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柴凤义先回家报信,许文东到家的时候,东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
见许文蕙赖在许文东怀里,东妈脸一拉,说道:“你都多大了,还让你大哥抱你,不知道羞。”
许文蕙不好意思地从许文东怀里滑了下来,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害羞了。
“快洗手吃饭吧,就等你俩了。”东妈说。
“柴大娘一家呢?咋没叫她们过来一起吃?”许文东洗好手后问。
东妈说:“你也是,知道去看文方,就不知道和凤义去看看他姐!亏你还是当哥的呢!”
许文东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说:“对呀,凤贞姐已经上班了吧?在实验小学当老师吧现在?”
东妈白了许文东一眼,说道:“人家比你还大一岁呢,前年就从师范中专毕业了,现在在实验小学教语文。”
“这两年凤义不着调,亏着大姑娘工作了,还能补贴着家里,要不非给你柴大娘累死!”
“听说单位有几个好小伙子都对她有意思,你大娘拿不准她啥意思,之前有凤义累赘着脱不开身,这下凤义跟你一起也算出息了,带回来的那些钱吓你大娘一跳!”
说到这里,东妈难掩一脸的自豪。
上桌后,东爸和儿子碰了一杯,滋儿一口白酒下肚,说道:“你还说嫂子呢,听凤义说那些钱一大半都是你儿子的,你差点没乐抽过去。”
东妈没好气地打了东爸一巴掌,喜滋滋地说:“我儿子就是有出息,哼,看那些人以后还敢嚼舌头。”
许文东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闷头吃饭。
小姑娘不好好吃饭,坐在那抱着随身听不撒手,听的摇头晃脑的。
东妈看不过去,一巴掌过去,把小姑娘手里的随身听抢过来,说道:“吃饭!现在不好好吃,一会儿喊饿可没人给你做!”
小姑娘一瘪嘴就要哭,东妈又一指,说道:“你敢哭一个我看看!憋回去!”
一物降一物,小姑娘果然只敢打雷不敢下雨。
看看东爸,东爸不理她。
又看看自己大哥,这个犊子正把脸埋在碗里嘿嘿乐呢。
小姑娘气不过,在桌下用力踢了自己大哥一脚。
东妈急了,又要上手,许文东赶紧拦下,揉了揉许文蕙的脑袋说:“小孩子嘛,就喜欢个新鲜,饭桌上您就别说她了。”
东妈说:“你就不该给她买这东西,满县都没有一个,这么多钱能买多少只猪羔子!”
许文东给小姑娘夹了块肉,说道:“穷养儿富养女,您咋对文方我都没意见,但是不能亏了文蕙。”
“女孩儿就得从小见世面,使劲儿对她好,将来才不会被那些臭小子几句花言巧语就忽悠去。”
听见大哥帮自己,小姑娘嘿嘿一笑,朝东妈哼了一声,端起碗大吃特吃,同时还不忘在心中为自己二哥默哀几秒钟。
叫你平时不知道嘴甜点,总和大哥顶着干,这下要被穷养了吧!
等你回来看见我的随身听,眼睛还不得掉地上。
小姑娘越想越开心,竟是吃吃笑了起来。
东妈说:“你就惯着她吧!”
许文东笑了笑,没说话。
东爸的酒盅空了,许文东赶紧给东爸续上。
爷俩又碰了一杯,东爸问:“你那边的活儿,稳妥么?”
许文东点头道:“您就放心吧,都是合法生意,我可是在工商局注册在案的正经公司。”
东爸点了点头,说道:“我是跟不上时代了,你好好做,走正路!不要搞那些邪门歪道!”
“哎,知道了,爸。”
东爸继续说:“俗话讲,穷不倒志,富不癫狂。我看你倒还好,凤义你也要说他,别抖!这人要一旦嘚瑟的没边了,就离倒霉不远了。”
“哎,知道了,爸。”
东妈说:“行了,别絮叨了,赶紧吃饭。”
吃完饭,东妈把碗筷洗干净,一家人围坐在炕上聊天。
往常舍不得买的瓜子花生和糖果装了满满的两大盘子,都赶上过年了。
东爸在地上试着那件苏联的灰色呢子军大衣,一边试一边问东妈:“媳妇儿,你看腰这儿是不是有点窄?”
东妈白了东爸一眼,说道:“不窄啊!正好!赶明儿穿到厂子里去,还不得把你宋大妹子迷晕了啊!”
许文东一口大白梨差点喷出来,东爸恼羞成怒道:“当着孩子面你说胡说啥呢!啥宋大妹子!”
东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再说下去容易把东爸这头犟驴惹急眼。
许文东把那条宝石项链拿了出来,要给东妈戴上。
那颗绿宝石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岁月的痕迹,反而是苏联特产的紫金钻托和项链还是那么闪耀。
许文东听说,这种紫金和黄金不同,会越戴越亮,根本不用去金店清洗。
东妈见许文东从兜子里掏出这么个东西,顿时艾玛一声,叫道:“这孩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就那么搁兜子里拎回来了?被人摸去咋整!”
许文东笑道:“没事的,您戴上我看看。”
东妈已经开始抹眼泪了,看得许文东有些心酸,东爸也脱下大衣,坐在炕边说道:“你看你哭啥,孩子给你买的。”
“我心疼我儿子不行啊!他在外面赚钱那么容易呢!”东妈吼了东爸一句。
“从没见你个老东西给我买点啥,一穷二白地就给我娶到手了。”
“那是我有本事。”东爸小声嘟囔道。
许文东递给小姑娘一个眼神,许文蕙会意,站起来抓起项链走到东妈身后说:“妈,我给你戴上!”
让人沉醉的绿宝石和高贵的紫金静静地躺在东妈略显粗粝也并不白皙的脖颈上,形成了刺眼的反差。
“儿子,好看么?”东妈问。
许文东用力点头:“好看着呢,妈!你就好好戴着!可打扮人呢!”
东妈不好意思地笑了,对着镜子摸了摸绿宝石,笑道:“天天种地喂猪的,哪能一直戴着。”
“在屋里戴一会儿美美就行了,给你留着将来娶媳妇儿,给我儿媳妇儿戴。”
许文东拍了拍东妈的手说:“您呐,就别操那么远的心了,好好戴着吧。”
“再过一段时间吧,咱家就搬到街里去。我想想办法把文蕙转到实验小学,毕竟是县里的小学,还是比咱这乡里的好一些。”
“文蕙的路还长着呢,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到时候我爸去上班也方便,再不用来回骑几十里地了。”
东妈连连摇头说:“不去不去,我和你爸在这儿住的好好的,可不搬,你挣点钱就好好存着,留娶媳妇儿吧。”
“再说我走了,我这两头猪咋办!谁伺候!”
许文东说:“给隔壁张婶吧,让她好好伺候着,过年咱家只要一头猪,那头给她。”
东妈赶紧摇头道:“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东爸也说:“刚说完你,转头就忘,嘚瑟啥啊!刚挣俩钱就要往街里搬,再挣俩钱是不是还得给我和你妈搬燕京去!”
“人呐,三穷三富过到老,我和你妈就在这儿住的挺好。真给我俩接城里去,我害怕压不住那福。”
得,许文东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被爸妈一顿喷。
故土难离,老两口到了街里没啥认识人,又舍不得农村这几间房和老母猪,不愿意搬可以理解。
慢慢来吧。
一家人一直聊到深夜,第二天一早许文东就要回绥分河。
临走的时候,许文东给东妈留了一万块钱,让她别心疼钱,半年必须花完。
东妈没好气地捶了自己儿子一下,心里美滋滋地把钱藏了起来。
“你和凤义到街里了,再去看看你凤贞姐,不能让人家说你这么大孩子不会办事儿。”
“哎,知道了,妈。”
“出门在外地注意安全,见着凤义头上的伤,你爸昨天又给他还在部队的几个老战友打了电话,估计这几天就能有信。”
“知道了,妈。您有事找我就去村委会往我留给你的电话号打电话。我走了啊!”
东妈看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又开始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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