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着
它可以落在泥里c沙里,却丝毫沾染不到那男子如火烧般的赤红衣裳之上。
不对,还不止是这件红衣裳,他哪怕是发梢c鞋尖和周围一丈之内全是干燥的。就好似有股强大的灵气,如战甲那般包裹着他的全身,阻隔开倾盆的雨滴。
黄泉望着男子的脸,瞧了一会儿。
发现他与阿瑶颇为神似,只是前者多了几分男子英气,便问:“莫非,你是阿瑶的兄长?”
男子没回答,甚至傲慢的眼神都没有变动。他上下打量了黄泉良久,方才沉声问道:“阿瑶,这个低贱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阿瑶淌着泪,摇头道:“不是。”
黄泉瞳孔一缩c刚欲否认,那红裳男子抢先再问:“真的,不是朋友?”
阿瑶咬着嘴唇,毅然决然道:“不是!”
红裳男子点了点头道:“那好”
话完,他白皙的脸上忽得映红!那,是因为他抵住黄泉额头的那两根手指,已是灵威飒飒c红芒大盛!
“你,要杀我?!”
“不,我只是要杀一条狗——黄皮黑眼的狗”
这,已然不是在侮辱一个人了乃是在践踏整个炎黄之国的族类!听得此番侮辱,黄泉哪还能咬牙屈忍?于是乎,他陡然咬牙提起了灵气,誓死也要抵抗!
只闻,嗡的一声!
那红裳男子指尖的灵气顷刻迸发,令得四周沙尘c雨滴是回旋翻腾!
再一眨眼,他便将黄泉的灵气压制c灵压尽破,直是逼得后者双腿酸软,噗咚一声单膝跪在了泥淖的沙地之上。
红裳男子冷哼了一声,嗤笑道:“呵,区区‘地阶行者’小成,就妄图与本王的灵威抗衡?简直,是蚍蜉撼树c不知那天高地厚呐”
作为男人,怎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向出言侮辱者低头?只见狂风骤雨之中,他黄泉紧咬着牙c奋力支住另外的一条腿,打死都不让自己双膝跪地。
这,无疑激起了那红裳男子心头的不爽快。他指尖再度催劲,眸子也露出了凶恶歹毒之色逼道:“低贱的黄狗,莫要再逞强了来,快快给本王跪下磕头!”
黄泉这辈子里,除了他的父皇母后以及皇室宗长,其余人是休想让他屈膝磕头。就算在蒙戈海盗船上被日夜严刑拷打c三餐断水断粮他也宁愿昏死过去,绝不服软!
“你休想!”
他铆足了劲,喉中“啊——”地长啸怒吼!
他的脖颈c手臂,以及胸口突起的青筋仿佛只要摁一下就会爆裂绽开c血溅当场!
那红裳男子凶光乍然,眼珠子一瞪,大喝道:“下贱的族类,快给本王磕头呐!”道完,男子手中灵气陡然剧增,环绕着他周身的红芒亦是幻化成了一头烈火凤凰展翅啄下!
黄泉浑身的骨头都被压得咯咯作响,肌肉也都充血紧绷着,整个人就好似是一块生铁般坚硬。而更硬的还是他口中斩钉截铁的话:“我c我黄泉就算脑袋开花了,也不会不会给你磕头!”
“那好,本王如你所愿!”那男子反手一举c周身灵气如螺旋般汇聚于掌心,看是就要向黄泉的脖颈劈将下去!
“住手!”阿瑶一个箭步抢上前,死死拽住了红裳男子的袖管道,“阿哥!我都我都答应那桩‘婚事’了,你你为何还要伤及无辜呢?!”
“哦?你,肯嫁了?”
“我我肯了!”
婚事?
什么婚事?
难道阿瑶要嫁给别人?!
忽闻黄泉“哇呀”大吼一声,四肢和躯干都剧烈颤抖了起来。与此同时,好似有一股充满酒味的古怪灵气将他从里到外c像是裹糖衣般统统包住了。
他双手一撑c双足奋力顶起,整个身子慢慢地站直了!
这,并不是他自身的灵气,也不是那‘血玉灵玺’的增益——但只消闻那灵气中的酒味儿,就知是那懒鬼‘离肠’在助他一臂之力!
局外之人,即使如那红裳男子般自视甚高,也不甚明白其中所以然:‘什么?这区区的‘地阶行者’小鬼居然会有与本王抗衡的灵力?!’
黄泉啪的一掌,扇开了红裳男子的手指。他也完全不顾那男子错愕的神情,只是难以置信地问另一个人:“阿瑶,你你真的有‘婚约’在身吗?”
“是”
“这,不是你自愿的吧?啊!没关系,只要阿瑶你不是自愿”
“是我自愿的。”
“什么?不,这不可能我决不相信!”
“泉哥,这婚约的确是阿瑶自愿的!”
阿瑶眼波一晃,含泪道:“今朝渊海狂风骤雨大作,我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妙。直到刚才阿哥他告诉我——龙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c我才明白自己如今,是不得不做出牺牲了”
黄泉连连摇头,急道:“不,不对!倘若你们龙族危在旦夕,那不应该是加紧寻找四海灵器c唤出镇海灵兽,从而赶紧封印‘海妖王’吗?这这与你答应‘婚事’有何关联啊!?”
阿瑶摇了摇头,叹道:“茫茫渊海,要找齐四件灵器恐怕是来不及了。照现在的情形,龙族c鱼人族的联盟已然完全溃败,不出一年半载,必将全军覆没眼下,唯一能够拯救渊海的希望,就在遥远的‘另一片海域’了”
另一片海域?
黄泉皱眉问:“所以,你是要嫁过去?求别国出兵救你们?”
阿瑶点点头,默认了。对于东玄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个皇室成员而言,自己个人的幸福那远比不上家国的安定来得重要。
这一点,黄泉体会深刻。若是为了炎黄之国的复辟,要他拧下自己的脑袋他,也不会眨第二下眼睛的——所以,他只有恨自己没用c没本事,就连心爱的女人都要拱手相送
豪雨夜中,黄泉单薄的身子像是一根芦苇般不断抽搐着。他紧咬的唇齿,亦是滋出了一抹鲜红,就连拳头上的皮和肉也都快被拇指硬生生地抠了下来。
他恨,恨得发了毛!
恨不得豁出了命,去渊海底的‘无妄冥沟’,与那罪魁祸首‘海妖王’决死一战!可任三岁的孩子都晓得:他即便有十条性命也毫无胜算。
“阿瑶”
黄泉沉凝良久,才逐渐缓过神问:“你,是立马就要嫁过去吗?”
阿瑶回道:“不,得要准备一念。我们龙族出嫁本就规矩繁多,再者我也算‘龙王之女’,相应的规矩会更多c更复杂,且一样都也少不得。”
一年时间?
的确呐,从稳妥二字来考虑:选择花费‘一年时间’来达成婚约,那远要比找齐灵器c唤出灵兽的‘遥遥无期’要靠谱得多呐!
“所以”阿瑶言道此处,忽而哽咽,“我今夜就得回海底准备出嫁的事宜!”
“今天就走?!”这个消息,无疑如同雪上加霜c火上添薪——黄泉还哪顾得上旁边有人?他猛然上前,一把将阿瑶紧紧搂入怀中c宁死也不愿放开!
男子近在咫尺,见黄泉如此亲密动作哪能不火?
只听呼喇一声!他周身赤色灵气如火焰浪潮般凝聚向了掌心,看是要痛下杀手!
“你,想做甚?”
青烟一飘,酒意灵气忽从黄泉身上剥离,汇成了懒汉离肠的真身挡在了红裳男子跟前。
他淡淡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当哥哥的已经‘棒打鸳鸯’了,就莫要再不识相c坏了良辰和雨景呐?”言语之际,他周身的酒意浓浓,就算是暴雨也冲不掉那股辛辣之味。
红裳男子皱眉灵识一探,霎然惊道:“你不是人?!”
离肠浅笑了两声,道:“哈,不错!我只是一条魂儿而已。”
正当那红裳男子纳闷:‘这低贱的黄狗,怎会有此等高深莫测的帮手相助?’之时——恍然间,他的身后又多了一道人影。这次是个高瘦如竹竿c眼窝子里只剩下一枚独眼的男子!这个男子,正是那‘龙木先生’。
龙木先生背负着一杆金光熠熠的短笛,不怒自威道:“阁下,差点杀了我南宫商会的大救星c我商会少主最珍视的好朋友你,可知道?”
红裳男子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还有人能以如此鬼魅的步伐绕到他身后!
离肠却会意一笑,转而道:“欸呀呀!就算你这位‘火裳龙王’的本事再怎么大,不在海里也未必能赢过我俩吧?”
“你这魂儿,怎晓得我的名号?”
“火裳龙王的名号乃是龙族代代相传的。你这身‘火绣锦袍’便是信物,对也不对?”
红裳男子一愣,只因离肠所言绝无偏颇。他,的确就是渊海龙王之子c火绣锦袍的第二十七代传人——火裳龙王。
“这位‘离肠大师’通晓《东玄经》各篇,灵力强横,生前定是一位绝顶高人”龙木向离肠点头致意,转而又道,“而在下也略懂些粗浅的五灵诀法与御灵之术,所以你这当哥哥的,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这火裳龙王虽然不是个人,但他也懂人间‘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理儿。故而,他只好冷哼得一声,便即拂袖折过身去c眼不见为净。
雷雨之中,少男少女紧紧相依。
雨水也仿佛腻成了蜜水,将他们越粘越牢c时久难分。
这,是黄泉头一次将阿瑶搂在自己怀里,任由那丝绸般的肌肤滑过指尖c茉莉般的体香混入鼻息啊!他心中一股保护之欲油然而生,且愈发膨胀!
“阿瑶,你,你一定要走吗?”
“嗯”
“没有回旋余地?”
阿瑶已然成了泪人,她摇了摇,哽咽道:“为了族人,我我不得不离开”
黄泉本欲要开口挽留,却又觉得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提出如此自私自利的要求。所以他话到嘴边,就全当是苦酒自己咽了下去。
“泉哥”反倒阿瑶先忍不住问,“你,你喜欢阿瑶吗?”
“当然!”黄泉的手搂得更紧了,道,“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阿瑶哪可能不明白?只不过,女人就是爱听那些甜言蜜语呐!她紧闭双眸,喊出了心中所念:“阿瑶也也很喜欢泉哥你!”
黄泉却和阿瑶不同,他并不晓得阿瑶心中所想。所以听得此话,整个人先是一怔,随之脑中像是过了电般一片空白。良久后,魂儿才招了回来。
此刻,他恨不得牵起阿瑶的手扬帆私奔c远走高飞!去他的渊海,去他姥姥的东玄世界!能和心爱的女人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是逍遥自在?此生,还有何遗憾?!
可现实是
他们俩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且是不可推卸的使命。
“泉哥,阿瑶能知道的你的心意,就心满意足了”阿瑶强颜一笑,却忍不住泪眼婆娑道,“请你请你把我忘了吧?”
“不,泉哥定会来找你!”黄泉扯下挂于胸前的那半尊血玉灵玺,迎着雨和海浪,朗声言道,“炎黄王室玄孙——黄泉在此,以帝王血脉为祭c血玉灵玺为鉴,与渊海龙族之女——岳芝遥立下血契:我黄泉,定在一年之内寻齐四件灵器,下到渊海之底,帮助渊海龙族重新封印海妖王!若违此誓,天帝诛灭!”
话毕,他流淌的鲜血便凌空成文,烙进了他的胸膛!紧接着,那炙热的‘血契’便于雨中蒸腾出滚滚白雾,引来那半尊‘血玉灵玺’第二度盖印!
“泉哥,你这是何苦啊!”
“呵呵,不苦一点都不苦!阿瑶,你c你要等我来”
黄泉的口气越来愈淡,最后只戛然而止。他的人也已脱力跪倒,视线也越发模糊。可他眼睛再沉,也不肯闭上——因为他能感受到阿瑶的玉唇,吻在他的嘴角。
阿瑶,别走
黄泉心里呼喊着,身子却动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那‘火裳龙王’化身双龙,潜入滔滔海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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