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下面乱作一堆, 有无数人大喊有人劫囚车啦……接着便有短兵相接不断传来。
陈大胜跟李敬圭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也是这屋子里蹦的最快的, 都一瞬间到达窗边, 人却没下去只是靠在窗缝叠着脑袋瓜子往下看。
他俩没下去倒把个卫宣和急的够呛就双目赤红, 嘴巴发抖身体也颤抖的盯着陈大胜看。
他早就听过这位城门侯的各色事儿总之是十分威风令他向往无比。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铺开笔墨预备着待这位传说当中的老刀下去之后如何御敌的, 如何以一敌百的如何威风凛凛横刀主街的, 他要给他做个大大的文章。
那下面都喊杀震天了……他咋就不下去呢?
陈大胜看了一会, 便直起腰摇头道:“六人一段, 材官的(步兵)手, 这种配合还是头回见有些松散了。”
他一伸手掩住窗缝李敬圭也看不成了, 人倒也没生气就点点头对陈大胜道:“恩老桂家从前就这样练兵, 他家的教头教出来都爱这样配合六人一段的话来这边的怎么的也得一百五十人左右。”说到这里他呼出一口气道:“好家伙够野的!天子脚下动手谁来都没用了这是一个都活不得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路边扎堆看热闹的百姓便尖叫逃散有不少人躲避进了这间酒楼呼呼啦啦有人上了二楼还慌张的推开这间屋门就听得咣当一声三五个妇人进了屋子一眼看到这屋子全是男子她们又慌张的跑了出去……
李敬圭就看了下康瑞康瑞过去把门关好插上用背靠住。
陈大胜竟又跟李敬圭坐下开始吃了那下面不断有惨叫声传来卫宣和就强压着兴奋坐下来到底看这俩没事儿人般他忍无可忍终问了出来:“二位?这下面都打成这样了?你俩不下去帮一下?”
李敬圭从碗底夹出一颗鹌鹑蛋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这才说:“下去作甚?”
卫宣和简直震惊他就指着下面愤然道:“帮忙啊!”
李敬圭啧了一声就有些苦恼的看着他说:“帮什么忙倒忙?我是疯了做这出力不讨好的破烂事儿?”
卫宣和蹦起来又趴在窗户看了几下又小心翼翼的退回来就压低声音说:“好些好些自己人……咱的官兵在地下躺着呢你去看啊?真的!”
李敬圭实在无奈了就说:“我不用看桂家的兵也吃的是大梁的饷银谁知道地下躺着的是谁?敌我不分的他们脑门上又没写了个桂!我砍错了算谁的?你的?”
看李敬圭一直逗卫宣和陈大胜踢了他一脚这才扭头与这老实人解释:“我们进新兵营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切以军令为准不该我们做的事儿就不要瞎帮忙这样可以活的久一些。”
这次连康瑞都惊了他也不敢问就瞪大眼睛瞅这两人。
卫宣和愤怒至极就指着他俩来回点:“你你你你们你们……”
那下面砍杀声实在刺耳李敬圭也有些烦躁便丢下筷子对卫宣和道:“知衡哥才将你听到的喊声说有人劫囚车你能分辨出是谁喊的么?”
知衡是卫宣和的字。
卫宣和自然不知就使劲摇头。
李敬圭便道:“从头至尾都是围观百姓在喊就没有一位官兵招呼人你叫我们怎么下去?”
卫宣和呆滞半天想不明白就去看陈大胜陈大胜就老实的与他说:“像是这样大的抄家伙计今儿最少有两位武勋侯爷坐镇虽不知道亲卫所哪个所的弟兄去了却肯定是有的另外还有九思堂的弟兄人家不喊就是自己能处理这事儿我俩贸贸然跳下去帮衬不帮衬的都是给人家找麻烦。”
卫宣和有些懵便坐好看看身后又拖着椅子找到个安稳地方将腿蜷到椅子上这才嘀咕到:“如何就是找麻烦的?你们不是名将么?”
李敬圭无奈的摇头他不想说又怕徒添是非让卫宣和心里小看自己便只能与他道:“战场上所谓的名将大部分都是喜冒尖儿却不会打仗的。”
陈大胜点点头:“以少敌多皆是不得已为之战略失败才会出现那种窘迫境地真正的好将却都是稳当的如常伯爷他就是这样的将军若与人为卒兵士们就愿做这位将爷的马前卒最起码有个活路他打的都是稳重的仗你们便觉他不厉害其实谭二将军那类呵~。”
他说完李敬圭看了他一眼才点头道:“真正的将才能在战前把每次险地都预算出来你到想的好我们就这般贸贸然下去不管砍杀多少都说明今日安排查抄的主将未曾将意外计算在内便是大错了。
帮好了我爷爷是当朝太师他是佘伴伴独苗皇爷最器重的老刀人家不敢得罪我们有功劳便得给我俩劈一半出来弟兄们白卖命了。”
陈大胜接话道:“就是这样若是输了我是皇爷的城门侯他是皇爷的养子这就打长辈脸了我俩若有损伤大家起先不会说什么可我们的长辈必然会怨恨今日的主将这就是给人家找麻烦……我们若出去遇到个小心眼儿可得恨死我俩……”
陈大胜这话还没说完有人便飞上屋顶一脚踹开窗子想往屋子里蹦卫宣和吓的一声惊叫等他喊完那边已经全场结束了。
他就看到李敬圭拖起一个鼓凳对着进来那厮就是一凳子可陈经历比他更快他先是迎着这人的刀过去走到刀头人才贴刃闪开等到那人一声惨叫出口这人左右琵琶骨已经被人扎了两筷子他当下使不出劲儿又被迎面鼓凳打的顺着酒楼屋檐瓦片就摔了下去。
好好快!
等那人摔下去卫宣和也不叫了他就蹦下来往窗户那边跑走到窗边才看到后面追击的几位亲军已经上去各自补了几刀砍完这人他们又一起仰头看陈大胜李敬圭最后这几位便笑笑抱抱拳。
李敬圭也笑还摆摆手卫宣和与康瑞就看着这几人拖着几具血淋淋不知道生死的人往远处去增援了。
他俩哪里见过这个当下脚下就有些绵软。
李敬圭又关了窗户坐下与陈大胜碰了一杯仰头喝了才说:“飞廉兄手够快的啊。”
陈大胜点点头就看着自己的手说:“痒了倒是真想下去。”
谁不想啊!李敬圭听了也是满眼的羡慕点头嗯了一声。
那楼下长街砍杀声越来越大空气里浓郁的血腥气四处弥漫味道越来越熟悉陈大胜与李敬圭都是老手这都小一年没咋动弹了便有些压抑不住战意都不敢看怕自己忍不住跳下去就只能一杯一杯的压制身上冒着冷意就吓的那两位索索发抖。
下面折腾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这才逐渐安静下来于很远的地方兵士列队的踏踏声齐整的传了过来。
陈大胜就鼓起腮帮子出了一口气说:“该戒严盘查了。”
李敬圭点点头伸手从自己靴里拽出一个铜牌子又对陈大胜招招手陈大胜也一伸手从自己靴里拽出个牌子递给他。
指指门口李敬圭对康瑞吩咐道:“去挂在门口。”
康瑞看着这个完全变样的小公子到底是忍耐住脚下的绵软支撑起自己走到门口把牌子挂起又掩上门。
卫宣和与康瑞以为这条长街会因这场厮杀而安静下来却没想到不到半枝香的功夫它却更加吵杂。
燕京直隶总督、顺天府尹亲带衙下一众小吏衙役配合五军都督府开始从街头到街尾逐户盘查凡举不在户籍上的没有三人以上佐证清白的人都会被带走。
这种盘查严密而又迅速根本不与你罗嗦如这家酒馆的一位活计他刚从乡下来又只来了两日只有一位证人掌柜证明不了他的来路便迅速被带走多余半句解释都不会听……
这一盘查到寅时初刻街上才解了宵禁这一下子呼啦啦的就满大街都是扎堆议论的人群了。
陈大胜等人只坐的骨头都是酥的又多喝了几杯便半熏着下楼。
卫宣和拿着银子会账却找不到人有小伙计战战兢兢的出来解释说是掌柜被牵连被喊到顺天府问话了。
就这也不能讨人家便宜不是卫宣和一伸手取了柜上的笔墨写了条子给压好让他们掌柜回来明儿安排人去他家门房结账去。
等他再跑出去就看到陈大胜与李敬圭都站在一个角落一起看一处地方这地方正是房顶摔下那人的落点。
待卫宣和仔细看去却发现那地方一滴血都看不到了竟然是被打扫过的?
卫宣和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惊便诧异的说:“好端端的什么时候了?就扫这些作甚?”
陈大胜他们闻言便一起看看卫宣和再看看附近扎堆的百姓陈大胜扭脸看街口李敬圭便走到卫宣和身边与他解释:“知衡哥这里随便留一点痕迹这些百姓就会围观只要痕迹在一天他们就会看一天留一月他们便会看一月这是燕京堵了哪条通道都是麻烦知道了吧!”
卫宣和今日脑子被颠覆的事儿太多了他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儿想明白了终于叹息道:“你们兵部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陈大胜从马厩里翻出自己的马牵出来笑道:“差不多吧这京中守卫的活计还是柳大雅教的我……”他正说着便看到好几队人骑着马从正街过去目送他们离开之后陈大胜才啧了一声道:“有人倒霉了今儿谁的班儿?”
李敬圭没有骑马他家的马车这会子也找不到了便与他一起着往外走边走边说:“你说劫走几个?”
一直不敢插话的康瑞终于憋不住了便惊叫道:“劫走了?!”
街边人一起往这边看还有隐藏在人群里的眼睛顿时眼神都不对了。
李敬圭无奈一伸手又从靴子里拽出牌子举着原地转了一圈儿这才没好脸色的瞪向康瑞康瑞心里已经悔的不成便伸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卫宣和好奇死了他倒也能忍住走到街口看快无人了这才悄悄问:“你们如何知道那边劫囚车的劫成了?”
这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陈大胜便扭脸对他说:“信马出去了。”
卫宣和不懂便问:“信马?”
陈大胜点头:“恩咱军中报信的快马今日起三日燕京出入便罗嗦了还有周遭一切官道小径怕是都有关卡了。”
他说完便好奇的看向卫宣和道:“你与我见到的那些人也不一样。”
卫宣和一愣便知陈大胜说的是什么在这燕京公子里能跟陈大胜他们在一起的都有与大梁共患难的资历就连他爹都说皇爷是把他们当成下一任君主的辅臣在培养。
像是他们这种家里那护的紧的几年战乱是都在乡下避着的他爹也说五年内莫要想前程老实本分夯好根基才是正途。
避着不丢人最起码家里亲人都在呢当初皇爷的养子才活了几个。
卫宣和笑了起来道:“是的呢从前乡下呆着我是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让您见笑了。”
李敬圭如今还在宫内与皇子们读书而这位却跟自己父亲同殿为臣了他也没法称兄道弟的。
陈大胜笑笑看他谦虚便指点道:“你今日回去莫要在外宣讲此事就只当没看到吧。”
那桂家根深叶茂虽大家都好奇你当成闲话在外面说到底显得人品寒凉。
卫宣和立刻点头又看看左右便与他们告别而他那小厮他的暖炉大氅如今不知道在哪儿了却也不寻了。
看卫宣和远离陈大胜便对李敬圭说:“知衡吓坏了。”
李敬圭有些呆滞半天才说:“啊~我也没想到他能胆小成这样到底关的久了人就憨傻了可我倒是喜欢他这份憨傻气儿起码比阿蛮认识的那群莽夫可强多了。”
“各有各的好都不是坏人。”陈大胜说他停了马看向街口的位置。
内城街口柳大雅带着一群金吾卫正在盘查出入人群。
陈大胜笑了起来就牵着马走过去说:“柳兄也被惊动了?”
柳大雅早就知道他在街里看到他便拉着他与李敬圭到了犄角旮旯这才说:“其他人无关紧要主要桂荣跑了这大腊月的两趟三趟的给咱皇爷心里生腻歪就搅合的满燕京过不好这个年哼~这事儿~且有的忙活了!”
陈大胜拍拍他肩膀安慰:“受累!我爹没去那边吧?”
柳大雅一摆手:“没去呢咱伴伴就管点户部的事儿秋官上的事儿他才懒的掺和呢倒是皇爷……”他压低声音跟陈大胜道:“皇爷昨儿就开始发脾气了。”
陈大胜撇下嘴拉着马缰绳就径直过了内城关卡也没人拦着他李敬圭也不跟了人家怕麻烦转身就回家了。
不到一会的功夫佘青岭便在自己的小院屋里看到了自己的乖儿他有些惊讶的放下书嘴角就含着笑的问:“你怎么来了?”
陈大胜有些悻悻的坐在他对面道:“大早上就来了。”伸手拿起佘伴伴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才继续说:“就去闹市溜达了一圈儿就给堵到东大街了还看了个满场出来的时候柳大雅跟我说桂荣跑了。”
桂荣跑了这件事对佘青岭来说是旧消息他看看陈大胜倒是说起另外一件事了。
“桂家倒了就空出一个金滇承宣布政使司的位置。”
陈大胜闻言便叹息一声:“封疆大吏啊爹您说他怎么想的?就能把下辖管成那个样子?”
拿起枯叶书签佘青岭往书本里一插便淡淡说:“穷人乍福屁股合适了脑袋就没跟住手段不够用却顶了封疆大吏的帽子便护不住财产了呗本边境就是个复杂的地方桂家塌台是早有预兆的。”他抬眼看看养子却又说出一句令他动容的话来:“昨日李章还有六部两位老大人共同推举谭守义~接任金滇承宣布政使司我没反对这事儿大概就定下了。”
陈大胜喝茶的手很稳喝完放下杯子的声音就有些大。
他站起来开干爹柜子给他拿换洗的声音动作都不小带着一丝丝生气不仔细不了解他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佘青岭闲闲的就背着手忍笑问他:“你拿我东西作甚?”
陈大胜不理他又走到门口喊了俩小太监去抬装东西的箱子吩咐完才回头对佘青岭说:“没得我们在家吃香喝辣就剩个爹在外面孤身只影的干耗着。”
佘伴伴满意的点点头就笑着说:“这词儿用的不错算是长进了我不去我一个人惯了。”
可陈大胜却瞪了他一眼道:“我不习惯!我昨儿还想呢我那边一大家子老太太算是歇心了人家身边都热热闹闹的就凭啥你单兵孤城的在这宫里守着皇爷人家有自己的一家人您有什么?还不就是活个我了我再不管就您这孤拐劲儿过个大节能憋出三五十首孤单诗来。”
佘伴伴到底忍俊不住笑骂道:“还三五十首一首都没有!不愧你媳妇儿见天骂你是个傻子哎这段时间我是看着你上蹿下跳的怎么着?才将还还生气了?”
陈大胜揪下一块布把他爹的衣裳一卷吧又一扎往桌子上一丢道:“眨巴眼儿的事儿后来就不气了。”
佘伴伴就笑到底解开自己的总管袍子丢在炕上陈大胜就在柜子里翻腾了下取出一件老绸狐毛边儿的给他爹往身上套边套边说:“儿就想您肯定比我聪明您要是这样安排肯定就有您的原由。”
佘伴伴收了手自己给自己系带子他还是爱美的就找了铜镜端详自己的样子还说:“桂家倒就倒在他家出事朝上却无人报信等到反应过来却已经是辩无可辩堂下跪着回话了。”他取出一个玉簪子给自己扎在头发上说:“你该争的是朝堂上的话语权懂了没有?”
陈大胜站在那边想了一会点头:“恩金滇山高皇帝远虽重权在握摊子过大便得抽调自己人上下结线时间久了京中内阁六部便顾及不到……。”
几个小太监进来抬东西陈大胜与佘青岭便再也不提此事倒是佘青岭坐在书桌边取了毛笔顺手在书桌上写了几个字叫做:
“跟儿子回家过年了。”
他甚至不跟皇爷报备一声便走了。
这些日子他也是不堪其扰各种人都跑到他面前说乱七八糟的话他就凭什么谅解凭什么忍耐。他才不忍!
七茜儿今儿也起的早那傻子说爹一个人在宫里可怜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那就接去啊?实在不成扛回来啊?这么傻呢?
这不傻子大早上就走了七茜儿就开始忙活。爹是什么人?那是名门世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虽他后来受了大罪可是就没离过这世上最富贵的窝儿。
自己家倒是现在不错了可是跟人家的日子就到底差得远呢。
如此七茜儿起来就先去了后院东厢房让吉祥家带着人赶紧烧炕打扫。
佘吉祥一听老主人要来就激动的当下就哭了。这两口子那真是一边收拾一边鼻涕眼泪的一大把。
等到收拾好屋子这一大家子就眼巴巴的在前院等着直等到天模糊了才看到陈大胜笑眯眯的赶着车回来。
七茜儿就跑出去在巷子口迎着等到爹自己从车里出来她便笑了上去就抱怨道:“爹啊您可舍得回来了。”
佘青岭一愣抬手被她扶下车又接住一个暖手炉陈大胜就跑过去从车后抱过大氅给他围好。
儿子儿媳围着他往家走儿媳妇一边走就还抱怨呢:“您就说吧您脾气咋就那么拧呢?咱这是没个窝啊?还是没个归处啊?您非要人家老杨家呆着?”
佘青岭都被抱怨愣了就嘴唇一直哆嗦。等到了家门口这位又站在当地不动了。
那家的门顶就写了几个他相当不屑的字儿。
“门迎百福”
七茜儿看干爹瞧的仔细便笑了还大言不惭的夸奖自己:“爹我这字儿不错吧?”
人家能说不好么?能说软绵绵梗巴巴要气魄没气魄要笔锋没笔锋么?
迫于无奈人家往后要管吃管喝呢佘青岭只能点头道:“还还成吧!”
七茜儿知道他是啥意思便恬不知耻的说到:“反正比你儿强百倍。”
佘青岭就笑了起来:“那确实。”
陈大胜不服:“我才读了几天书?”
这么说着就很自然的进了家又被人簇拥着一点都不见风的去了后院。
家是很小的才前后两个院落可是佘青岭却衡量的格外仔细每一步都数的那般清楚。
等到走到后院东厢房门口老太太算是忍耐不住了她也亲迎出来抱怨道:“这都开了几天福锅了你是啥也没吃上你都不小了可不能这样耗着人家给你几文的俸禄啊?那戏文上不是说能告老还乡么?咱就还乡吧家里也不缺你这点又何苦大腊月去伺候人去?”
嘴唇抖动佘青岭就说了句:“娘我回来了。”
他想给白发苍苍的老娘磕个头老太太却厉喝道:“我看你敢跪的!你是个傻子么?”
她把御赐那根装样子拐棍一丢上来拉住她儿便说:“那地上多凉你这不是傻么?走走走咱先屋里暖和起来。”
就这样他被拥挤到屋里又被送上炕被扒了外袍套了个夹袄子腚下滚烫滚烫的又被盖了个小薄被儿。
一群人看他灌了一碗糖水鸡子儿这才安心了。
老太太又抱怨起来:“就怕你大过年找点事儿这冷风灌脖子的几十里地你看你这个瘦肩膀哎!这几日你就跟我吃他们哪儿知道你爱吃啥啊?”
老太太也不知道干儿爱吃啥她却有一种天然的直觉确定自己爱啥儿子就得爱啥。
佘青岭好不容易找到嗓子才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老太太一脸神秘的凑上来说:“他们说今儿城里跑了贪官污吏?”
佘青岭愣怔下才明白这是说桂荣呢他点点头想说是可老太太却不等他回应便骂了起来:“她们跟我说这贪官在边城那边欺男霸女地都给他贪了三尺?”
桂荣罪在密谋造反欺男霸女不算头等大罪。
佘青岭想说话却又听老太太道:“哎呦这种人可不能让他活着啊这就缺了大德了!儿啊朝廷派了哪位青天大老爷审理啊?我跟你说明儿抓到人就先给这缺德玩意儿来上十板子这种人最可恨了儿!娘跟你说从前咱县里就有这样的恶人咱家辛苦一年饱饭都没吃一口他们收粮还要踢咱家斗一脚都不成最少三脚……”
佘青岭不说话了也知道老太太并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他就笑眯眯的将手支在炕桌上看他娘瞎唠叨。
一月抱着一个大包袱进屋老太太接过去就像献宝般的打开取出里面的棉袜手捂子零碎皮拼的夹袄子里衣里裤……
她一边给佘青岭看还心疼的摸摸他头发说:“我儿子都伺候他们全家一年了这大过年的还要怎地?没完了?”
说完她让七茜儿把东西收到炕柜里继续跟佘青岭想哪儿说哪儿:“明儿好像是要唱醉打金枝我让他们给你今晚支了个棚儿你明儿就跟娘看戏去……”
她又想起什么就攀爬到炕柜顶取下一个多层的螺钿攒盒来一层层打开这里都是她到处捞下存下的零嘴才将被她郑重的放到炕柜顶。
一打开味儿是凌乱的就看到碎馓子炸扁豆一口酥百果糕红豆点心就满满的挤在盒子里丁点缝隙都没有就没有一个点心是完整的。
老太太一样给他儿子抓了点放在他手里:“吃吃着吃着可好吃了。”
佘青岭接了就双手捧着随便吃。
老太太一伸手取出手帕垫在薄被上训他:“没个吃样儿啊好掉渣渣夜里粘你身上啊?这么大的人了我就跟你说这贪官最讨厌那会子咱家身上还背着一年三匹绢么那贪官养的狗子来咱家院里溜达先抓了一只鸭一探头看到我那织机上还有半匹就非说咱交的绢不好硬是进屋把机上的半匹都卷了去你儿十岁前都没穿过鞋就可可怜了就光着脚丫子大冬天四处吧嗒……这样的牲口怎么的也得打他十板子……知道不?”
佘青岭硬是给老太太唠叨困的等他睡到半夜忽就坐起喊了一声来人。
那在屋外值更的太监进屋问他:“祖宗要起夜?”
佘青岭就一抹额头热汗抬手喝了一杯水才说:“不是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我说的甭管在哪儿截住的容桂先给他十板子!狠狠打!”
说完这祖宗卷了被子这才睡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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