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压根儿没理那些倒地不起的家伙,只是拖回了箱子,坐在上面,听着尼亚一点一点从他控制不住地哀号个不停的俘虏口中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而阿尔茜则坐在另一边,翻来覆去地研究着那把能射出光束的武器,一副恨不能就地开始拆卸的样子。
“这很有趣。”她甚至忍不住向通常不会有什么回应的伊斯开口表达她的激动。
这是伊斯不太能理解的热情,但看着那双黑眼睛里纯粹的光彩,他还是点了点头。
阿尔茜微微有些惊讶,然后她微笑起来。
“夫人总说你是条温柔的龙。”她说,“虽然温柔得不太像条龙。她总是这么抱怨,但我觉得,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那么喜欢你当然,她永远不会承认。”
伊斯眉头一跳——他不过是礼貌性地点个头而已!
你们人类为什么总是能想这么多?!
他冷着脸扭过头,不打算再给她任何反应,却还是听见阿尔茜低低的笑声。
好在,没一会儿尼亚就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让空气不至于变得过于尴尬。
“就是一群贼。”他说,“沙地人早已不是这里的主人,多半不是贼就是奴隶,要么只能当雇佣兵能给外来者当奴隶都已经是不错的出路,至少有机会离开这鬼地方。”
伊斯从那些爬都爬不起来的沙地人脸上看到了屈辱。但没人反驳,甚至没人因此而愤怒——那是他们无法否认的事实。
“所以,”他朝他们抬抬下巴,“这些,是那只蛤蟆的奴隶?”
尼亚嘿嘿一笑:“那家伙说他们不是。”
到底是不是,对他们而言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曾经的苏迦人,为了逃脱灭亡的命运,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于飞入星海,寻找一个可以生存的新世界,也的确因此而找到了几个有文明存在的星球,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应对随之而来的危险,反而让自己成为被抢掠的目标。如今的苏迦,屏障之外的世界,已经变成了类似奈图瓦——燿星界那座被岩浆吞没的小岛那样的法外之地,外来者们多半是星际海盗和各种各样的走私贩,在这里肆无忌惮地进行各种交易,做各种一个正常的世界不会允许的事,同时也觊觎着屏障之内的力量。
只是,照苏迦的时间来算,那棵巨树破土而出已有数百年,至今也没有任何人能破开屏障,进入其中。
外来者们甚至有意保护着这个秘密,不让苏迦被更为强大的势力所发现。像伊斯他们这样的陌生人,如果不能证明自己值得信任或足够强大,往往有来无回。
如今,尼亚觉得他们已经初步成功地证明了后者。
他们把敌人扔在了原地,扬长而去,一路上讨论着各种可能,直到快接近他们的飞船降落的位置,尼亚才停了下来。
“嘿!小家伙!”他回头叫道,“你到底还打算跟多久?看到我们船的人,可是要被剁成肉酱的!”
片刻之后,沙堆上冒出了一对小小的黑耳朵。
一个只能算是幼崽的沙地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瞪圆了一双金褐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们。
只看头的话他完全就像只小狗,黑毛里夹着些绒绒的灰,看上去软乎乎还有点憨,让并不像玛雅那么喜欢小动物的阿尔茜都有些心软。
“我不是贼。”他说,很有些愤愤的样子,“也不是谁的奴隶!沙地人才不是只有贼和奴隶!我我只是来给你们一个忠告!”
他似乎什么都听到了但他们一直也没说什么不能被听到的东西。
“耳朵挺尖啊小家伙。”尼亚摸着鼻子笑眯眯,“也挺能躲。看在你有那么一点点像我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听一听你的‘忠告’吧。”
“小狗”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遍,显然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哪一点点像。
“我比你高。”
最后他谨慎地说,并且努力站直来证明这一点。
一声没憋住的笑从伊斯鼻子里呛了出来,阿尔茜也十分努力地压着嘴角。尼亚的脸色变了又变,对着这样一个小崽子,也只能呲着牙哼了一声:“你们沙地人算身高是连耳朵一起算上的吗?”
然后他挥了挥手,表示他不跟这样的幼崽计较:“给你两句话的时间!”
小家伙动了动耳朵,只说了一句话:“班克鲁‘卖’给你们的东西里有定位器。”
他们直接打开了那个巨大的箱子,一样一样地检查,而奥夏,那个幼崽,则不无得意地向他们透露班克鲁一贯的手法。
倘若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客人,自有别的联络和交易方式,像伊斯他们这种
没有可信的人介绍就自己撞上门的,班克鲁会像现在这样,先派人来试探他们的实力,能吞就连人带东西一起吞掉,无论能否成功,他都有办法推脱责任,就算有人要报复也找不到他的头上。如果吞不掉,事先就混在货品里的定位器,会让班克鲁得到他们的飞船甚至主船的位置,然后,他会将消息发给自己的同伙——一群势力相当强大的海盗,那之后,能抢则抢,不能抢,至少也能摸清对方的来头,看看是否能进行更大的交易。
毕竟,能摸到苏迦来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他们的定位器被发现呢?”阿尔茜问道,好奇里也带一点隐藏得很好的紧张。
他们是真的没发现。虽然他们有防备这种事,但谁知道魔法禁制能不能屏蔽那些信号呢?这毕竟是另一个文明制造出来的东西。
“很难。”奥夏背着两只手摇头,“他们的定位器有特定的波长,还常常变来变去,接收信号的位置也并不在苏迦,就算被发现,跟班克鲁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东西可是你们检查过的吧?只要没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就能轻轻松松地推脱掉。就算被发现”
他踢了踢箱子:“你们要的这些破烂,本来就是从各种东西上拆下来的,他就算睁着眼睛说他也不知道里面为什么会有定位器,你们也没法儿一口咬定是他放的吧?”
简而言之,他们若非战斗能力太强,简直就是绝佳的欺骗对象。
然后,老气横秋侃侃而谈的小幼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到底要这些破铜烂铁干什么?还有一点用处它们都不会被留下你们的钱也太好赚了吧!”
“生活的品位。”尼亚故作高深,“文明的印记总之是你这样的小家伙不能理解的东西。”
奥夏不以为然地撇嘴:“这就是垃圾!连拾荒的流浪者都不会要这些东西!”
“这是你们的祖先制造的。”阿尔茜轻声开口,“是你们曾经拥有的辉煌文明留下的痕迹。”
它们对你们或许已经毫无用处,却不该毫无意义。
奥夏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没有。
“如果你们喜欢这种,”他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有点危险,但堆满了比这些还要完整的的东西。”
尼亚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冲伊斯挤眉弄眼——看呐!新的一幕戏就要上演!
伊斯回他毫无温度的一瞥——不要学博雷纳!
“有多完整?”阿尔茜全然无视了“危险”两个字。
奥夏飞快地看了伊斯一眼。这个不爱说话,还一直裹在袍子里,连脸都看不清的家伙或许才是真正的“危险”。
每看一眼,那种他钻到地底最深的黑暗里都不曾感觉到寒意,都会一阵阵地顺着脊背往上窜可他又偏偏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种漂亮的,像最澄澈又最冰冷的水一样的蓝色。
还有他的武器,那长长的透明的刀,不知从哪里拔出来,又不知收回了哪里,在阳光下挥动时令人目眩神迷,明明看起来那么脆弱,却又似乎无坚不摧。
他在梦里都不曾见过那样美丽又强大的武器。
开始愣神的小家伙在那双水色的眼睛忽地转向他时慌乱地收回视线,心脏控制不住地扑通乱跳然后在伊斯手中“砰”一声发出巨响时浑身炸毛地原地蹦起来三尺高。
那危险的男人徒手捏爆了一个只有几根连接线露在外面的焊得结结实实的金属匣。
他撕开那些坚硬的金属,轻松得像撕开一张纸,然后从里面拣出个嵌着许多如符文般繁复排列的金属线的小黑片。
“是这个吗?”尼亚笑眯眯地问突然蓬松了一大圈的小幼崽,顺手撸了一把。
奥夏干咽了一下,在越来越强烈的惊疑和恐慌之中,甚至都没有察觉自己被撸了毛。
有一瞬他觉得这或许是个糟糕的主意他不该招惹这些摸不清底细的家伙。
“我怎么知道?”他硬撑着回答。
“你不知道吗?”尼亚依然笑眯眯地反问。
“挺挺像的。”
小幼崽含含糊糊地回答。
伊斯手指都没动,那东西在他手心突然就冒起了火苗,然后颤抖着,蜷缩着,就在奥夏直愣愣的视线里冒着青烟熔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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