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慕襄拉着师禾的衣袖,穿梭在汹涌的人群中,身旁都是欢声笑语,他们不说话倒也没什么妨碍,一时间竟有些难得的只属于他们俩的静谧,像是将人群都隔绝开来,自成一方天地。

    旁边的小铺子有很多有意思的活动,例如每年都玩的猜字谜送花灯,还有很多各色各样的面具,更有小贩做出了栀子花样的糖画在卖,还有隔出了一个圈子的杂技团。

    “大爷,拿一支糖画。”师禾停下脚步,反手拉住了还在继续向前走的慕襄。

    “……”慕襄心情本还在不痛快中,却被师禾这么一拉,心情好了不止一点。

    慕襄低着头紧盯着师禾和自己交握的手,而师禾在等待着糖画的制作,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老大爷看着十分熟练,一拉一卷,再通过极细的木条固定,往复多来几次,一支漂亮的糖味栀子花便做好了。

    师禾将糖画递给慕襄:“小心木条。”

    慕襄微不可见地嗯了声:“你不要?”

    师禾:“不用。”

    他对很多事都没有常人间的欲望,对待食物对待色/欲都一样,可拾可弃。

    慕襄没说什么,他主动松开了师禾的手,来到隔壁的铺子里,为师禾挑选了一个白色为主金色镶边的面具。

    慕襄瞥了一眼不远处三番五次回头偷看师禾的两姐妹:“国师大人乃人间绝色,这样貌要是再不遮遮,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儿家为你倾倒。”

    师禾:“……”

    其实被偷看被注视的何止师禾,自然还有慕襄。

    慕襄一身黑金绸缎,面色虽带着淡淡病态的苍白,但奈何五官精致,丝毫没有因为病色逊色多少。

    从他们出现为止,行人投放到他们身上的目光是越来越多,确实需要两个面具遮遮了,虽然气质依旧,可至少面容掩住了,更添了些神秘氛围。

    师禾跟在慕襄身后付了银子,看见他给自己挑了个黑色的带着诡异花纹的面具,双唇微启,但却没说什么。

    —

    大襄男女风气还算开放,只要定过亲,那么未婚男女结伴游街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四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再往远处看去,不少年轻男女都在河边放着花灯。

    且河边每隔二十米都有一个大大的圆坛,里面栽种着一颗颗栀子树,都有几十年的高龄。

    而每颗栀子树上,都被扔上去不少红色布条,上面写着各种名字,俱是对情意的诉说。

    “听说这栀子树,是雅帝为了取悦皇后栽种的?”慕襄将从小就听到的传闻说出了口。

    “是取悦——”师禾顿了顿,“也是为了纪念。”

    慕襄没再继续追问,那是属于祖辈的风光时代,是他参与不了的过去。

    他对猜灯谜毫无兴趣,他直接拿了两个花灯,让师禾付银子。

    手中的糖画还没吃完,慕襄一边走一边咬,面具只遮到鼻梁,倒是不影响他进食。

    师禾就提着花灯跟在他身后,看他要买什么东西然后随时准备付银子。

    糖画甜得有些腻,比蜜饯还过分,连向来喜欢甜食的慕襄都有点受不了了,可一想到是师禾买的,他到底是没舍得扔。

    “腻了就别吃了。”师禾从他手上拿过糖画,“先去喝点茶解解腻。”

    “……别扔。”慕襄担心师禾随手就扔了。

    “不扔。”师禾应道,“我拿着。”

    不过这会儿茶馆可没什么位置可坐,有人都买不到,慕襄只好随意找了个小茶摊,让摊主给自己调了杯清茶。

    但喝的时候他却犹豫了好久,看着身边好几位和他一样端着茶杯的人,有老人有青年还有看上去十分邋遢的老大爷。

    摊主笑眯眯道:“这位客官,您放心不脏的,咱家每送完一个茶客都会将杯子往热水里过一遍。”

    慕襄:“……”

    瞧这意思,是洗都不洗了。

    他刚想说不喝了,一转身却发现师禾又不见了。

    好在多看了两眼,便在对面的摊子上看见了师禾,他微跳的心缓缓放松。

    师禾正在买茶缸,还是那种白色外表,印着红花的茶缸。

    他给了些铜钱,对茶摊摊主道:“麻烦帮我们清理一下,用这个装。”

    “好勒!”本来已经有些不悦的摊主立刻忙活起来,“茶缸好,还能边走边喝,这位客官实属明智!”

    慕襄面色麻木:“……国师不觉着,这个茶缸跟孤的身份略微有些不符?”

    师禾淡道:“既然入了民间,自然要多感受人间烟火。”

    “……”慕襄垂死挣扎,“你就告诉我,可还有其它样式?”

    “没了。”师禾和慕襄对视着。

    摊主递来满满一缸茶的茶缸时,慕襄差点想要打翻它,但一想到自己带了面具也没人认得出,便妥协地接了过来。

    清茶是冷却过的,极为解热,捧着也不会烫。不过泡茶的水应是提前用过栀子花浸泡,闻着非常清香。

    慕襄藏在面具后面的脸面无表情:“它比我手还大。”

    师禾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正好,够殿下喝很久。”

    慕襄:“……”

    茶缸确实太丑了,特别与慕襄这一身矜贵的穿着完全不符,原来有如一个矜贵的神秘来客,却偏生被这茶缸衬托出了些许乡土气息。

    慕襄一路走一路低着头,生怕在路上遇见哪个朝臣,这要是被认出来,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可天不如人愿,他竟然在河边看见之前那个,在他登基之日献曲的温英软,此刻正一脸羞涩地和身旁男子并排走着。

    慕襄一眼认出这名男子便是礼部尚书陈络家弟,那种风流不要脸的气质几乎是一脉相承。

    两人时不时交头接耳:“英软,我们去猜灯谜罢?”

    温英软耳根红了些:“好的。”

    陈家公子朗声一笑:“不过猜灯谜怕是难不倒英软,英软才女之名我已闻数年,今日可算能见识一番了。”

    温英软一副谦虚姿态:“是世人谬赞了。”

    陈家公子捧道:“英软不必自谦,这皇城中谁人不知温家小女三岁便可熟读所有诗赋?”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女儿家时不时腼腆一笑,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

    他们虽没看见慕襄和师禾,但是慕襄还是心口微跳。

    他连忙握住师禾的手拉着人就要往回走,结果步子还没迈开,就听见了一道男声:“国师大人……陛下?”

    是温英卓。

    慕襄面无表情地回头:“你认错人了。”

    师禾对着温英卓微微颔首。

    温英卓此刻戴着一个獠牙面具,将整张脸都遮上了,眼里的杀意还未散去,就和因为看见慕襄与师禾产生的惊讶融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

    “陛下这……”温英卓看着慕襄手中的大茶缸,在慕襄冰冷的视线中憋了半晌才道,“陛下好眼光!这茶缸正是京城当下最流行的样式,每家每户之必备!”

    慕襄:“……”

    他现在正考虑着,弄死这位拥护自己上位的功臣需要多少时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慕襄觉着师禾唇角微微扬了一秒。可有面具的遮挡,他看不清对方具体神色,但还是按捺住心中杀意,问道:“温卿在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鬼鬼祟祟的温英卓一拍大腿,慌忙地朝四周张望着,一脸悲痛:“完了,跟丢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总会来的,温卿可别成了执念。”

    “……”温英卓视线下移,看着自家陛下和国师握在一起的手,陷入了沉思。

    这是什么新型君臣友好的表达形式吗?

    以及他家陛下一定是和国师大人在一起待走了,否则昔日里说着“定要逆命”之言的陛下怎会说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通透之言语?

    “陛下说得是,只是这陈刻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风流成性不说,还经常流连烟花雪月之地,在那红楼里就不知有多少红颜知己……软软倘若真跟了他,怕是没有好日子……”

    温英卓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就把陈刻拉过来揍一顿。

    “……”慕襄注意到温英卓的目光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开了师禾的手,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既然这样,温卿便要多操心些了。”

    “陛下说得是,臣先告退了。”温英卓拘了一礼,眼中杀意如有实质,“臣得去看着他们。”

    温英卓说罢也朝师禾行了一礼,气势汹汹地走了两步,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慕襄的大茶缸。

    违和,太违和了。

    慕襄气得把茶缸往师禾手上一放,还好师禾臂力够强,在他用了内力的情况下依旧稳如泰山,茶水都没撒出一滴。

    “孤要吃糖画。”慕襄找了一个理直气壮把茶缸放到师禾手上的理由。

    师禾没发表意见,淡定地把糖画递给了他。

    慕襄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本想看看宛若谪仙的师禾端着茶缸的怪异形象,却不曾想师禾的气质半分没变,竟觉不出多少违和。

    ……

    一定是因为他穿的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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