也可以称为老糊涂。
谁这当口儿说齐王殿下在外面莽撞不正撞到他说的“天子信任”这话上面。说的稍过了头像是挑拨皇上对齐王殿下的信任。这老头子要是再跳起来谁跟个行将就木的人对嘴去?
对这道奏章的谈论就相对正规。有几大繁华通商城市来的外国人多生的事情不是小数目。最后当殿达成一致同意齐王殿下的主张。
这里面也有那墟里拐弯族太小了的缘故。太小了不放老实还闹什么。
谈论由此把阮英明的奏章也转为正规。费大通等人无可奈何干咽着唾沫还硬顶着当殿也就没有定下来。但离结果已经不远。
……
韩世拓对宫外走去诉说自己往事勾出对自己的深恨心情没有平复他谁也不想说话天已近午时快步只想上马回家。下午再去衙门也罢。
“侯爷”后面有人叫他。
回过身子有了一怔。过来的是最近几天避开他的董仲现。
董仲现、袁训等太子党都是以前对他蔑视的人。在和掌珠成亲以后受益于袁家董仲现对他依然不冷也不热。但今天面上有了笑容轻声地道:“可以收拾东西准备出京吧。”
“我!也能去!”韩世拓露出做梦似的将信将疑。他背着浪荡名声翰林院给他私下起个绰号叫国子监一大耻辱。攻击他没资格当先生。
韩世拓非常想出京看到正经写的信他眼馋的不行。但阮英明的奏章到京里以后韩世拓还真的只敢在做梦和自己家里自言自语的时候盼望着能出京。
认真的推敲他知道不可能。他怕外省的人打听过他他去了人家不服。
深刻的渴望和极度的自卑又加上说话人是董仲现他不能怀疑。韩世拓此时的表情又惊又僵又呆又直结巴了:“我我我吗?我……”
“别我了听我的没错。”董仲现向他肩头上一拍一笑走开。
韩世拓深一脚浅一脚往宫外去董仲现后面走来礼部尚书方鸿。方鸿看在眼里取笑道:“怎么你好心的透露信儿给他他不信你?”
“他又不是我们不知道我们跟皇上日久对皇上的心思多少猜的出来。这事情皇上一准答应。你别笑话他了。”董仲现道。
方鸿撇嘴:“你现在也当他是亲戚了?以前你笑话他的比我少?”董仲现呲牙:“我不当他是亲戚他也是我亲戚。这还能我喜欢我不喜欢就赖掉不成?”
方鸿没好气:“心里认了嘴上还抵赖的就是你!”
……
齐王收到旨意没有让知府邓甫过来而是先来见太子把批阅给他看。
兄弟俩个高兴了一回应景儿的互相恭维几句。太子笑道:“这下子我们可以走了为等才还呆着。”
“是了铺子我也办好了”齐王眉飞色舞:“驱逐商人腾出来一处更好的铺子我把原来的退了换成新的这一处。说过以你的名义你去对他们说吧。”
太子劳尔:“除了阮家我占用一下名义别的还是哥哥自己说吧。我坐了半天也累了我们一起去他们房里说笑几句倒不错。”
“等下一起去看铺子。”齐王笑道:“今天办好明儿咱们就动身。有劳你们等着我不然你们可以早几天离开。”
太子谦虚地回他:“我也想看父皇旨意不是吗?”说着话两个人出门往孩子们聚集的房里过来。
“有个铺子?”阮瑛阮琬呆若木鸡:“也有我们的?”
好孩子等人不慌不忙的道谢起哄道:“去看我们各人挑自己的。”
“哼!都不许跟我抢我左边的铺子要加寿姐姐在我右边的铺子要…。”元皓大声说着。
萧战及时的接上:“要加福姐姐在是不是?”
元皓小眉头皱起来嘟囔道:“那舅母怎么办?二表姐怎么办?表哥们怎么办?正经好孩子怎么办?……”
萧战好生“热心”:“加福姐姐旁边是舅母好不好?二表姐不要也罢表哥有我在呢你有了福表姐表哥就在你旁边正经下一回再要不迟好孩子?你们不是刚拌过嘴。”
沈沐麟仰面对房梁:“你可真会说话啊。”
好孩子:“哼哼你离我再远你院子里的东西我用得上也要用。”元皓鼓起小脸儿:“那你离我越远越好不能在我旁边。”
“不在就不在离你远些少拌好些嘴。”好孩子毫不气馁。
禇大路好笑:“你们又不会看着这铺子不走都要回京去这样的话拌的有滋味?”
车套好孩子们一拥出去。
到了地方见跟扬州一样是一整条街中的铺子。前面是分开一间一间的门面后面是一个大院子或几个院子。有几个院墙正在拆。
齐王笑道:“知道你们不分彼此干脆全拆开。”
阮瑛还在发呆对弟弟道:“这后面都可以走动不成了一个铺子还分得清哪一间是我们的吗?”
但听着拌嘴的又吵起来。
原来元皓挑了一间后院有水井的铺面好孩子喜欢了:“以后我铺子里洗涮东西只往你这里来。”
元皓不乐意:“你跟我拌嘴的时候不许来。”
韩正经逛了一圈刚好过来:“胖孩子我看过了你的库房比我的大以后我的货物放不下就放到你库房里去。”
元皓皱眉脸儿烦恼:“我自己不用吗?”
阮家小兄弟们彻底明白了欢欢喜喜道:“原来后院打开方便大家正经正经你的院子大以后我的车马摆不下就放到你院子里。”
正经还没有说好小兄弟们又来见胖队长:“我的骡马喝水就拴到你院子里。”
胖队长愁眉苦脸:“不行!”
阮瑛阮琬憋住气:“那你还叫胖队长?”
胖队长吭吭半天:“那……等我的骡马喝足了水加寿姐姐的喝足了水舅母的喝足了水战表哥家的可以不喂才给你们喂。”
萧战取笑他:“表弟你不疼我路上遇到你的五骡子六马我可不提醒你。”
元皓满不在乎:“你不会的。”这一点儿都不怕的样子让战表哥直眉瞪眼无话可说。
地契拿出来表姐们招呼他们签名字按手印。阮琬拿在手里小眼神儿目不转睛大气儿也不敢喘半天也不动弹。
“琬倌写名字”称心送印盒过来。
阮琬屏气凝神提笔写好小心翼翼盖上手印对着大红指印乐了:“我的铺子外祖父快来看呐。”
赵先生跟着过来看热闹见到孙子小脸儿堆笑花似的到了面前举高纸笺兴奋的不能自持:“我的铺子外祖父大小爷赏我的这是我的……”
“好好好你这孩子看你喜欢的。”赵先生摩挲着外孙却没有责怪他。
太子赏兴高采烈是应当应分的事情。小孩子骤然得到这么新奇的“玩意儿”又是一大笔财富。小小的发狂在情理当中。
如果这里没有人赵先生也想发个狂癫跟外孙一样叫嚷几声。他有新铺子了不是吗?
祖孙一起乐着把铺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回去住处把卖什么蜜饯也说了一回又一回。
“外祖父爱吃的青果备上一大车。”阮琬不知多少次的说着赵先生不知多少次的乐着。
阮瑛坐在一旁扳手指盘算:“我爱吃…。算了备下给我的太多要让胖队长说话。重新再来祖父爱吃的祖母爱吃的父亲爱吃的母亲爱吃的琬倌你爱吃的挑几样我备下来。”
小二走进房门:“备什么?有我的没有。”
“父亲来了。”
“二叔来了。”
两个孩子扑上来一左一右的请小二坐下一起小脸儿生辉:“二叔(父亲)有劳你我们得了两间铺子在热闹的街道上面”
“有劳我?”小二眉头挑高:“还真看不出来你们倒能夸到我身上?”
赵先生含笑:“这就是跟小爷们在一起的好处现在你信了吧?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是胖队长说的是正经说的是表姐说的……”阮瑛阮琬继续欢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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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生病后第二次万更吧?记下来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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