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乘风在一周以后见到了他想要的人。
当时许乘风正在餐桌上吃早饭。他招呼刘管家去市场里买一条最新鲜的蛇来,他突发奇想想吃蛇羹,“抓来蛇的时候,让我玩一会。我要亲自剥他的皮。”
刘管家伺候许乘风从襁褓到现在,对许乘风的性子或多或少都了解,“少爷对蛇的品种有要求吗?”
“……”
许乘风听到了些响,没搭刘管家的话。从客厅到大门口四十余米,他的目光就像是会穿针引线似的,笔直地落在门口,甚至没顾上被不自觉从手里滑落的勺子。
有滴浓汤溅起来,烫在他手背上。他没去擦,任由那浓汤烫着,自己风干,那块皮肤像是有自觉似的,隐隐紧缩着,就好像无形之中有张嘴轻轻在吸吮着似的。
许乘风盯着许南川领进来那小屁孩。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屁孩。漂亮的,精致的,凌厉的小屁孩。
许乘风觉得这偌大的空间忽然小的像是一只舟,在缥缈无边的大江大河上摇荡,连同他的心脏,也一起飘飘荡荡。没有着落。
小屁孩背着个破书包,一袋行李,头发三七分,有些长了,没打理过,野蛮地生长,反而衬得整张脸更加玲珑。刘海尤其长,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细长,睫毛浓密得仿佛春水池边的杨柳树,枝叶茂密得都要探入那湖水里。
但是因为眼睛很黑。就像是未知的宇宙之中潜藏着的会发光的黑色物质似的。神秘又让人一步步想探个究竟。
这张脸,尚且有些少年气,但已经显出几分凌厉,尤其他嘴唇薄得像是女人的胭脂水粉随意点了下在他脸上似的,看上去凌厉的仿佛不近人情。
许乘风觉得,他跟那男孩之间的空间,就像是这男孩黑漆漆的眼睛里迸射出来的光线照耀下的一节火车,车头是他自己,车尾是这个小屁孩。从车头到车尾,仿佛从北京到上海。一个肃穆神秘,一个热烈新潮。
这男生拔得很高。但比许乘风略微矮三四公分,又比许乘风瘦削。但这男生身板子长得好极,肩膀宽,腰部窄。两条腿又直又细,尽管穿这条泛着旧的运
裤,也掩不住他一直到底如同筷子似的双腿。
许乘风不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男生,那男生也任由他上下看,毫无畏惧。许乘风好像上了瘾似的,又拿起勺子舀了点浓汤,故意往自己手背上溅了一小滴,他细细感受着那浓汤灼在手背上紧巴巴风干的感觉,像是有一张嘴在不停接地吸。
许乘风直勾勾看向那男生的嘴唇,问许南川:“他谁?”
许南川:“林清野。”
许乘风依旧看着那男生,那男生也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我之前说的,都满足吗?”
许南川:“对。他会做你一个人的管家,也做你的陪读。”
许乘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放弃了最初还心心念念的蛇羹这个玩意儿,起身像是打量一个新搞来的宠物似的,走近林清野。
他绕着林清野走了一圈,离的很近,他甚至能闻到林清野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最后他站定在林清野跟前,手指着林清野,“你——”又指向自己,“归我。”
你——归——我。
许乘风站在那,恣意张扬,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简直比古代皇帝还□□,仿佛选妃似的,理所当然把这人的所有一切全部都收归己有。
-
许乘风的卧室里。
许乘风的卧室有九十多个平方。内含他的衣帽间,他的洗浴室,他的书房。布置得像是酒店总统套房似的。他真正睡的卧室地上全部铺满了七八厘米厚的毛绒毯,同时摆放了一张超大size的双人床,一个棕色皮质的沙发,一个茶几,其他啥也没放。
这卧室最神奇的在于灯光和窗帘。窗帘全部拉上。整个房间也没有按上任何一盏灯。乍一进去,暗得像是没有星星的夜里似的。
许乘风一进来就登上了他的沙发专座。
然后继续打量他的小管家。
黑暗赋予人视觉上进一步的敏锐,许乘风感觉到这人的眼神仿佛无声的静电淌在他身上,让他浑身都打了个机灵——这种莫名的刺激就好像打通了他天灵盖上每一个神经末梢,爽得他头皮发麻。他惬意地往后一仰,整个人舒展开来:“林清野。”
林清野颔首:“嗯。”
“林清野。”
林清野刻意收敛起他身上所有肉眼可见的锋芒,恭敬
而顺从,“我是。”
许乘风叫上了瘾,麻酥酥的爽感散发在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里:“林清野。”
林清野的眉眼也往下垂了垂,温顺得不像话:“我在。”
“能保密么?”
“能。”
“会打架么?”
“会。”
“我所有一切问题你都要回答。绝不隐瞒。我要知道你一切秘密。”
“可以。”
“24个小时都在我身边。随叫随到。同吃同睡。满足我一切要求。”
“嗯。”
“只听我的。”
“只听你的。”说这句话时林清野的语速比许乘风的慢了不少,一字一句,仿佛在无声地传递这份承诺的重量似的。
静了静。
许乘风毫无表情地发号施令:“好。那你脱衣服。”
林清野神情上没有任何反应。他开始静静地脱衣服。他一边脱,一边许乘风就继续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这样?”
“你让我问。我就问。你不说,那我就不问。”这是林清野进来以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淡淡的,有点儿疏冷和刻板。但听上去不会让人产生任何不适。
末了,他才抬起眼皮来,漂亮的眼睛像是雾蒙蒙的西湖水上一艘乌篷船:“脱完为止么?”
“继续——”
静的连根针掉下都听得见。
许乘风盯着林清野的每一个作。任何一点细微的响都不放过。他的眼神锐利得仿佛在看自己的猎物,而身体却慵懒懒地靠躺在沙发上,竭力得看上去漫不经心。
许乘风在黑暗的房间里看见了男孩的像是白玉一样的身体。整个房间忽然之间像是掉入了无限膨胀中的宇宙里,漫无边际,暗无天日,而眼前的男孩就像是璀璨的银河系,光彩熠熠,远远看,像是一环玉镯。
许乘风觉得这个男孩的身体无限地接近,无限地满足了他隐秘的,可怕的,疯狂的好奇心。
他常常妄想知道这世上一切隐晦的秘密。他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个神经病。但他已经无所谓了。他只需要有人可以告知他他想知道的秘密,解开他难以启齿的困惑。
就像他好奇他那些猥琐的行为,面前的这个男孩会不会也做;
就像他好奇电视剧里一张嘴和另一张嘴碰在一起到底是怎样的
触感;
就像是他好奇为什么他喜欢一边□□一边吮手指;就像他好奇别人喜不喜欢这样,会不会也这样做;
就像是他好奇别人的身体和自己的是不是长得一样。
他好奇这世上别人不敢好奇也问不出口的一切。他好奇从高楼上跳下去到底是怎么个痛法,也好奇掉进水里溺死到底是怎么个难受。他好奇宋织和许南川到底心理每时每刻都在想些什么,都是怎么看他的。
他好奇一切。却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能够为他解答。一旦他问,那他就是神经病。没有人愿意把这些隐晦的,羞耻的问题问出口。
许乘风需要那么一个人,无条件容纳他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羞耻。同时拥有这个人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羞耻。他需要那么一个人,满足他所有邪恶的罪恶的百无禁忌的好奇心。
百无禁忌。
空气都像是静默了,整个房间乌漆漆的仿佛被蛀空了的牙齿,只余下黑褐色的牙垢空荡荡地支撑着这个空间。里面的一切,荒诞不经,奇异鬼怪。让人不适。
许乘风起身。他向林清野靠近。最后站定。
他一点点比对,一点点丈量。
最后他也脱下了外套,卸下一切衣装。赤|条|条的,像是一阵风吹过的秋天,扫下全部的落叶,只余下躯干。
他们面对面。彼此静谧地伫立。目光相对。就好像在照镜子。镜子外的实像是自己,镜子里的虚像是对方。许乘风盯着对方的表情,用只尖碰了碰林清野的匈尖,用手指戳了戳他身体突出的肋骨。
手指替代了一切的测量工具,就像是爬行类虫子敏感的触角,触及到的任何实物,都能敏锐地捕捉一切细微的感觉。温度也好,触感也好。所有一切。尽在那表层与表层触碰那一瞬间神经末梢所传达的刺激里。
一切都超出了许乘风从前所有的想象本身。
再往下。
视线焦灼,许乘风问:“我问你什么感受,你会如实回答我么?”
林清野的眼神一片清明,黑瞳散着熠熠的薄光,就像是月夜之下阴影处的水面,逆着光粼粼的亮:“会。”
林清野的眼神凌厉而干净,让许乘风天然躁的心有一种温柔的安心:“什么感受?”
“
有点冷。舒服。刺激。和我自己碰我自己不一样。还有,原来是这样。”
“什么原来是这样?”
“我和你,你和我,人和人,原来都是这样。都长这样。”
“你原来的时候也好奇?”
“嗯。”
“我也好奇。但是没人会说自己好奇这些事。他们总觉得这种事情很羞耻。”
静了静。林清野目光随意地扫过许乘风从头至脚,说:“不羞耻。”
许乘风指了指下方某个地方,“但是我这里长了个小小凸起。一直都有。一般人好像都没有。反正我在很多生物相关的书上没见过。你也没有。这样很奇怪么?”
林清野视线扫过,认真专注却又毫不显得刻意,说:“不奇怪。”
“要不要找医生看?”
“不用。只是很正常的一粒痣。”
九岁的年纪,父母常年忙碌在外,不管不问,周围照顾的人都是收钱来照顾的,总归不出于真心,或缺了几分真诚。当他需要向这个世界要一些隐秘的真相的时候,就像是有的大人得了些症状就百度一下然后总觉得自己生了绝症,有的小孩发现自己和别人那些隐秘之地不一样,也会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他们迫切地寻找安全感。哪怕是唯我独尊如许乘风,也迫切地需要一份安全感。许乘风听到林清野说的话,像是忽然放下心来,又粲然地笑,声音带着点冷意:“之前我想问我爸,他连好好沟通的机会也没给我——他们是不是有病?”
林清野不说话:“……”
许乘风声音提高:“你不觉得他们有病?”
“不觉得。”
“你只管跟着我说。他们才有病!”
“他们才有病。”
漆黑的小宇宙里。两颗相似的发着白光的小恒星就这样相遇,用一种宇宙间潜在的规律,默默认可了彼此的存在。
“林清野,是吧?”
“你以后叫管生吧。”
“只归我管的,我的管家。”
“管好我的一生。”
“顺便,你的一生,只管给我。”
“你所有秘密和羞耻,也全部归我。”
“我所有羞耻和秘密,也对你全部透明。但我要你成为我唯一的秘密。”
“管生,自此以后,我要你无条件服从我。我说什么你
都要打从心里认可我,我做什么你都要无条件支持我;哪怕全天底下所有人都辱骂我,觉得我是个神经病,你也不能。我要你永远把肯定我的话说给听,把支持我的想法用行表现出来。”
“你要让我知道你心里所有对我的想法。但是这些想法必须真正无条件地理解我,肯定我,尊重,支持我。你必须无条件的永远和我站在一起。”
“你的一切,包括身体,包括思想,包括所有一切,都归我。”
十三岁的小男孩像个帝皇一样嚣张地宣布了他的懿旨,骄傲地赐名。他那杀马特烫染的头发蓬蓬松松地,仿佛一顶量身定制的王冠。无声地彰显着他的专|制。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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