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太应约领着人来了。
来人正缩在张老太太身后。
是个男子,相貌敦厚,身形魁梧,瞧着有她两个块头那么大,可性子却是极怯懦,和她对上视线时,眼里满是畏惧,立马躲似地避开,此后便一直张望着别处,再不敢往这边看。
“二位里边说话吧。”她微微一笑,引着人进了院子。
招呼母子二人坐下后,黎若真进屋,少顷,端了几杯热茶出来。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张贵,笑道:“张公子,喝口茶吧。”
后者却瞧都不瞧她一眼,恍若未闻,低下头,一双粗糙且卡了泥巴的手使劲搓着衣角,像是恨不得将它搓破掉才甘心。
黎若真突然想起昨日李良玉说的话,心里不由得失望。
看来,眼前这人的确不适合这份差事。
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正准备放弃。
“傻小子!黎姑娘给你茶呢,还不快接着!”一旁看着的张老太太心里急灼,朝张贵喝了一声。
张贵才终于有了作,小心地接过她手中的茶杯。
张老太太似是松了口气,遂地满脸歉意地看向黎若真:“黎姑娘,我这儿子是比别人笨了点,反应也比别人慢,您别放心上。”
“没事。”她含笑应了声,转身就要坐回去。
“谢……谢。”
背后传来微弱的道谢声。
她脚步一顿,回身看过去时,张贵已经再次垂下了脑袋。
黎若真便没再管,坐到二人对面,饮口茶润了润嗓子,笑问:“不知令公子此前可做过什么差事?”
“做过,还做了不少。”张老太太忙冲她点头,“他在大户人家府里帮着扛过货物,还跟着铁匠后边打过铁,力气可大着呢。”
说罢,张老太太朝院子里瞧了圈,最后视线落在三人围着的那张石桌子上。
虽称为桌子,但其实它不过是黎若真在屋外偶然发现的一块大石头。起初看它模样独特,表面平整,挺适合在院中当个摆设,所以才心血来潮想办法挪了回来。
再后来,自己那张桌子堆满了书籍,不好挪来挪去,她便缺个桌子,渐渐地又将这石头当成了桌子用。
张老太太
突地将桌上的茶杯收起:“傻小子,你把这张桌子抬起来给黎姑娘看看。”
黎若真:“……”
“别别别,我看还是算了吧。”她忙阻止。
对方却是宽慰似地冲她笑:“黎姑娘您放心,这点东西他一下子就能抬起来。”
“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抬呀!”
张贵被老太太催地不得不起身,只见他两只大手掌一下子抓住了石桌的左右两侧,然后攥紧,猛地一用力,嚯!竟真的直接将石桌给抬了起来。
再看张贵,脸不红气不喘,像是还游刃有余的样子。
“看吧,黎姑娘,我没蒙您吧,他扛两筐子土豆绰绰有余了。”
黎若真咽了下口水,忙冲张贵招手:“好,好了,张公子,你快将它放下来。”
石桌才又慢慢落回地面。
她收整好思绪,然还是换了个话题继续问:“张老太太,我也不想瞒您。我听人说,令公子以前做差事时经常被人轰出去,您可否具体给我说说?”
闻此话,张老太太面上的笑意骤然凝住。
张老太太将茶杯又搁回桌上,似是夹着怨愤,杯底磕在桌面发出清脆地一声响,听得黎若真心里一揪。
她精挑细选的紫砂六棱杯啊!
“那些人一个个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张老太太气得身子颤了颤,咬牙道,“他们欺负贵儿老实,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往他身上推,自己在旁边偷懒,这也就罢了,还处处挤兑欺负他,饭不给吃,不打骂,最后将人轰出来还不肯付工钱,说什么贵儿手打了他们。”
“这要不是我无意撞到他们欺负人,我怕还真信了他们的鬼话!”
张老太太越说越激,黎若真赶忙着安慰几句,端茶给她消消火。
“黎姑娘,我知道,光我这张嘴说得再多,您也未必能信个几分。”张老太太轻叹口气,带着些许企盼道,“若不是我如今年纪大了,指不定哪日睡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这傻小子没人照顾,也没份差事,怕他活活饿死,我是万万不敢来求您的呀。”
“这傻小子的为人,我当娘的最清楚,他是笨,但心眼真不坏,您让他做个几天就知道了。”
“您放心,工钱不用太多,够他每日吃饱饭就
成。”
“您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老太太已是苍桑满面,满心怀念的却只有对自个儿孩子的担虑和忧愁,黎若真说不容那是骗人的,可三娘说的也不错,她还得做生意。
垂眸想了想,她道:“不若这样,我给令公子七日的试用期。若这七日内,他果真能胜任这份差事,七日一过我便正式雇用他。”
“试用期?”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
她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黎若真点点头:“就是说,这七日里他得照常帮我干活,以便观察他是否能做好这份差事。若能,便可继续往下干,若不能,七日后就得走人。”
“当然,这七日里还是要付工钱的,可需得打八折。普通工人每月月钱为三钱银子,但在我这儿,多要干些体力活儿,劳累些,所以我能付的月钱是五钱,算起来……也就是说每日十六文。但在试用期里,令公子每日能拿到的只有十三文。可明白?”
老妇人略略在心里算了算,登时就欢喜地连连点头。
“好,黎姑娘,都听您的,试用期就试用期。”
即便是试用期,那拿的也比一般人多呀!
黎若真应了声,又继续往下说:“另外,我不包住,但可包管中午一顿,你们可接受?”
“接受,接受。”
“若七日里,他犯了大错,我没办法原谅,就一定得提前终止试用期,他得马上走人。”
“好!若真是如此,我亲自拽着他走。”
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要再说的了,她笑了笑:“就这些了,若觉得没什么问题,那明日辰时便可直接来干活儿了。”
老太太哪里还会有问题,当即对着黎若真千感恩万感谢,怎么劝都不管用。
【声望值+1000,积分+10000。】
黎若真听得眼前一亮,也由着她去了。
谈妥后,黎若真就送二人出了门,待人走远,正要回屋,突然想到什么,转个方向,走到了三娘家门前。
敲了敲门。
无人应声。
这几日三娘和村里人一样,都忙着照顾地里那些辣椒和土豆,经常早出晚归。想到这,她便只好扭头回了自个儿院子。
【积分商城已打开!】
三娘是在近日央才从地里往回赶,忙了整整半日,
她和虎儿已经饥肠辘辘,巴不得一步赶回家,好吃碗热腾腾的米饭。
她一手牵着娃儿,一手扛锄头在肩,笑着问:“虎儿饿不饿?”
虎儿其实很饿,却还是乖巧得很,怕娘亲担心,一听这话,立即摇了摇头:“不饿!”
刚说完,肚子就咕噜噜叫了声。
他立马捂住肚子,想不让它叫,没想到,肚子反倒叫个没停了。
他委屈地扬起脑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虎儿不饿,是它饿。”
三娘被逗得捧腹大笑起来。
“好,虎儿不饿,是肚子饿了。”她宠溺地摸了摸虎儿脑袋,“那我们赶紧回家,填饱肚子,它就不叫了,好不好?”
“好!”
她们住的地方处村子最西边,跟大家伙儿隔了段距离。
这中间正好还有片小树林。
这条路本也走惯了,但不知为何,三娘今日却隐隐有些不安。
路上没有人,但有满地的落叶,走起路来沙沙作响。三娘边走边向四处张望,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虎儿跟不上,她便想抱起虎儿继续向前赶。
突地一弯腰停下,沙沙声竟慢一步停止。
三娘身子一震,惊恐地吞咽一口,猛地转过了身。
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暗暗松口气,自嘲了声。许是她太累了,出现幻听了吧。
抹了把额头的汗,蹲下身正要抱起虎儿。
这时,沙沙声又响起,这次没有停,还愈离愈近。
绝非幻听!
三娘瞪大眼睛,攥紧了手里头的锄头,当即大叫一声,抡起锄头转身就要往后砸……
“啊!”宋阳被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盯着离他脑袋只有半手掌距离的锄头,冷汗岑岑,“三,三娘,你,你要干什么?”
幸好三娘不是闭着眼砸的,半途猛地停了下来,发现来人竟是宋阳,登时大松口气:“宋大哥……你干嘛不出声!吓死我了!”
宋阳艰难地吞咽一口:“是你吓死我了吧。”
好半晌,二人才各自回过神,三娘又气又恼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哦,差点被吓忘了,我是想过来提醒你,昨日赖光棍儿出狱了。”宋阳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段时间我在牢里给他找了
不少罪名,才勉强把人关到现在,可实在没法再关下去,昨日只能把人给放了。”
“这混蛋估计也没悔改的意思,我怕他会再回来找你。你还没碰上吧?”
三娘摇摇头:“还没……坏了!黎姑娘!”
说完,三娘就抱起虎儿往家里冲。
宋阳不明所以,只能闷着头跟上。
“不是,这关那丫头什么事儿啊?”
另一边,黎若真回到自己院子,刚坐下去,门外又响起叩门声。
“谁啊?”
无人应她。
却又叩了几下门。
她皱了皱眉,起身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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