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襄说完就后悔了,端着盆栽和字画转身就想走。
师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里是皇城,殿下是皇帝,这里的一切都是殿下的,何来送之一说?”
慕襄脚步顿了顿,随后加快了脚步,背影匆忙,颇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候在殿外的尚喜见着他着实一愣:“陛下,您这……”
慕襄飞快地把盆栽扔给尚喜:“回宫!”
尚喜不明所以地跟在慕襄身后,估摸着这是国师大人又惹陛下生气了?不然怎么这么一副姿态?
他望着慕襄通红的耳垂关切地问:“陛下,是不是未央宫热了些?”
“……没有,不热。”慕襄转身又接过尚喜手上的盆栽,“孤自己来端。”
“……喏。”
说起来,栀香节没两日了。
这是襄国一年一度的佳节,因雅帝和发妻在这一日以栀子花定情,雅帝便将其设立为传统佳节,虽只有百年不到的历史,但栀香节在民众百姓眼中很受欢迎。
就算是平日里鲜少出门的少女闺秀,也会出来赏月赏灯赏花。
念及此,慕襄对身侧的尚喜说:“你派人去和国师说一声,晚膳孤就不过去了。”
尚喜:“喏。”
“让御膳房多上一份芙蓉鸡片到未央宫。”慕襄觉得师禾应当还算喜欢这道菜,否则不会在他以往给夹菜时都吃完了。
“喏。”尚喜默默应下。
“再备一份烩乌鱼蛋。”慕襄在脑海中思索着被师禾宠幸过的菜色,“其它就按平常的来。”
“……喏。”
从太阳开始下滑开始,慕襄就一直在御书房里批折子,一直到了傍晚都未停歇。
太阳眼看着就落山了,尚喜终于没耐住,走到书案前接替了小太监研墨的工作:“陛下,该用膳了。”
“先不吃。”慕襄侧头垂眸看了眼砚台,“你磨得也没国师好。”
尚喜:“……那自然是,普天之下也只有您一人能让国师大人为其研墨了。”
他心里门儿清,虽然今日没跟着进未央宫,但慕襄是去干嘛的?是去练字的。
可未央宫没有宫女太监,慕襄也没带人,那可不只有他们自己亲自研墨了。
谁料这话非但没让慕襄高兴,反倒叫他阴了脸色,尚喜这才反应过来,差点没呼自己一巴掌。
他赔笑道:“陛下不必介意前太子和国师大人的师生关系,要奴才说,国师大人对陛下可比对前太子温和多了,前太子应当也没有国师大人亲自为其研墨的荣幸,毕竟哪有老师为学生研墨的?”
“油嘴滑舌。”慕襄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国师这是把孤当什么了?”
尚喜斟酌半晌,估摸着能让慕襄高兴点的话:“是主君,亦是友人。”
慕襄为自己凭空比慕钰高了一辈,心情微妙地上扬了几分。
可随后又有些不明不白地不甘心,只是友人吗?
慕襄顿了良久,问道:“未央宫的晚膳可送去了?”
尚喜:“御膳房已经在备了。”
慕襄打开一个折子,批注后放到一旁又道:“密室那小鬼怎么样了?”
“精神怕是出了点问题。”尚喜犹豫道,“惧光。”
慕襄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这就不行了?”
尚喜捉摸不透慕襄的心思:“怕是坚持不了几日。”
慕襄脸上笑着,声音却很冷:“那就带上他去会会皇兄。”
……
昏暗的牢房里,慕钰一如之前一样,四肢被铁链牢牢锁住,颇为凄凉地跪在圆台上。
牢门突然被打开,慕钰眼皮微动,却没有抬眸。
直到听见一道踉跄的脚步,他抬起头,看见了神色恍惚的常青。
他脸色铁青地望着后面如闲云野鹤般的新帝:“慕襄!”
“大胆!”尚喜比慕襄先一步冷了神色,“陛下之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慕钰疲惫地闭上眼,“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放过常青。”
“孤没什么想要的。”慕襄掐住常青的下巴,“他对孤来说唯一的用途,就是让皇兄你过得不痛快而已。”
“……”慕钰沉默半晌,“你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恨我?
慕襄明白他的未尽之意,把常青扔到慕钰面前道:“他不过是在密牢里待了六日,便成了这般模样,孤曾经可是无数次因为皇兄而受幽禁之罚,也曾在荒草横生的鬼殿中过了那么多年。”
慕襄年幼刚被接回宫中不久,母后便去世了。
那以后,只要一旦太子出现了丁点状况,无论是风寒还是感冒,慕淮河都会先惩罚慕襄,将他关进一片黑暗的幽室之中,直到太子病好了才能放出。
有一次不知是奴才忘记了,还是其他皇子捉弄于他,太子病好后慕襄依旧被关在幽室里,不见天日,也没人送来餐食,活活饿了两天。
极度缺水饥饿加上感知不到光和时间的情况下,慕襄险些就没了。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自己荒废的宫殿中,周边没有一个人,只有桌上放着还未冷却的饭菜,带着浓浓香味。
“孤不恨你。”慕襄俯视着慕钰,“孤只是厌恶你。”
厌恶慕钰的一切,厌恶因慕钰所遭受的一切不公待遇,厌恶那个如谪仙一般的人物永远都站在慕钰身边。
所以他要夺走慕钰的一切,让他后半生都痛苦不堪不得善终。
慕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好半晌他才道:“你恨我也是正常,只是常青到底与这些恩怨无关,你……”
慕钰闭了闭眼:“就算杀了他,也大可不必这么折磨他。”
慕襄意外于慕钰会说出就算杀了他也别折磨他这种话:“不折磨他折磨你吗?”
慕钰平静道:“如果你想。”
这一刻慕襄莫名觉得慕钰和师禾有些相似,在某些场面上都是如出一辙的从容冷静。
唯一不同的是慕钰还有软肋,但师禾没有。
慕襄定定地看了慕钰两眼,突然问道:“师禾为你研过墨吗?”
慕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自然没有,哪有老师为学生研墨的道理。”
慕襄心里突然就痛快了。
他也不去追究慕钰话中真假,而叫人把常青锁在了这个牢房的角落。
这间地牢虽然光线也十分幽暗,但不至于一点光没有,外墙的最上端就有一个非常小的窗口,可以透进光线。
慕襄走之前,对慕钰勾了下唇:“你们主仆多说些交心话,毕竟说不定哪日孤心情不佳,两位就没了。”
终于走出了压抑的大佬,尚喜松了口气:“陛下,现在是……”
“去未央宫。”
慕襄加快了步伐,他不喜坐轿子,只能徒步走去未央宫。
这个时间师禾应当已经用过膳了,慕襄掩去眉间失意,从路边的栀子树上折下一支开得正艳的栀子花枝。
可进入未央宫后,却发现晚膳还摆在桌上,师禾依旧坐在书案前,垂眸阅着书籍,看封页还是上次那本。
慕襄觉得这菜都快冷了:“国师怎么还没用膳?”
师禾淡道:“殿下用过了?”
慕襄抿唇:“用过了。”
尚喜:“……”
您千里迢迢来到未央宫,感情就为了撒这一个谎啊?
师禾目光移向他手中的栀子花,慕襄下意识地往后藏了藏,过了两秒才拿出来:“孤觉得这未央宫缺了点颜色,便折了一支给国师添点装饰。”
师禾:“……”
可纵眼一看,竟只有书案前一个花瓶,且已经插上了一支栀子花。
慕襄手紧了紧:“没地方放孤就带回去了。”
师禾和执拗的慕襄对视了几眼,随后起身将书放回书架上,走上前来接过慕襄手中的花,将书案花瓶里的那两枝换了去。
“殿下不妨一起用膳。”师禾道。
“……孤用过了。”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坐下,还主动拿起了筷子。
师禾不知是真信他吃过了还是不打算戳穿,总归一顿饭异常和谐,气氛相当融洽。
慕襄时不时给师禾夹点菜,再聊三两句政事,他虽为皇帝,但某些方面终于还有短板,经过和师禾这么一沟通,下午两条拿不定主意处理的折子也有了妥善解决方法。
“殿下今夜可留宿未央宫?”
“……不了。”慕襄十分心动,况且还是师禾主动开口,但想到过两日的栀香节,还是选择了抵制诱惑。
“还有很多折子未批,今晚睡养心殿。”
师禾也没挽留:“殿下若是忙不过来,练字之事可以后再说。”
慕襄下意识拒绝:“不用,忙得过来……只是今日折子较多罢了。”
师禾看了眼慕襄的神色淡道:“殿下若是夜间歇息不好,可把玉佩戴在身上,会有奇效。”
慕襄微微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师禾说的是他自己身上这枚玉佩:“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玉佩?”
师禾没有回答,慕襄却反应过来,上次他被常青所伤师禾为自己施针解毒时,应是看到了。
这枚玉佩虽是他出生时母后就留在他身边的唯一信物,但他却并不是很在意,留着它也不过是习惯了而已。
夜间沐浴之后,他便会将其摘下放置一旁,很少带在身上。
“我先走了……”慕襄没有回头,“国师早点歇息。”
“殿下也是。”
离开之后慕襄才反应过来——师禾又是怎么知道玉佩有奇效,且还知道他夜间会摘下玉佩入眠之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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