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情景，美好、漂亮，但也仅此而已，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名场面。

    可顾夜歌在远处，隔窄小的玻璃窗看他，心中却仿佛有巨大的洪流于心头呼啸而过。

    无数的时空交错，梦中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

    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连眨眼都不舍。

    也许这是有些骇人的。顾夜歌想，这样地被陌生人看着，他如果发现，会不会感到不快？这样的盯着，实在太不礼貌……可是……可是，她没法说服自己收回目光。

    很久之前在书上看到的段落涌上心头：

    “音乐在此降调，

    如同草间玫瑰，

    如夜晚凝露静挂石墙。”

    心之悸动，这一切于她都太过不可思议。

    顾则唯微微蹙眉，在手中的曲谱上修改了一个音节，沉思片刻，他转身对身边人道：“……”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预感，他忽然回首对着窗子看了一眼。

    女孩在此时转身离去。

    他只能看到模糊的深红，似乎是女孩的红唇。

    仿佛暗夜中的英式庄园，深红玫瑰藏在密叶中，只肯给他看一瞬惊华。

    雪色的光华一闪而过，是肌肤，还是窗外的阳光？他不敢确定。

    莫名其妙的熟稔感涌上心头，也许他是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

    但他分明连女孩的轮廓都没有看清。

    “August？”身边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顾则唯很快收回目光，神色回复了平静，目光重新落到了曲谱上，继续聊起了音乐，“这里……”

    也许只是错觉。

    “你好，我是李枸。”深棕长卷发的女子摘下墨镜，微笑地对着顾夜歌伸出了手。

    “你好。”顾夜歌笑了笑，仍有些心神不宁。方才她看顾则唯看得太入迷，差点忘了时间，耽误了下午的工作，好在最后还是清醒了，忙不迭赶了回来。

    甚至不能说走，她是在逃离，那男孩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太危险了，他随时都能让她疯狂，这简直不可思议……她畏惧这种力量，亦不想让自己失去理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简直是个妖精。

    心神都为其一颦一笑所操纵……这实在不可思议。

    她得冷静下来。过了界的喜欢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李枸身材高挑纤细，是非常典型的艺人身材，现实中偏瘦但上镜就是刚刚好。一双修长美腿，现实中看，她脸上的整容痕迹虽然有些明显，但一张脸的确非常漂亮，属于看得出整了，但并不是那种硅胶感满满的充气网红脸的长相，也有自己的辨识度在。

    顾夜歌对长得好看的人印象都不错，所以她其实对李枸还是很有好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方对她热情又礼貌，但是……但是，从对方不动声色打量她时的眼神、眼角眉梢的细微神态，她都感知到了一些让她本能地觉得不太舒服的东西。

    这让她下意识地心生警惕。

    “李枸？”在晚间和林子萱的通话中，她把自己的感受如实地告知了对方，林子萱的声音顿了顿，难得地有些严肃起来了，在顾夜歌看不到的地方，她在A4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然后无声地在上面勾了一个圈，半晌方道，“那你要小心一些，尽量避免和她接触。对了，今天你没有直白地表露出来这些？”

    “没有。”顾夜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之后才意识到林子萱看不见，她如实地说，“我们在一起练舞，她以前是学民族舞的，柔韧性不错，但是很多时候力度都不够，我今天教了她很久。”

    “柔韧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林子萱轻笑了一声，一点难以察觉的轻微鄙夷藏在优雅柔和的腔调中，让人无法听出，“她的柔韧感当然不错……”

    就是没有练过民族舞，也该被那些人练出来了。

    在哪里练出来的？不敢说。

    “她之前好像有挺好的舞蹈底子，但是和这次舞台风格冲突有点大……”顾夜歌有点为难地皱起了鼻子，想起今天下午练习室的练习，心情一阵低落，“她们……其实不能说跳得特别差，但是感觉完全不对。”

    方柯怡是科班出身，身段锻炼和仪态是必备功课，作为小花旦也没少拍武打戏，按理说学起舞蹈来驾轻就熟，但是……但是……真的感觉完全不对。

    按照她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李枸也有很好的舞蹈基础，按理说，她的年级比方柯怡小，应该更适合这种唱跳舞台一些，但她的表演比方柯怡还要不对味。

    这次的舞台是一首欧美热单，《BOM!》，整体的基调非常外放、热情、强势……一种极具力量感的性感。

    歌词也是非常之直白。

    方柯怡和李枸大多数动作都是对的，她们主要的问题是力度不够，动作软绵绵的完全没有感觉，《BOM》的编舞偏向于爵士与urban的混合，酷、力量、性感的元素非常多，舞台也应该是非常炸的那种，但她们两人的动作做出来，力度非常的软绵，完全踩不到点上，美则美矣，感觉完全不对。

    其实这不能怪她们，本身她们两人就是民族舞出身，舞种不同，注定风格差异巨大，这个真的不是像转变就一时能转变得了的，再者她们常年节食——这种节食和顾夜歌的节食不一样，顾夜歌主要还是靠运动塑身控制体型，毕竟她是唱跳出身，身体素质一降，唱肺活量不够，舞力度感不够，什么都得玩完，加上身/体先天就不是H型的，自始至终都没有追求过单薄纸片人的美感。

    腰臀比和骨架子摆在那里，她把自己饿死也没法和先天高瘦纤细的人比。

    顾夜歌的节食，是控制摄入量和只吃低卡健康食品，吃的东西难吃还吃不饱——但再吃不饱，她也是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地“吃了”的（为了避免不吃以至于代谢率降低，导致体脂率上升）。李枸那种大众追捧的纸片人高瘦，则真的是靠一天只吃一个圣女果这样纯饿饿下来的。

    这样的摄入量，她是真的没有那样的力气和肌肉，不可能表现出那种力量感。

    顾夜歌觉得这个不能怪李枸，但是……她依旧因为自己舞台无法完美而感到心情低落。

    “只是因为真的没办法吗？”林子萱眯起双眼，笑呵呵地道，语气像是诱惑夏娃的蛇，“你刚刚一直在说方柯怡做的动作都是对的，说方柯怡学得很认真，依旧很棒了……这些好话可是只字未提李枸，你真觉得她跳不好只是因为力量不够没办法？”

    “……”顾夜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妥协，“好我承认，接触之后我开始不喜欢李枸了。但是……但是……”

    她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很多可能都只是人际交流中无可避免的摩擦，她可以坦然承认自己不喜欢李枸，却并不认为这些一定就是对方的错误。

    比如对方要把空调温度开到最低，但空调温度开得太低了顾夜歌嗓子会很不舒服，练舞后一身的汗，她们的休息区都在同一个地方，李枸直接把空调方向调过来，冷风一吹，一身冷汗，顾夜歌觉得自己分分钟就会感冒。

    顾夜歌的习惯是30度以下都不会开空调，在李枸把空调调到最低的时候，她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李枸和她一样是嘉宾，她们三人共用这个练习室，顾夜歌可以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但并没有资格决定什么，她觉得空调太冷了，李枸觉得空调太热了，采纳任何一个人的建议都是合理的。

    但顾夜歌仍然觉得不太舒服，因为在她说“空调温度是不是太低了？我有一点喉咙不舒服。”的时候，李枸夸张而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这么热的天你居然觉得太冷了？奇葩！”

    好像顾夜歌觉得冷就是什么怪胎一样，而她觉得热就是绝对正确的，她就是宇宙中心，和她意见不合就是怪胎。

    顾夜歌：“……”

    其实顾夜歌的理想情况，是折中一下，把温度调到一个两人都可以接受的度数。如果李枸实在怕热，一定要调到最低温度，也不是完全不行，大不了她练完舞后去外面就是了。自己并没有资格因为自己觉得冷，就一定要把空调温度调高或完全不用。

    但她生气于李枸的态度，为什么自己觉得冷就是奇葩？不管室外温度多少，她在室内开最低温度就是很冷啊。

    “孩子气。”听完了她的叙述，林子萱没忍住，噗通一声笑了出来，“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她觉得，你没有资格和她提这些要求。在她眼里，你们是不平等的，所以她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为什么？”封闭的空间里，不用担心其他人听到，顾夜歌一时没忍住，直接反问了出来，“她有什么很好的作品吗？她有很强的实力吗？她有很惊人的美貌吗？她有很扎实的后台吗？她都没有！她凭什么这么对我！”

    “Honey.” 林子萱赶紧安抚，“冷静冷静……从你语气中……应该不止是因为这一件事？”

    顾夜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新鲜的委屈还没有完全封印住，此时林子萱一问就全都涌了出来，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说，有些事情她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只是本能地觉得愤怒，“我……我……我好讨厌她。”

    “她为什么一点理都不讲，明明按照规则是我赢了，可她一句话就直接拿走了我的C位，仅仅只是因为她想要……凭什么……”

    她有些语无伦次，可林子萱却冷静了下来，声音平静地打断了她：“所以，你不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