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
闻磬的视线从下往上,不由自主将他身上诸多痕迹纳入眼底,尤其是颈侧一枚红到发紫的印记,惹得他不由自主舔了舔下唇。
于那水底宫殿战斗时,他体内的春蚕异动并未停止,再经洛易歌此战,他浑身热血仍未冷静,如今又有这般景致在怀,他黑眸中起了漩涡,像是要把眼前人完全吃进去。
掐在颈间的力道收紧,似在回报他先前的行为。
闻磬灼热的鼻息呼出,洒在林朝鸣手腕上,伴着一句低低的解释,“你失去意识后,我与她缠斗不久,就被丢入一方铜镜,再醒来时便是如此。”
他将脑袋抬高了些,直视林朝鸣的面庞,先前他以为是幻觉,如今再定睛才确定,林朝鸣的五官确实在一点点变化,忍不住抬手去抚这张面颊,想知道这变化因何而成。
林朝鸣掐着他的手骤然再紧。
“你的脸……”
他看到闻磬面上的黑鳞竟在寸寸消失,很快那被覆盖的半边面颊肌肤就变得格外光滑,非但如此,这面庞还在不断地调整、改变,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不断重塑。
气息被阻,闻磬不得不反手将林朝鸣的动作扯开,声音变得沙哑稍许,“你的面容也在改变。”
他自然地抬手,欲要拉出一道魔镜。
力量游走半晌,闻磬面色微变,最终竟是以灵力拉出了一面水镜——
水镜就在床沿,如实映照出他们俩此刻纠缠的模样。
分明是剑拔弩张的情境,却因林朝鸣坐在闻磬腰间,身上还带着许多暧昧不清的痕迹而让整幅画被染上声色犬马,唯一让林朝鸣觉得自己在这世间还留存一点颜面的,便是这镜中所照的两张脸,已经不再是他们原本的模样。
漆黑如墨的长发从身后垂落,非但没遮掩住什么,反而更勾勒出上位那人的细腰,仿佛不盈一握。
林朝鸣听见自己脑海中“轰隆”一声响,有热度不受控制地蹿上头顶。
还是闻磬不动声色地换了几次呼吸,闭上眼睛出声将他的注意力扯开,“听闻一些上古神物,能封存时光,或许我们被丢入某位大能留存的过往中,才会连模样都随之幻化。”
林朝鸣曾经在逍遥宗藏书阁待过,所见所闻不比他少,“嗯”了声算附和他猜测,视线却仍盯着他,顶着通红的脸,强将话题续下去。
“我要问的是另一件事。”
“现在你以道心起誓,往下回答我的内容需句句属实,不得有诓骗之言。”
闻磬握着他手腕的力道收紧,重新睁眼的时候,眼眸深处竟有红光异现,与七杀剑身有异曲同工之感。
“……起誓无妨。”
“但你确定要在我身上坐着听完?”
-
水底宫殿。
洛易歌将所有人都丢入那面铜镜之后,身边的女鲛终于没忍住,出声问道:“王,您是否认错……”
“不可能,”洛易歌抬手抚摸这面铜镜,镜框边缘的棱角都变得圆滑,花纹更是模糊,“自六千余年前,我率妖族残部避来人间,往后每一天,只要倦怠稍许,妖界往事便历历在目,叫我片刻不敢忘。”
她的指腹从这面抚摸了千百次的铜镜边缘掠过,唇角的弧度都变得格外温柔,片刻后,洛易歌收回动作,略一侧头。
“雨润,我已警告过你,人族狡猾,切莫尽信,”她浅绿色的眼睛里覆上一层薄冰,温柔消失殆尽,语气中都是冷冽,“为何在我闭关这些年,你竟与这南楚的皇帝勾结上了?甚至还为他诞下后代?”
那瞳色幽蓝的女鲛即刻匍匐在地,身躯颤抖。
“吾王……”
她咬着唇,再不见方才于水面上呼风唤雨的模样,“林湛,他与旁人不同,十九年前,我为您出宫觅药,不巧被人族修士发觉行踪,重伤归来时,是他救了我。”
“他精心照顾我许久,在我为他诞下一子后,因此子命薄,他又为这孩子费尽心思搜罗各种秘方,甚至不惜借他人性命为我儿延续,求吾王明鉴,他是真心待我的。”
“孽缘。”
洛易歌闭了闭眼睛,掌心有寒意初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你年岁尚小,未参与当年大战,可人族修士如何给仙族当走狗、屠戮我妖族同胞,致使你我如今龟缩在这地宫不能出,我族血泪都被你忘了个干干净净么?”
雨润肩膀颤抖,有水痕划过眼角,落地成一颗颗雪白的珍珠。
她请罪道,“雨润不敢,此事皆因我而起,请吾王降罪。”
洛易歌杀意已现。
但她并未动手,转而看向铜镜里那被云雾掩盖的画面,即便什么都无法看清,她依然生出几分猜测来。
一枚冰棱在洛易歌指尖若隐若现,“我问你,章菀为何入宫?”
“林湛于天元八十三年、即大兴二年广开后宫时,她作为秀女被选中,”雨润仍不敢抬头,知无不言,“章菀不过一介凡人,缘何让王记住她的名讳?”
“凡人?”
洛易歌冷冷一笑,“凡人身上可没有这么重的鬼气,她一家可是酆都的大人物,即便如今酆都被三大世家五大门派瓜分所剩无几,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凡间给一寻常帝王当妃。”
说到这儿,她骤然想到什么,“方才那位六殿下便是章菀之子?他身上可有何异常之处?”
雨润踟蹰片刻,犹豫着低声道:“确有一处古怪……”
她说:“我儿晨曦命数断绝,近些年全靠禁-术维系,我早看中这位六殿下,可惜,先前他从未满足条件。”
“嗯?”
“这位六殿下,自生来便不是常人,他魂魄不全,仅有两魄在身。”
洛易歌面上神情复杂,看向雨润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想到她与那林湛的孽缘皆因自己而起,种种思绪,最终成了一口叹出的气。
“凡人三魂离体,七魄必散,这个六殿下能以两魄之身长成这许多年,你就该知道这背后必定不简单……罢了,还有么?”
雨润小心地抬起头来,幽蓝色眼中带着几分迷惑,声音不自觉放慢:
“冬至前一日,他率宫人于御花园湖中冰钓,不慎落水。救起后,我派去的人借探病名头,本想知晓他生死状况,谁知……他们回来禀报我,说这位六殿下落水一趟,魂魄全了。”
洛易歌:“?”
觑着她神色变化,雨润小声道:“盖因如此,我才决定拿他当我儿今年续命的药引。”
洛易歌抬手扶额半晌,终于找到一句出口的话,“随我去御花园湖中一探!”
-
铜镜小世界。
林朝鸣随手从床边拎起一件衣裳套上,单手撑着床沿,光着脚站在了地上,如今他五官轮廓柔和,气质儒雅,唇不弯自笑,与南楚六殿下那副阴郁的气质不同,换了张脸,竟更贴近闻磬记忆里这人上一世的模样。
闻磬随意拉过被子挡住腰部以下,枕着左手手臂,举起右手发了个道心誓。
话音刚落,床前的人疑惑便迫不及待地落下:“你与这位洛易歌,是何关系?”
“无甚关系,”闻磬随口应他,“我方才搜罗记忆,从上一世到现在,从未……”
说到一半,他又自顾自地停下来,“或许见过,但我忘了。”
林朝鸣稍稍眯起眼睛。
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差,闻磬抬眸看来,眼中浮出几许无奈,很快开口解释:“上一世,天元一百零一年冬,我不堪忍受南楚这位六皇子折磨,刚将他挫骨扬灰,却遭章菀追杀,重伤后辗转落入逍遥宗,被你师尊当做炉鼎,赏赐于你。”
“你悉心照料我十年,期间章菀又携鬼族势力暗中追杀我,我浑身筋脉已废,无法再修灵气,不得已逃至魔族地界,欲修炼归来,以抗劲敌。”
后面的内容林朝鸣清楚。
“二十二年后,你确实修炼归来,逍遥宗上下,无人能与你为抗。”
那时候的闻磬多风光啊?
杀旧敌、灭仙门,顺手还把他这个被当做人质的救命恩人也给宰了,从此闻磬在这世间当是真正的逍遥自在。
闻磬听他语气平静,身上却已泄露出杀气。
沉默半晌。
他缓缓接道:“我缺失了修炼间这二十多年的记忆,等我醒来,见到的便是七杀剑刺入你身躯的画面。”
时至今日,闻磬都觉得自己那二十年的修炼成果,是以走火入魔为代价的。
林朝鸣:“……”
他本以为自己被对方一剑劈下的碎石砸死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他死了,闻磬竟然还做出了鞭-尸这等丧心病狂的行径?
他浑身都被一股难以自抑的怒意燃烧,甚至没注意到身体表面已经浮出火焰,再出口时的冰冷话语淬着难以描述的痛恨。
“我一直想问,你究竟与我有何等深仇大恨,待我死于山石下,竟还要将我尸身拖出——”
火焰点燃了他的衣角,延伸到床帏。
闻磬眼中映出这寸寸化作灰烬的床榻,瞳孔缩了缩,闪身避开这火焰的弥漫,慢半拍问道:“尸身?山石?”
他愣了一下。
记忆中的画面闪现,一身红衣的林朝鸣心脏被七杀剑刺透,鲜血将身下土壤都打湿,却侧过头冲他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抬手凝出水系术法,想将这火扑灭,谁知却反倒助长了火焰,重重火海将殿内的一切都要化作飞灰。
有人从院外急急忙忙地赶来:“凤君!凤君今日怎么了?何人胆敢惹怒您,竟引您用出这红莲业火?”
林朝鸣身形一顿。
闻磬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愣住。
只见那燃尽一切的红莲火,将林朝鸣身上刚披的布料烧得干干净净——
换言之。
来人将他浑身的斑驳痕迹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颈侧那枚紫红色的,显是被人狠狠啃咬才留下的痕迹,周围一圈牙印都依稀可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连夜离开妖界吧,儿子,我们凡人一般管这叫社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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