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国,霸州,轻柳城。
轻柳城东临雾雨大泽,左倚延绵千里的魇语森林,因为这两个地方出产众多的药材、奇兽,所以就成了修行者聚集之地,总有幸运儿拼了性命从这两个地方带出价值巨万的奇珍异宝,而这些流传于市井的传说激起更多人鼓起勇气进入这两个险地圆自己的发财梦,但幸运儿又哪有这么多?一部分人空手而出,更大部分则被那深不见底的沼泽和森林吞噬。
轻柳城重武轻文,因为这里是个混乱之地,没两把刷子的人,在这里招摇多半没有好下场,但因为这里龙蛇混杂,谁也不知道街边乞丐是不是高人,至少,曾经有一位老乞丐,在轻柳城奄奄一息三十多年愣是没死下去,都把年轻一辈给熬死一批之后,才点化了墨家公子墨白衣入道,这轻柳城七八万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居然是位高人!
墨白衣一岁就被老叫化子化走,直到十八岁成年才又回到轻柳城,回来后就入魇语森林斩恶猿、雾雨大泽诛鼋龙、暗中出手灭了轻柳城中恶名昭著的金柳帮,得了好大的侠名,但这位墨公子做下这些事后,却又不拉帮结派建立势力,整日里就眠花宿柳,这下,侠名在轻柳城又变成了风流薄幸,各处的姐儿们说起他,又爱又恨,送他个江湖薄幸人的绰号。
晴月楼中一阵混乱,一个青年男子从中狼狈跳窗而出。
“下回钱没带够,你给老娘滚远些!”从窗口探出一张俏脸恶狠狠地骂道。
“玉荷姑娘,你怎么这么薄情!”那青年抬头道,只见他脸不敷而白,唇不点而绛,剑眉修长、目如星光,鼻梁挺直,就是那一圈青色的胡茬显得青年有些不修边幅,一身白衣上也尽是酒渍,领口处还有些口红印。
“薄你奶奶个腿,你先把过夜费给了!再敢来白嫖,小心老娘剪了你的家伙事!”那玉荷姑娘冷笑一声,呯一下合上了窗。
房间里。
玉荷姑娘坐回镜前,后面的丫鬟上来给她整理发髻。
丫鬟清苹道:“姑娘每次都说得这么绝情,每听到墨公子来了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玉荷郁闷道:“哼,谁叫他每次碰都不碰我一下。”
清苹叹气道:“如果墨公子象那些臭男人一样,姑娘还会把他放在心上么?”
玉荷悠悠道:“清苹,你说我是不是人老珠黄了啊?他怎么对我就不感兴趣呢?”
清苹笑道:“如果姑娘都老了,那四王爷前段时间也不会巴巴地跑来捧场了。”
玉荷忽然眼光一闪:“你说,我给自己赎身怎么样?”
清苹手上动作一顿:“不怎么样,姑娘,咱们两个弱女子,还能到哪儿去?在这城里,赎了身,那些人还不是不用一样的眼光看我们,到别的地方去……,先不说路途险恶,姑娘舍得么?”
玉荷道:“唉,舍不得,舍不得,只要他愿意收留我,我就是给他做个打洗脚水的丫鬟也愿意啊。”
清苹笑道:“你晚了一步了,施小娘已经先去了,您再去,怕不是要把墨公子家的老宅都烧起来。”
玉荷忽然漫声唱起来:
“墨白衣,慕君颜,白衣墨剑伴酒眠;
伴酒眠,酒已尽,弹剑笑对空薄幸。
空薄幸,叹痴情,有情无情莫倾心;
莫倾心,怨倾城,翩跹公子系芳魂。”
清苹手上动作继续,却听到玉荷道:
“你说,象墨公子这样多情人,怎么这么绝情呢?”
清苹道:“我听说过一句诗啊,叫多情总被无情伤,或许墨公子……受过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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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衣整理了一下衣服,毫不在意胸口那一大滩油渍,仿佛那团油渍是太子袍服上的五爪团龙,洋洋得意地冲着周围拱了拱手,向溢香居而去。
这时溢香居中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他刚一进门,小二就迎了上来。
“哟!墨公子,今天这么早啊?”
墨白衣道:“嗨,玉荷姑娘嫌我没带够钱,把我赶出来了。”
小二警惕道:“墨公子,如果钱没带够,那酒可没办法再赊了!”
墨白衣挥了挥手:“赊什么赊,爷今天付现钱。”
角落里有个清朗的声音道:“小二,那位墨公子的酒记我的账。”
墨白衣抬头一看,却是个穿着灰衫子的少年和藕色衫子的少女,两人估计十八、九岁,长得郎才女貌,除此之外,却看不出什么来路。
“谢了!”他拱了拱手,心中有些疑惑,但脸上却不露分毫。
他走过去,坐下道:“这位兄台,你我素不相识,请我吃酒,可是有墨某能出力的?”
少年笑道:“墨兄多虑了,不过是见墨兄与我有缘,不忍几个阿堵物便坏了墨兄酒兴而已。”
墨白衣道:“好说,好说,请我吃酒便不必了,难不成兄台出钱,我还单开一桌不成?若是兄台不嫌墨某邋遢,就着兄台剩菜下些残酒就行了!”
少年摇头道:“岂可如此怠慢?小二,招牌菜来两个,再来两斤卤青羊佐酒,要前腿肉,其余的拣着来几样下酒菜就行了,最好的玉清烧来两瓶。”
少少从拿出一块灵石放在了桌上。
顿时,整个酒肆都安静了下来,虽然灵石在修真界可以当硬通货用,但谁又会在这样的小酒肆用灵石结账?完全是拿出一百鹰刀在津巴布国买一只口香糖的节奏,顿时酒客中就有人起了别样心思。
墨白衣轻咳一声:“不好意思了,诸位,这位小兄弟,我保了。”
他深感头痛,这又是哪家宗门的公子爷出来履红尘么?不知道财不露白么?就算你天大的本事,还能杀一批又一批么?如果确实是有本事,那就是钓鱼执法,如果没本事,那就是白痴加狂妄!
小二过来,胆战心惊地拿起灵石,干笑道:“这位爷,使不了这许多。”
少年道:“多余的寄在你家,日后墨兄过来饮酒,从里面扣。”
墨白衣大笑:“好!豪气!爽快!狗子,这下赊你家的酒,可算还完了?还有剩余没?”
小二道:“剩得太多,还得算算。”
谭国货币单位兑换,千文一贯,一贯为一两,十两一金,百金一灵,也就是说,这一块灵石约合百金,万银,真要叫酒肆将这灵石化开,只怕是把这酒肆拆来卖了都值不了万两百银,墨白衣这两三年来,在酒肆中喝的劣酒不过十余钱一斛,欠下十余两,还剩九千多两,足够他喝到死。
“今天发了这位小兄弟一笔浮财,墨某也不敢独吞,所有酒钱饭钱都记我账上!”墨白衣大笑道。
“墨公子仗义!”
“豪爽!某服了!”
酒肆中顿时热闹起来,少年见那墨白衣兴致如此高昂嘴角噙笑,缓缓摇头。
墨白衣见少年神情有异,问道:“墨某可有什么不妥?兄台笑什么?”
少年笑道:“并无半分不妥,只是觉得墨公子颇有些仗义疏财的风范,若真是贪财,也不会对那灵石不屑一顿,若不贪财却也不会生受了这块灵石毫不在意,只能说,墨公子行事爽利,实再是……少见。”
“谈钱财太俗,可活在俗世之中又太费钱,啧啧,有钱没钱不是一样过日子么?这东西少了不够,多了嫌重,麻烦得要死。”墨白衣摇手道。
少年道:“世人爱财,墨公子倒是大方得紧。”
说话间酒已经上上来,墨白衣给少年和自己各斟上一杯。
“请!”
“请!”
少年在嘴间抿了一口,只觉得颇有些酸涩味,摇了摇头,放了下来。
“可是不合兄台口味?这小国小城的,酒也就这样了,确实不如世间知名美酒,不过,酒喝得多了,到醉时,好酒劣酒也没什么区别。”墨白衣伸手抓了几颗盐水花生,一边剥壳吃掉,一边说道。
“也不是,小弟素少饮酒,这种酒更是少饮。”少年摇头道,说着,从怀里拿出一瓶酒来。
墨白衣看他动作,眼光一闪,似有所悟,再看那酒瓶时,心中一凛,这酒瓶分明是整块美玉琢成,上面还有花鸟虫石的雕刻,大片留白,但几刀就将枝上鸟看石上虫的画面交待得干净利落,极尽趣味,显得十分雅致。
墨白衣沉声道:“这酒瓶……”
少年止住墨白衣话头,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说道:“酒瓶便是装酒的,酒便是拿来喝的,也没什么稀奇,墨公子尝尝再说。”
墨白衣看着那微带绿意,却又十分粘稠的酒牵扯成一线落在了空杯之中,杯上酒表面聚起一片如蟹目的小气泡,鼻中却闻到清冽轻幽的酒香。
“好酒!”终于,他忍不住一拍腿,拿起酒杯,一口饮下。
“等……”少年制止不及,苦笑道:“这酒看似清淡,但劲力颇大,没饮惯之前,这么喝可是有些遭罪。”
墨白衣的脸憋得通红,口中的酒化作一条火线,钻入了自己的喉咙,十分顺滑地又钻进了胃袋,更关键是,竟富含灵力,只这一口,就省却他大半月功课。
半晌他才从这火辣奇香的酒味中恢复过来,长长出了一口气,鼻端尽是酒香,嘴中也微微回甘:“兄台这酒,实再是妙不可言,只怕是酒神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这可就惭愧了,不过是私酿的酒罢了,不敢和酒神的神酿相提并论。”少年谦逊道。
“这酒的名字……”墨白衣小心地问道。
“青莲酿!”少年道。
“好酒!酒好!人更好!敢问兄台大名?”墨白衣听了这名,忍不住眉飞色舞。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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