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总是短暂的,悲伤却总是漫长。
阿瑶离开的第一天,黄泉就度日如年。以致他连修灵都心不能专,隔三差五便睁眼遥望渊海的海际线,默自摇头叹气。
刘公公守在一旁,看着主子那望海欲穿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不忍c安慰道:“少主啊,莫要因为一个女人而茶饭不思c心神不宁,这样很伤身体的!”
黄泉点头,但仍旧神往潮声c目光呆滞。
而另一旁,离肠却“哼”得一声,朗声道:“再这么下去,只怕是不止是茶饭不思c心神不宁这么简单,就连他这条小命都要姓‘送’的了!”
一如既往,黄泉并没将离肠的言语讥讽放在心上,而刘公公也再替主反驳:“你这烂舌头的饿死鬼,莫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咱家主子的龙体,可棒得很!哪会姓送?”
“呵呵!你知道‘帝王血契’为何物吗?那可是‘与天帝立下的契约’!”离肠语气难得的强烈起来,反问道,“若是契约时效之内没法达成誓言,他小子就得受‘天帝诛罚’,你晓得吗?”
“天帝诛罚?”刘公公的脸吓得惨白如雪,问道,“能能毁约吗?”
“毁个大头鬼,你以为和天帝立下誓约,还能算‘童言无忌’,推倒重来?”离肠骂道。
“那c那该如何是好?咱们主子还肩负‘复国重任’呐!”
若是因为其他理由,只怕刘公公说得唾沫干了c舌头断了,黄泉也不会在意。可说到这‘复国重任’四字,黄泉原本呆滞的目光立刻回了神。那股源源不绝的浓稠憎恨,如同破了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我可死不得!”黄泉终于接话。
“既然死不得,你还不专心修灵?”离肠躺卧一旁,讽道,“以你这比龟爬还慢的修行进度只怕到了明年今天,还是个‘地阶行者’嘞!哼哼,依我看啊,你所幸就学那乌龟王八,趴在沙滩上找‘镇海灵器’吧?”
黄泉又何尝不明白增加实力,方才有寻找‘镇海灵器’的资本?要知道这持有‘镇海灵器’的人,至少也得和龙木先生一样难对付呐!
“你,你这挨千刀的‘饿死鬼’啊,胆敢”眼看刘公公眼睛一瞪c手指一翘,又要斗嘴——黄泉忙抢道:“放心吧,刘公公c离肠师父。过了今日,我定会振作起来c重整旗鼓!”说到此处,他又眼色一沉,“只是今天让我安静一会儿罢?”
离肠与刘公公相视一眼,便即都别过脑袋c闭上了嘴。他俩虽带着截然相反的语气与态度,可关心黄泉的出发点却都是相同的。就像是一对为孩子而吵翻的夫妇,一个沿着沙岸走远,一个化成一股烟气c钻入了‘血玉灵玺’之中。
如今,终于只剩下了寂寥的沙滩和海浪,给黄泉这个寂寞的人作伴。
可是,天不遂人愿,十有八九。
留给黄泉平复心情的时间着实不多,也就至多六个时辰。
正当他躺在沙滩上眼望满天星斗,迷糊间昏昏欲睡时就有人大喊道:“黄岛主,黄岛主呐!”
闻声,黄泉顿然坐起身子c向声源望去只见东首南宫燕带着一列水手,正自小跑而来。他忙站起身子,回道:“啊,燕兄弟!”
南宫燕本带着笑意赶来,可见到黄泉憔悴c落了形的面容就不禁踌躇起来,支支吾吾道:“黄岛主,听说阿瑶姑娘她c她走了你还好吧?”
黄泉深吸了口气,叹道:“唉,本来不是很好的”但他又浅笑一声,拍了拍南宫燕消瘦的肩胛,“可是看见兄弟你如此高兴,黄大哥也就高兴了!”
南宫燕脸颊一红,那张樱桃小口更是讲不出话了。
黄泉好意催道:“羞什么羞?咱们可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有什么好事别藏着掖着嘞,赶紧说出来叫黄大哥高兴高兴!”
南宫燕轻嗯了一声,旋即掩不住欣喜道:“是是钱三娘!她说,第一件‘绿蛙藤衣’做出来了,让大家伙儿赶紧去试试效果!”
“哦?三娘出手可真快啊!那咱们这就去瞧瞧吧?”
“好呐!”
两人一拍即合,便让水手扬起火把引路,登上南宫商船。
南宫商会的船舱,平素里是堆满了货物的。
可前两日他们却将尾舱内的‘丝绸布匹’和‘西漠红茶’都丢到了海里,腾出了两间足够大的舱室来。
其中一间,乃是给费老板与刘公公配药的“炼金房”;还有一间,便是隔壁c留给那钱三娘与绣娘的“制衣坊”。
“黄大财主,这就
是你所定制的‘绿蛙藤衣’呐!”
钱三娘掀开台布,工作台上正静静横卧着一件通体黑紫c隐隐透绿的大袍子。
众人仔细一看,其上仍能看出藤条的肌理与纹路,以及回针藏线的细腻功夫。可以说,没有二三十年的刻苦钻研那是绝不可能有缝出这等线脚的。
虽说这袍子制作精良,但若说这件袍子有多特别?黄泉这个门外汉也是瞧不出来。他试问道:“三娘,这件绿蛙藤衣真能抵御烈焰吗?”
钱三娘听出黄泉猜疑,心中不快道:“哼,那是当然!怎么,你不信啊?你若是不信可以拿火把来烧一下,看看我‘花剌子人’祖传的手艺过不过硬!”
黄泉自知失言,忙拱手道歉:“三娘莫要介怀,黄某人只是想确保此次行动万无一失。毕竟若有闪失,我们所付出的将是‘生命’的代价。”
这段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字字如凿c铿锵有力,纵使如钱三娘这般寡情之女,也不免心中微颤,嗔道:“唉!黄大财主总是有理,小女子甘拜下风!”
“拿火把来!”
南宫燕一喊,传令便攒着火把跑来。
接手后,他本想自己来试可转念一想,却又道:“黄岛主,你来试罢!”
不知从何时起?这南宫燕瞧着黄泉的眼神——变了,变得有点腻。就像是少女见到英雄救美的大侠一般,想要以身相许似的?
黄泉当然并没在意,全当是弟弟对哥哥的崇敬。他应声接过火把,刚拎起‘绿蛙藤衣’的领子就不禁喊道:“哇,真凉呐!”他万万没想到,这‘绿蛙藤’的寒湿之气竟如冰块一般凉得刺骨!
钱三娘翻了记白眼,道:“哼,这就惊讶了?你再捏捏看!”
黄泉闻之用手一捏只觉那藤衣上的藤条,竟然慢慢地渗透出了夹杂冰粒的粘液来!
等不及众人惊讶,黄泉手中滚烫的火把,就向‘绿蛙藤衣’上烙去:一c二c三三十c三十一c三十二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火把仍没有点燃这件绿蛙藤衣!
黄泉撤去火把c顺手一抹,衣服竟还是冰凉的!
他愣住了,连同在旁观看的一干水手们也觉得神乎其神,不禁竖起拇指c喝出了彩:“这‘绿蛙藤衣’还真是神奇得紧,火烧了这么久还不炀呀!”“是啊!俺在‘南宫商会’跑船这么十多年,见到的稀奇东西不下百件。但这不能烧着的袍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呐!”
“燕兄弟,你来试试!”
黄泉难抑兴奋,边笑边展开‘绿蛙藤衣’披在南宫燕肩头上,道:“瞧瞧咱们眉清目秀c玉树临风的南宫少主,再配上这么一身藤袍哈,真是活脱一个再世李郎啊!”
南宫燕被他这么勾肩搭背地一夸,整个人都怔住了,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子直东看西瞧。而东西各处的水手们是无不装疯卖傻c各聊趣事;钱三娘c绣娘那两位则紧盯这位“再世李郎”,口中窃窃私语c还时不时地偷偷嗤笑。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
黄泉也是人,他在大部分时候的睿智c聪慧都远超常人,可在有些方面他也笨得离谱c笨得出格c笨得也是远超常人呐!
“说来,这藤袍如此冰冷,燕兄弟你现在穿着会不会受凉?”黄泉出于好心,伸手就往南宫燕的衣领胸口里去探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令得船舱哑然c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不敢说话,都直勾勾地瞪着黄泉和他脸上的那五道红印子。
南宫燕脑中白得像是一片干净的纸,眼眸里也霎时蓄起了雪花般的泪珠。他,唯诺诺地连声道歉:“黄c黄岛主,对不起!我”
黄泉沉着脸,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从小到大,就连他的父皇都没扇过他巴掌,唯独那白狮子扇过,于是黄泉便领他走了人生最后一段的‘黄泉路’。
他的右手高高举起c还微微颤抖着,看似是要打还这一掌?!
南宫燕自知有愧,眼睛霎时一闭c等着黄泉的反手耳光。可是,他等了很久等得眼皮都抖动了起来,还是没人下手。
反而——一只粗糙c但温暖的手掌贴住了他的面颊,为他拭去了泪珠。他睁开双眸,泪眼汪汪地望着黄泉,就像是一只刚断奶c就没了母亲的小奶猫。
黄泉仍面带笑意,道:“傻弟弟,男子汉哭什么哭?丢不丢人吶!”
南宫燕从来没觉得有一个男人,能像黄泉一样包容他。龙木不行,南宫东明更不行。就连自己的亲爹——南宫端木也有心无力。
他很感激黄泉,甚至想亲他一下?可是,念及周围全是人这想法顷刻之间就打消了。为今之时,南宫燕已完全信任了黄泉,所以他要告诉黄泉一个秘密个天大的秘密!
“黄岛主
,其实我c我是”
“嗯?”
好戏演到精彩时,总有歹人来搅局。只闻有人慢步走近了这间制衣坊,浅浅说道:“你们,最好别高兴得太早了呐”
“龙木先生?”
这熟悉的声音,南宫燕一听便知。
而他更听得出,龙木这句话中的‘一语双关’,便道:“先生,我不说便是”
黄泉却不明所以,只思索道:“什么别高兴得太早?龙木先生,你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罢?”
龙木这才踏进舱门,对南宫燕微微颔首示意c随后道:“呵呵,黄岛主这‘绿蛙藤衣’虽能抵御寻常烈焰,但若要上那犹如炼狱的‘冥府岛’的话恐怕还不远远不够。”
此言一出,黄泉心中那被燃起的希望之火似是被浇上了冰水,再度失去了光辉。他长叹了一口气,问:“远远不够?若是这‘绿蛙藤衣’都抵御不了灵火,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法子可行呢?”
那冥府岛的‘幽冥夜火’固然可怕,但龙木的笑容却更渗人。
他的嘴角,再度扬起了那极为难看c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道:“办法是有的,而且远在天边,近在隔壁呐?”
话音刚落,只听隔壁船舱“嘭”地一记爆炸!顷刻间,一股浓浓黑烟夹杂着呛鼻的硫磺味儿c咖喱味儿,从右侧木墙的每一道缝隙里拼命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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