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微笑意满满, 从殷诀清的?禅房走出去,拐弯进?入自己的?禅房。
禅房清净, 陆见微看着被子?鼓起的?一团,嘴角笑容更深了,走近掀开被子?,果然看到女子?正睡在被子?里。
她?轻吐了口气,拍了拍手,观语从门?外走了进?来。
陆见微坐在床边道:“你去告诉吹寒,宋小姐还在禅房。”
观语顿了一瞬, 疑问:“宋小姐在禅房吗?可?是我刚刚才看到她?从禅房离开。”
陆见微手指摸上床上人的?脸,甫一碰到, 原本?躺在被子?里的?人立刻变成了一张薄又脆的?纸片。
她?怔愣在原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
观语见她?不语, 低声道:“陆姑娘,这是简易的?人偶制法, 你若是想知道, 可?以问公子?。”
陆见微手指蜷缩, 半晌, 点头,“我知道了,我去问问他。”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 “你刚刚说她?是自己从这里走出去的??”
“是啊,”观语点头, 姿态恭敬顺从, “我还问她?要不要帮忙呢,她?说自己想去如厕,我就没有跟着了。”
陆见微低头思索, 却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宋小姐身上的?伤明显就是被强行才会?导致的?,按照她?的?说法也是完全顺畅的?。
陆见微想不通,也想不通宋呈雨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推开禅房的?门?走进?去,没有出声唤回殷诀清的?思绪。
他在走神,俊美面容十分有蛊惑力?,眼神明明是看着前面,可?是也没有什么东西真正进?入他的?视线。
一如他人给?人的?感觉。
说话间清清淡淡不疾不徐,却感受不到他的?多少经意,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让他上心。
从来不见得好的?理?由,可?以掩饰陆见微此刻心里那股遮盖不住的?情绪。
陆见微眨了眨眼。
即使真的?喜欢又怎么样?
也只?是喜欢罢了。
这喜欢能够迷惑殷诀清分不清她?的?情绪,还可?以帮助她?掩饰自己的?目的?。
这喜欢不是她?任务的?阻碍,反而?是推动?力?和助手才对。
不过,呵。
到这一步就足够了。
陆见微笑意盈盈,拍了拍手,耸肩,有些不好意思,又好奇,“好,你赢了,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了吗?”
殷诀清淡笑,对上她?诚挚的?眸子?,低低徐徐道:“她?只?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让她?从此离开这里与这里的?一切,这个人可?以是亓厦,也可?以是别人,但这都是在不伤害宋家上下的?前提下完成的?。”
“她?不恨宋家,甚至还是爱的?。因为宋家养她?到现在,她?没办法恨,也没办法继续爱,她?只?是想要离开。”
陆见微迟疑着点了点头,继而?疑问:“那她?自己不能逃吗?找到靠山就一定能让她?不再受到这样的?折辱吗?”
殷诀清摇头,嗓音有些哑,却平和安静,“她?或许是尝试过自己逃亡的?,只?是可?能运气不好,又或者根本?没办法活下去,所以才会?到现在还局限在这里。”
“至于靠山——就看会?不会?有人上钩了。”
殷诀清嘴角勾起,有些玩味地笑,“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已经有人上钩了。”
“诶?”陆见微好奇,“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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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呈雨走出禅房,因为身上的?伤喘了口气,才小心提步一点点往前走。
那位陆姑娘确实好心,可?是她?只?能护她?一时?,她?不可?能,也必须找到下一个目标。
普偈寺如今的?贵客除了殷诀清,还有之前跟着他们一起上山的?俞问羡。
亓厦虽是神医,可?要救她?,还差些。
殷诀清......她?没有见过,只?是听说是个病秧子?,想必也活不长久。
只?是俞问羡知道了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宋家有什么不利。
她?手指扶着一支木柱,长长地喘了口气,身上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不少。
想到哥哥父亲还有弟弟,她?心中忍痛,让她?眼底积蓄了满盈盈的?泪水。
她?会?改变现状,只?是需要点时?间,也需要,他们的?配合。
她?自幼失去了母亲,也是由父亲和哥哥抚养长大的?,小时?候父亲还和哥哥开玩笑说要将她?嫁给?卷哥哥......可?是在
她?及笄之后,那是她?到现在也不想要回忆起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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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樱花蝶飞舞,春日温柔而?愉悦。
一切事情发生如同兵荒马乱一般,呼啸而?过,碾碎了她?所有的?纯真与美好。
以至于她?甚至来不及思索,就坠入了另一个深渊。
去向张卷求救那天?,她?特意将自己里里外外洗了干净。
然后,她?听到了张卷和她?父亲的?对话。
宋东临嗓音低厚,暗含怒气,眉眼全然是警惕与嘲弄,“我已经兑换了自己的?承诺,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同我宋家有牵扯。”
张卷清淡淡地笑,语气却是全然不符的?张狂,“怎么?现在要跟我划清界限?要知道,我们可?是同一条船上的?蚱蜢,何况你们现在不是挺开心的?么?”
“你——”
“我什么?”张卷将他指着自己的?手指放下去,“呈雨不是已经被你们宋家上上下下玩了个遍吗?哦,我听说你们还排了个时?间?”
“啧啧啧,连初一初五都分好了,现在知道要和我划清界限了,哪儿那么容易啊?”
张卷漠漠地笑,“毕竟我牺牲了自己的?小未婚妻,你们给?我的?——该不会?你真以为你给?我的?那些能比得上你的?女儿?”
“你——畜生!你还想要什么?!”
“叫我畜生?那你那两个儿子?算什么?岂不是猪狗不如?哦,我知道了,不会?是心疼呈雨喜欢的?是我?这我可?管不着啊,只?能说,我科举这么长时?间,你们居然也没她?变心,实在是太无能了点......不是吗?”
“顺带说一句,今天?你敢和我恩断义绝,明天?你女儿就要被全天?下的?人唾弃,你敢么?”
宋东临气得浑身发抖,宋呈雨在门?外听得全身颤抖,牙齿都深深地战栗着。
她?相信自己的?父亲,却没想到往日里那个温柔清俊的?翩翩少年会?是这幅狰狞面孔。
让她?更意想不到的?是,张卷早就知道了她?站在门?外,从宋父推开门?的?那一瞬,露出了宋父惊慌失措面孔背后一张得意的?脸。
张卷走近,抬起宋呈雨的?脸,“呈雨,不如这样,我和他们一起,也
排个日子?,我们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了,你说好不好?”
宋呈雨不住地摇头,她?身体颤抖,想要开口,可?是嗓子?被张卷捏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张卷兴致勃勃地问宋东临:“岳父说呢?”
宋父同意了。
为了宋呈雨的?名?声,为了宋家上下,他不得不同意。
宋呈雨的?婚事就定在明年年初,一样樱花蝶飞舞的?季节,只?是她?不再快乐,也不再怀抱期待。
张卷上门?提亲时?候说:“呈雨,你知道我向来喜欢你,从最开始就喜欢你,到现在也还是喜欢你,你会?乖乖的?,对吗?”
她?恨恨地看着他,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却还是张了张口:“对。”
张卷见她?这样,愉悦地眯了眯眼睛,捏着她?的?嘴跟她?接吻,一下一下吮吸着她?嘴里的?气息,眼神疯狂而?沉醉,又含着深深的?恨意。
“乖女孩,等我来娶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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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呈雨想离开张卷,她?曾经也是喜欢过张卷的?,甚至在告诉陆见微的?时?候忍不住将张卷这个罪魁从中模糊掉。
可?她?心里知道,她?清楚地知道,她?一切的?苦难都是从张卷开始。
她?知道张卷恨她?,也恨宋家。
她?不想再纠缠了。
她?只?想离开。
走到俞问羡门?前,她?犹豫了一瞬,手指顿了顿,还是定了定心,敲开了门?。
俞问羡打?开门?,见到是她?,有些意外,“什么事?”
“民女,”她?嗓音哽咽一瞬,“求豫王殿下收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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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到底,她?还是喜欢张卷的??”
“大约是。”
“啧啧,”陆见微惊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殷诀清闻言轻笑,“一切都是因果而?已。”
“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张卷会?恨宋家?”
“张卷的?母亲是苗疆女子?。”殷诀清语气寡淡无波,“当年宋东临去苗疆,和她?一/夜/欢好生下了张卷。”
“后来女子?带着张卷去求宋东临,被宋东临赶了出去。再次出现,张卷就是青阳书院的?学生了。”
“他们......还真是一家人。”
陆见微喃喃,“好乱的?
关系。”
殷诀清面容淡淡,“嗯。”
陆见微咬唇,“这只?是他恨宋家的?原因,那恨宋呈雨的?原因呢?”
殷诀清顿了下,摇头。
“当年之事,能调查出关系,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应当也是同他的?母亲去求宋家有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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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呈雨被吹寒公子?的?人带走了?!”
张卷甩了甩袖子?,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给?自己,胸口因为怒气而?有些起伏。
宋呈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嘟囔道:“我不是说了嘛,你快想想办法啊!”
他今年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张卷认识宋父时?候他才不满十岁。
之所以唯张卷马首是瞻,也只?是因为他更聪明,他只?能听张卷的?。
至于宋呈雨和张卷的?关系,宋父有意隐瞒,他也无从知晓。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大约是因为,他见到了父亲对姐姐做的?事情,就觉得既然父亲都做了,那么他——
为什么不可?以?
宋呈绚内心焦躁,又觉得羞耻,又感到可?惜,至于后悔,却是没有的?。
张卷冷笑一声,忍不住嘲讽,“现在知道找我想办法了?我之前就说让她?住在我府上,你们不是都不同意吗?”
宋呈绚委屈,“我......”
他也没想到这样啊。
“好了,”宋父叹气,抬头看向张卷,“如今最应该想的?,是怎么不被揭穿这件事情带呈雨回来。”
张卷呵笑一声,“你们以为还能不被揭穿?”
宋东临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做足了姿态,“那你想怎么做?”
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如眼前这个年轻人镇定。
张卷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声道:“先去普偈寺打?听一下呈雨如今的?行踪。”
宋东临点头,“好。”
顿了顿,张卷又道:“如果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那个女子?......那就杀了她?。”
宋呈绚:“你疯了!?那是吹寒公子?的?人!”
张卷嗤笑,“蠢货,杀人只?有用刀才能杀吗?”
宋呈绚不甘心地问:“那还能怎么杀?”
张卷嘴角勾了勾,目光移向窗外,没有再说话。
宋父心沉了沉,想到他的?母亲——那个单纯灵动?的?少女,又想到还在外地看货的?大儿子?,低叹一声。
只?希望,呈雨说的?办法能成功。
不管怎么说,是他们亏欠了她?,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就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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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宋小姐不成功怎么办?”
“我如何知道怎么办?”
陆见微瘪瘪嘴,“我还以为你说了那么多,已经知道事情会?怎么走呢。”
殷诀清好笑,“我是人。”
“我才刚刚看到苗头的?事情,你就能把前尘后果知道得那么清楚,你看,你这样还不是无所不能吗?”
陆见微清了清嗓子?,慎重道:“殷吹寒,你是世间唯一的?神,我心里的?神。”
说得那么深情,殷诀清低笑了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被子?。
“好了,戏听完了,早点回去休息。”
陆见微笑出声,灵动?的?眉眼满是被烛光渲染下的?温柔缱绻,落在殷诀清的?眸子?里,娇蛮地抱怨道:“你干嘛啊,那么旖旎的?氛围,突然就说这样一句。”
殷诀清侧目,眉眼如画,“那我应该说什么?”
“唔......”陆见微思考,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自己颈项间的?头发,倾城面容挂着个懵懂表情,如同刚刚出世的?狐狸。
然后她?忽然笑起来,像是偷到了什么绝世的?宝物,眨眼,抬眸,视线满满装着他,捧起他的?手,模仿着他的?姿态说:“陆如疏,我很感动?,但是我现在还不喜欢你。”
说到最后,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殷诀清想笑,只?是还没笑,就咳嗽起来,双目紧闭,不仅是咳嗽,身体好像也开始疼痛。
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筋骨,都抽搐着让他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刚刚被陆见微握在手心的?手指无意识地不断收紧。
陆见微能感受到他的?痛意,看着他两颊边不断掉落的?汗水,另一只?没有被他捏着的?手忍着痛去给?他擦汗。
过了许久,门?外寒风吹过窗棂,摇晃了烛光,殷诀清捏着她?手指的?力?道才渐渐散开。
“抱歉。”
听他沙哑的?嗓音缓缓道。
陆见微抿唇,将手里已经湿了的?柔巾放在他手
边,“我去给?你倒杯水。”
殷诀清手指动?了动?,没什么力?气,垂眸,“好。”
倒了水递到他唇边,看他喝完,陆见微问:“还要么?”
殷诀清摇头。
“我离开的?时?候你这样疼过几次?”
“没几次。”
“没几次是几次?”陆见微有些生气。
殷诀清叹气,不再开口。
“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这不算什么。”
“殷诀清!”她?猛地站起身,面容被怒意渲染,看起来好生气,眉眼间全是谴责和不赞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对待你的?身体?”
殷诀清手指动?了动?,心随着她?的?发丝飘到了她?的?嘴角,他抬手,轻轻拨开她?嘴角的?发丝,动?作亲昵而?温柔。
看着她?因为自己亲近而?有几分不自然的?神色,低眸笑了笑,“陆如疏,只?是有些疼而?已,没什么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真的?。”
陆见微伸出自己刚刚被他捏得透红,如今还隐隐作痛的?手,“有些疼?”
殷诀清叹息,“抱歉,我没什么知觉。”
陆见微几乎要被他弄哭了,“殷诀清,你在乎一下自己的?身体不好吗?为什么要忍痛呢?亓厦那么厉害,一定有可?以让你不这么痛的?药的?对不对?”
殷诀清手指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心也软了一些,“抱歉,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他淡淡嘱咐,声音轻轻静静,大约是刚刚被陆见微燃起的?怒气恍惚,又或者是心底一再产生的?柔软让他态度和缓。
“宋呈雨那里,我会?让观语帮你,如果你想救她?,只?有一个办法,让她?从此消失。”
“张卷和宋家都不是失去了权利和钱财就完全没有办法东山再起的?,但是人死如灯灭,活人总是拿死人没有办法的?。”
殷诀清见她?依旧目光锁着自己,眼中还有未曾消减的?怒气,他抬手覆上她?的?眼睛,眉眼始终温和。
“别担心,只?是发病时?候有些疼,忍忍就过去了,即使是止疼的?药,是药三分毒,何况,我的?病会?治好的?。”
“陆如疏,你会?治好我
的?,所以不要担心。”
陆见微双手拉下他的?手指,直视他的?眼睛,“殷诀清,你是不是,也已经开始有点喜欢我了?”
殷诀清端详着她?那双黑白分明澄澈得一望到底的?眼睛,淡淡地瞅着她?笑。
陆见微握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动?作小心翼翼,神情也是小心翼翼的?,鼻尖一直到快要蹭到他的?鼻尖,近得呼吸都彼此交融,陆见微只?要嘟嘟嘴就能亲到他。
殷诀清后退了一步,背靠在床栏上,目光落在地上月光照进?来的?阴影上。
闭上眼,好像上一瞬陆见微潋滟澜山一般的?眼睛依旧同自己距离很近,眉如远山黛,睫毛好长,如鸦羽。
深夜一片寂静,窗外连虫鸣都不曾听到。
随后,女子?清冷带着哭腔,刻意柔软了音调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那,就当是为了我,你爱惜自己一点,为了我,让自己每天?开心一点,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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