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忆

    我从梦中猛然惊醒,外面阳光大作。

    看这样子,根本不是早上,我可能睡迟了,果不其然,当我看到手腕上电子表显示是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我长叹一声,脑袋落在了枕头上。

    今天竟然没能起来。

    白色的炽烈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照进来,台灯早就不亮了它耗光了发电机里所有的汽油。一些飞舞的灰尘在白色的光柱之间穿梭,像是一群上升的精灵。

    我踢开被子,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下了床,身体已经好多了,可以说是完全恢复了,那些睡前还在隐隐作疼的伤口,此刻被焕发着生机的细胞填满,我深呼吸了一口,感到分外舒爽。

    推开房门,商人没来,或者等的不耐烦已经走了,他可没有叫我起床的义务。

    我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房子外面除了正午的风声,还有什么细微的响动。

    可能有什么人或者东西来过我的庇护所,我睡的和死猪一样,自然不会有反应。

    我钻下储物格,拿出一条“”形的水管,那是我前几天从外墙上拆下来的,固定它的钉子很不牢靠,被我用小锤子砸断了,铁管就这么落到了我的手里。这玩意比钉板沉,用来战斗或许有些沉重,但是它够的很远,还能像斧头一样砸。

    声音是从屋子外面传出来的,我小心翼翼的移开堵房子侧面那个破口的大衣柜,露出仅容我一人通过的缝隙,然后挤了出去,我不想从正门出去打草惊蛇。

    那个声音明显拖动着什么很沉重的东西,我听见金属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往那个方向一看,围栏后只有密密麻麻的草从。

    我的庇护所被草地包围,它们长得虽然没多高,但是里面也能藏东西,我顿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晚上踩到了我放在围栏缺口处的那个捕兽夹,那是所有捕兽夹里面差不多是最重的一个,两千克左右,我提在手里都够呛,这个捕兽夹是以前的探索队留下的,我认为那是用来抓熊一类的东西用的,至于森林里有没有熊我就不知道了。

    果不其然,当我拿着铁管摸到围栏的缺口处的时候,我看见地面上有一个深深的捕兽夹的印痕,周围还有黑色的血迹,地面上有一道拖痕进了草丛,捕兽夹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它受了伤,拖着捕兽夹进了草地的深处。

    我皱了皱眉,黑血。

    只有死了的生物的血才是这个颜色,我在我的电视机上面收看过一个节目,死人流出来的血才是黑色的,不过那是在法医的手术台上面,死掉的东西不会流血,除非你切开它的血管才能看见块状的凝固的黑色血块像冬天里水管的冰一样一节一节掉出来。

    死物怎么可能拖动捕兽夹

    想到这件可怕的事,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看着那个消失在草地里面的拖痕,我打了个冷战,正午的太阳洒在我身上,根本不能带来一丝温暖。

    想起昨天婚礼上的“裂头怪”,我退了几步,屏住呼吸仔细聆听,那玩意拖捕兽夹的声音已经离我很远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我拿着铁管,在路上蹑手蹑脚的跑起来,悄悄的绕到草地的另一边准备守株待兔,我可不想在草里和它打丛林战,尤其是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啥东西的情况下,很容易就会着了道。

    我藏在一棵树后面,注视着前方长一百米的草地,再等一会儿,应该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一阵风吹过,草地像海面一样泛起了波纹,就像麦浪一样美,不过这美丽却隐藏着杀机,汗珠从我的额头滚落,我甩了甩头,深呼吸几口,默默的计算着那玩意的速度和路程。

    草地里面出现了一道异常的波纹,在海浪一样的波纹之间虽然不起眼,但是像鱼雷一样拨开两边的草朝我射来,我很难不注意到。

    一个白影窜出了草地,我完全躲在树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当我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之后,我哑然失笑。

    那只是一只白兔。

    它像是见了鬼一样从草地窜出来,一个跳跃跳上了四十多厘米高的路面,然后朝着我的藏身处飞奔,像一辆汽车一样在路上带起了烟尘,我吹了个口哨,对着它抬起了脚,示意它靠边走。

    白兔看见我,调整了一下“航向”从我的脚边蹿了过去,跳到了一块大石头后边,鼻子呼呼呼的喘着气,一双机灵的大耳朵在空中摇来摇去。

    我们对视了一眼,白兔看了看我就对我失去了兴趣,它一直望着草地的方向,我这才意识到草地里还有别的东西,兔子根本不可能拖动两千克重的铁捕兽夹。

    也许它在逃避那个东西。

    风停止了,我听见一阵细碎的哗啦啦的声音,是我的捕兽夹在地面被拖动的声音,我顿时紧张起

    来,握紧了手中的铁管。

    白兔的大耳朵转向了那个方向,没有犹豫,刷的一声跑了,像一道影子一样钻进草丛。

    我咽了口口水,金属声离我越来越近,我还能听见沉重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一个古怪的,硕大的头颅从草地里钻了出来,仅剩的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看向了我。

    那是一只巨大的狗。

    比起我上次碰见的狗,很明显它很不正常,半边身子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森然的骨头暴露在外,硕大的狰狞头颅上,一只眼睛闭着,另外一只眼睛散发着血红色的光,口中尖利的狗牙带着粘稠的唾液,看上去凶恶至极。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可能活着呀。”我看着它腿上拖着的几乎要夹断它整只脚的捕兽夹,喃喃自语,就算没有捕兽夹,光是它身上的伤口就不可能让它活着了。

    它发现了藏在树后的我,费力的拖着捕兽夹跳上了路面,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我看着布满灰尘的路面上多出了一道黑色的血迹,流出这样黑色的血,这玩意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再站起来

    眼前诡异的一幕令人发憷,我从树后走出来,在路面上缓缓后退,和它保持着距离,它拖着捕兽夹向我靠近,速度很慢,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注意到巨犬的头上有一个伤口,一朵蘑菇从它的伤口中长了出来,像是一朵迎风飘荡的小花。

    我握紧了手中的铁管,下定决心朝它走了过去,在开阔地,我没什么好怕的。

    巨犬低沉的咆哮声从喉咙间发了出来,它停住不动了,在我离它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它忽然猛的暴起,然而那个捕兽夹实在太重,它又失去了一条腿,所以只往前挪动了三十厘米的距离,就落在了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我后退一步,静静的看着巨犬,巨犬的眼中凶光不减反增,恶狠狠的盯着我。我握紧铁管,把形的头对准狗头打了下去。

    半个头颅几乎被我砸烂,它在地上抽搐着,腥臭的血液溅了我一身,我又补了几管,直到把狗头连同里面的蘑菇一起砸了个稀巴烂为止。

    “哐当哐当”

    打桩机一样的声音传出去很远,草地里面的麻雀被惊飞,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太阳升的很高很高,光晕从一样的白云之间投了下来,在我的瞳孔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风又吹了起来,草地和森林发出簌簌的声音,还有虫鸣。

    我看着已经发红的双手,丢掉沾血的铁管,走到树旁边休息。

    脑子里想起昨天梦境中的最后一句话:“你不该来这里的茸茸熊”

    是啊,我为什么又要来到这个见鬼的森林呢我看着被树冠分割的细碎的太阳,陷入了沉思。

    那天,我在华沙的研究所一如既往的上班,当我吃完最后一个甜甜圈的时候,我看见门口两个穿着制服的家伙终于走进来了。

    他们似乎在等我吃完早餐,就那么站在玻璃门后,完全无视身旁穿行的人流,像是两尊雕像。

    特鲁别茨依科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他们好像是找你的。”

    “找我”我吞下甜甜圈,喝了一大口咖啡,问道。

    “我听值班的拉斯维扬斯克说,他们是莫斯科派来的人,一大早就在外面等研究所开门呢,先去了所长办公室,签了一堆东西,不知道要干什么。”

    “内务部”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制服不像,你看那些家伙穿的和一样一身黑,不像是内务部的人。”特鲁别茨依科说道,他目光闪烁,看着那两个家伙拨开人群朝我走过来,他转回去不说话了,眼神中很是担忧。

    半夜把人带走是这些家伙的专长,既然是大白天来找我,我应该也没什么好怕的,我擦了擦嘴,把嘴边的糖屑擦掉,然后看着这两个人,他们一个高大,一个较为矮小,不过也比我要高,看上去很有压迫感。

    为首的高大男子说出了我的名字,我点点头。

    “我们是调查委员会的工作人员。”高大的男子自我介绍道。

    “找我有什么事吗”虽然不知道“调查委员会”是什么东西,我问。

    “首先是一个通知,您,博士,已经正式解除和波兰华沙国立生物研究所的劳动关系。”高大男子面色冷的就像一块冰,他吐出来的字也毫无感情。

    “你们做了什么”我大惊失色,周围的同事们也纷纷侧目,特鲁别茨依科更是惊讶的张开了嘴。

    难怪这些家伙在所长办公室呆了那么久。

    “不经过我本人的同意,谁也没有权力这么做”我几乎是拍了桌子,站起来和高大男子对视。

    “博士,这是同志的直接命令,请您遵守。”高大男子脸色根本没有波动,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眼皮甚至眨都没眨。

    “”我傻了眼。

    街道和两边的车流在飞速倒退,我开车往公寓的方向驶去,脑子里面像在打雷,副驾驶座上的公文包里放着一份文件,如果这两个家伙给出的文件是真的的话我认为不可能是假的。那我就被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戈尔巴乔夫同志亲自点了名,去年的苏共二十七大任命他为。

    我被从华沙紧急抽调到了“区域。”,“调查委员会”需要我的专业知识。

    至于这个“区域。”一直是一个谜,它位于波兰的东南部,是军事禁区,除非得到授权,否则谁也不能进入那里,我目前得到的信息就这些,其余的,都是冷冰冰的“无可奉告”。

    我拉了拉后视镜,那辆黑色的轿车就在我后面跟着我,高个子男人开着车,矮个子在副驾驶,他们会在我回家收拾东西之后带我去机场。

    汽车拐进城堡广场大街,在公寓面前停稳,我走进公寓,一口气上了几楼,然后敲开了家里的门,开门的是奥维丽娅,她正在织毛衣。

    “嘿,很抱歉。”我尴尬的笑了笑。“我得走了。”

    奥维丽娅脸上的表情从我忽然回家的意外变成了震惊,她手里的毛衣针掉在了地上。她看了看我背后两个黑衣人,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你不能总是这样消失。”她的眼中有了泪光,我听见她呼唤我的名字,然后是拥抱,我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时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能麻烦你照顾照顾苏莱克吗”我提着大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了看客厅里面的小狗,眼眶有点发酸。几分钟前我最后给它喂了一块饼干,摸了摸它的头。

    “当然,当然。”奥维丽娅轻轻的说,她在我耳畔轻轻的一吻,然后我松开了她的手。她柔弱的靠在门框上,眼睛里全是不舍,但这并不能阻止我的脚步。

    家门在后面,世界在前方。

    安10在云层中穿梭,这架飞机是安东诺夫设计的,能载84名旅客和35吨的货物,但是除了驾驶员,此刻整架飞机就我们三个人。白云在机舱外飞速的倒退,我眷恋的看着绿色的原野在下方离我越来越远,起飞五分钟,我们正在离开华沙。

    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我的身旁,矮个子的人看了看表,说:“可以了。”

    他递给高个子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那是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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