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芜君的名号,做拆字解。
即泽,为润泽、泽被之意;芜则田地荒废,野草丛生之处;君,亦君子。
一个可以连荒芜之地都润泽到的仁人君子,能得此佳号,可见其人品性。
也因此,众人方才被蓝曦臣的作法惊住了,全都不敢出声,更不敢冒冒然地去问,生怕触及了蓝氏人的霉头。
在场众人,只怕除了蓝氏三叔侄之外,便只有一向胆小怕事的聂怀桑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便是同样观察力惊人的魏无羡,也不会特意的去记那些不利于人的旁白,虽是看过,却也是过眼便忘了。
事不关及人命的话,魏无羡那向来都大大咧咧的性子使然,很少去关注这些东西的。便是记入了脑子的,也入不了心。
可是,如果别人不问,蓝曦臣便得过且过的话,他也不会是个能得到泽芜名号的赤诚君子了。
蓝曦臣分别向江氏、温氏和聂氏的该向各行了一个大礼,方才满脸肃穆的说道:“若是影像中的那些线索指向没有差错,那么,那位金光瑶公子害了赤锋尊、魏公子,并温姑娘一脉的手段,怕是我蓝氏流出去的。而且,还是经由我的手流出去的。”
众人闻之色变。
只有聂怀桑的神色了然,手中的扇子则被他攥得紧紧的。
未来的聂怀桑固然聪明,亦擅长伪装自己,但那是因为其兄长聂明玦的死使其心神大震,再加上此事关系着自己的生死,以及清河聂氏的存亡,这才让他不得不用最快的时间成长起来,成为一个与过去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一个面目全非的纨绔子弟。
而现在的聂怀桑,当然有他聪明的一面,但他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一种小聪明,而不是个能以天下执棋之人,亦还不到需要伪装自己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所以,他没有,更无法去装作自己毫不知情。
因为,聂怀桑却是凭着影像中的蛛丝马迹,已经大致的推断出了许多有用的线索了,只是他从来不说而已。
温情最是磊落的一个人,她并不是个会纠结些过去和未来之事的人,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现在。而且蓝曦臣虽是有亏,但他日后想必也知道了真相,甚至很可能便是因此事而将思追的温姓改为蓝姓,将其庇护于姑苏蓝氏门下的。
所以,虽是影像中的岐黄一脉被灭,一开始温情虽是愤慨过,但她终究做不到胡搅蛮缠。更何况她亦是赞同蓝忘机的那句话——没发生就是没发生,实在不必纠结这些没意义的事情。重要的,还是未来安好。
因此,温情是最先表态的。
她站了出来,同样给蓝曦臣行了礼,道:“蓝宗主,温情相信你的品性,亦相信你既然已有了防备,日后便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也请你不必再自责了。人生在世,哪里有那么多可供你悔恨的未来呢?只求日后问心无愧。”
岐黄女医,果然无愧于女中豪杰之名。
温情一介女流既然表了态,魏无羡也不甘示弱,更何况他才是众人之中心性最为豁达的那一个,即使关乎自己的死,他也毫不在意。
“在云梦时,我便听说过‘万里赴泽芜,君子皎如珠’。亦常深思,能得蓝氏双璧美称的两位姑苏公子是何等风采。我与蓝宗主并不熟悉,但昨日与蓝湛虽有些不愉快,可也无法否认他的优秀,而蓝宗主做为蓝湛的兄长,又是世家公子榜排行第一的人物,想来与蓝湛比,亦是不差的,是以,蓝宗主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魏无羡笑着给蓝曦臣行了礼,也不劝慰,只是说着自己的见闻:“影像中虽是屡屡提及金光瑶之名,但他本身于我来说并不存在,兰陵金氏如今更是查无此人。你要我以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的关系来责备你,又是否有些莽断了?”
看着蓝曦臣眉毛虽仍是紧紧的皱着,但多了几分若有所思,魏无羡心中有数,又说开了:“蓝先生方才一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如今想来,亦是极有道理的。金光瑶之事,影像之中至今还未有交代,蓝宗主又何必如此决断呢?最重要的是,若你因为一件尚未发生的事而向我置歉,可我既不觉得你亏欠了我,我又该如何去原谅你呢?”
魏无羡说罢,想了想,方才补上一句:“如此悲观厌世之语,岂不是与影像中的泽芜君并无二致?又谈何改天换命?”
“魏兄说的没错。”聂怀桑思及蓝曦臣往昔的情谊,亦有所感,到底也不忍拿着这尚虚无的事情去责备于他,便也附和道:
“我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既然事情没有发生,便是尚有余地。曦臣哥哥为了这莫须有之事感到了羞愧,那么也别忘了一点,魏兄和岐黄温氏一脉是被我们仙门百家一同使力给害死的。这事固然是兰陵金氏起的头,又煽动了我们,可是也是我们不明是非,又有欲加之罪,才在最后造成了恶果。若说罪无可恕,那么在场众人,乃至江兄蓝二公子,也躲不开此恶名。”
更多的,聂怀桑也不想说了,毕竟很多事情说不说开都是那么回事,在场也没哪个是真的傻子,只是看他是不是故意装傻而已。
蓝曦臣这下子也无话可说了,默默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只是脸色黯然,可见一时半会的,也提不更多的心思了。
【等到魏无羡稍稍安心了些,不再抽泣了,蓝忘机便把他带回了静室。
静室的花瓶碎片以及水渍早已被收拾干净,而魏无羡做为一个小孩子,记性大,一时也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跑到后山去,是以就这么安稳的呆到了晚上。
月上柳梢头,魏无羡趴在窗边望着天上那轮弯弯的月亮,双手撑着下巴,倒有几分无聊。
“魏婴,窗边危险,过来吃饭。”蓝忘机收拾完桌子,摆上了自己亲自准备的菜肴,都是些云梦菜,以偏辣为主。
“好。”魏无羡早就肚子饿了,闻言忙坐到了桌边,看着那满桌子的菜,感叹道:“哇,看起来好好吃啊。”
魏无羡自小就没有什么食不言的习惯,蓝忘机也不约束他,因此看着他边吃东西边说话,也只是静静的听着。
“大哥哥,我走到那么远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魏无羡吃了几口菜垫了垫肚子,说话的兴致也越发的高涨了。他一个小孩子要有个话题来聊天,最多就是拿着这一天都做了什么来起头。
“不远。”蓝忘机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答道。毕竟就在后山,论远,还不如精舍到兰舍的距离。
把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问完了,魏无羡便开始炫耀起今天自己的表现:“大哥哥,你知道吗?我今天好厉害呀,那么高的树,我嗖一下就飞上去了。”
说便说了,还手舞足蹈的,就差来一个示范了。
“为何去那么远的地方?”蓝忘机问道。他当然知道魏无羡跑到后山的原因,可他总不能直说,自是要循循善诱的教导,否则日后对方再一遇事就跑,如今在云深不知处还好,万一是在外头,跑得远了,便再难找了。
而且也该让魏无羡知道,自己并不会因为他那点小小的差错就责备于他的。
魏无羡一听蓝忘机的问号,立刻就想起来自己闯的祸。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然后半蹲在蓝忘机的面前,决定要认罪了。况且母亲也说过,只要承认了错误,就还是好孩子。
最重要的是,大哥哥对自己这么好,魏无羡也不想骗他。
“大哥哥,我把你静室里的花瓶打碎了,但是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呀?”魏无羡拧麻花似的柠着蓝忘机的袖子,满脸的羞愧。
“花瓶碎了便碎了,以后再买就是了。”总归那个花瓶是魏无羡嫌静室过于朴素,才买来做装饰的。“但是魏婴,你以后不可再随意乱跑了,我会担心的。”
说着,蓝忘机伸出空着的左手,轻轻的拍抚着魏无羡的脸,亲密的举动让魏无羡忍不住笑着答了声:“好。”
吃饱喝足,又了却了一桩心事,魏无羡这一觉睡得格外的安生,甚至睡着睡着,又习惯性的趴到了蓝忘机的身上。
再到第二日时,意识到蓝忘机虽然不爱说话,但实际上十分温柔的魏无羡,整个人都欢快了起来。
在蓝忘机去处理正事的时候,昨天已经大着胆子跑出门一趟的魏无羡,自然也不会委屈自己呆在静室里面,而是跑到外头撒欢去了。
一路蹦蹦跳跳的,又是攀树枝,又是摘花,看到有兔子还会大着胆子往前扑。可惜兔子跑得太快,而魏无羡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身手有多厉害,倒是被它给跳了。
不过,魏无羡也不恼,只是观察着四周,然后哈哈一笑:“有瀑布。”
看到有石子自上落下,一时想起昨天自己一跃而起的画面,心中一热,倒起了试一试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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