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林小枣/文

    于意欢又被亲生母亲夺命连环call了。

    自从曾秀兰告诉她是恶意调换孩子, 她们被迫捆绑在同一条船上,她就仿佛被一个怨鬼缠上般无力。

    这个吸血鬼母亲,大到旅行安排, 小到连一条内裤都要她买。

    在她眼里,自己这个明星仿佛无所不能。

    故宫的一些宫殿进不去打电话要她开后门, 她儿子看上单反相机没钱打电话让她直接叫品牌方送,到餐厅吃饭排队太长也差点大吵大闹说她是国民女儿的妈妈,要求插队。

    于意欢何时遭遇过这样的阵仗。

    她一边要拍戏扛住倪苏的打压, 一边还要忍受曾秀兰的折磨,可谓心力交瘁。

    眼下,刚结束一个大夜拍摄, 曾秀兰的索命来电又响起。她像是触碰到毒蛇般立刻扔开手机,而后将被子兜头罩下, 整个人蜷缩进黑暗,仿佛这样就能与手机那端的病毒隔绝。

    黑暗之中,于意欢不去想倪苏是如何忍受这样的生活十七年, 而是克制不住地对比她们最近的生活。

    在剧方特意为倪苏召开记者发布会的时候,曾秀兰带着她的儿子一起来到了北京旅行,而他们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是来《春列》的剧组玩。

    于安和倪梦都还没打算公开她和倪苏的身世,于意欢又怎么可能主动暴露。

    这天,她凌晨三点熬着夜, 跟胡搅蛮缠的母子二人周旋。

    最后她允诺了环球影城的VIP票,下单了一台顶配电脑,又配了一把电竞椅,才说服他们整个旅程都不要来找自己。

    可人的胃口总是会越来越大,尤其是, 于意欢还被抓住了弱点。

    她不想公布身世,曾秀兰就是吃准了女儿这点。

    于是,母子二人首都国庆游的每一天,于意欢都受尽了骚扰。

    倪苏都已经跟她喜欢的乘风哥哥传出恋情绯闻了,而自己却仍在被这只吸血虫纠缠,无穷无尽。

    手机仍在地板上疯狂震动,于意欢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和曾秀兰同归于尽。

    当手机第十几次嗡鸣,她脑中的弦终于崩断。

    “你们有完没完?!”于意欢跳下床捡起手机,几乎是嘶吼着道,“就这么不知足?要公布身世是?我告诉你,你爱说不说,随便去说,大不了我不做这明星了!到时候我可以啃自己的基金,你就抱着你的儿子讨饭去!”

    手机那端,却没响起中年妇女黏腻的声音,反而是陷入了沉默。

    于意欢还以为是自己的发作震慑了对方,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然而,她尚未轻松片刻,神经便又立刻紧绷。

    因为,电话那端竟不是曾秀兰,而是传来了闺蜜关莺的声音。

    关莺显然没料到,于意欢居然会朝自己这样咆哮。

    她先是愣了愣,旋即关切却又些许八卦地问:“欢欢,你……遇到什么事了么,我的电话是不是打得有些不合时宜?”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好奇,顿了顿,便又道,“你还好,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于意欢猛的一窒,脸颊瞬间尴尬心虚到滚烫,阴暗秘密被人窥晓的羞耻感将她狠狠裹挟。

    “没!”她矢口否认,“我没什么事,刚刚是在研读新剧本呢,一个重男轻女的吸血家庭,我情绪给代入了。”

    谎话张口就来,她只能庆幸和关莺隔着电话线,而不是面对面。

    “是这样么……”关莺仍有些狐疑,“你刚刚真的好激动,吓我一大跳。”

    而于意欢平复片刻,语气已完全恢复正常:“当然没事啦,都是剧本的情绪太浓烈,不然难道我爸妈还能迸出儿子,而且还能穷到讨饭的地步么?”

    “阿莺,”她调侃之后便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晚打我电话,有什么事?”

    听她这样问,关莺才露出真正八卦的语气。

    “当然有事,而且是大事!”她很是夸张地说,“欢欢,你妈真的要转型做老板了吗?那她以后还接不接戏了?她应该是要直接签人到她的工作室,是想自己做娱乐公司捧人,还是想借此专为你铺路啊?我好奇死了,你快告诉我,我要做第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于意欢再度僵立,被窒息感所笼罩。

    妈妈的个人工作室居然要签艺人了,她怎么不知道?会是为了倪苏吗?那爸爸知道这件事吗,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她?!

    作为倪梦的女儿,关莺眼中的知情人,事实上于意欢心中的疑问比朋友更多。

    然而,她却必须要隐瞒。

    于意欢强迫自己笑了笑:“这就开始给营销号们漏风啦?像我妈妈这样的成熟艺人,个人工作室等同于一间小型娱乐公司,现在想要扩大规模试试签约别的艺人很正常。她具体的工作计划我没问,不过可以偷偷告诉你,我跟星娱的合约还有很久才到期嘿嘿。”

    她一边对朋友说谎,一边迅速上网起情况。

    果然,并非倪梦本人发布了消息,而是营销号在往外发通稿。不过娱乐圈一贯很少捕风捉影,有这样的消息漏出来,多半是妈妈已经向媒体表达过这样的意愿。

    于意欢越看心情越复杂低落,她无意和关莺多聊,随便敷衍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而后,她如同疯魔了一般,去各个营销号有关此事的消息。

    整整一夜,不眠不休。

    可于意欢就是没有勇气直接去问妈妈,她觉得那样太卑微,太可怜。

    而这样的后果便是——她于翌日清晨,亲眼见证了倪梦更新微博,承认此事。

    “@演员倪梦v:造梦娱乐注册已久,也是时候注入新活力了,后浪接洽中,很快会跟大家见面。”

    她没有公布在接洽的艺人是谁,可底下的评论却众口一致地猜同一个人。

    ——恭喜影后开启事业新征程,很有独立女性风范,祝今后星途和公司钱途双开花!顺便期待一个母女联手天下无敌!

    ——居然是真消息???影后是因为去年依旧没拿到国际奖项,准备用自己的班底亲自奶女儿,上演女承母志了?

    ——爸爸导演,妈妈经纪人,这是多怕女儿在娱乐圈吃亏啊,家庭粉今天也磕到了!

    ——欢欢合约还有一年才到期呢,不过妈妈开公司女儿当然要给牌面,全体雨滴都在此虎妈撑腰啦[加油][加油]

    ……

    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倪梦要将于意欢签入自己工作室,把自己的班底也给她用,评论区人人都在期待一个母女联手。

    于意欢却看得眼酸。

    她内心比谁都清楚,倪梦那边的确很可能是在搞母女联手,可那个女儿却另有其人。

    那个不苟言笑一贯严厉的妈妈,不知从何时起,居然就已经为倪苏做到了这个份上。

    难道只是因为倪苏有演戏的天赋么?

    于意欢根本无法再以这个借口来自欺欺人,她知道的,或许还有倪梦想要弥补的那十七年错失。

    认知到这一点,她又嫉妒又心痛,仿佛心脏被放进榨汁机里,搅得稀碎还被混进了酸涩的柠檬汁。

    而正是在她如此心碎的时刻,掌心的手机又嗡嗡震动。

    抬眼,屏幕顶端弹出曾秀兰发来的信息:

    【欢欢,你弟弟在乐园遇到了喜欢的电竞明星,他想和他一起吃顿饭。正好他生日快到了,你安排他们见个面,就当你这个大明星姐姐送他的生日礼物了噻】

    【他说最好可以直接去基地,你替他安排了,妈就不计较你昨晚不接电话的事了】

    【死丫头,一夜了还不回复你妈,你要翻天?】

    一句接着一句,一个要求连着一个要求,仿佛恶鬼前来索命。

    于意欢感觉喉咙被扼住,连呼吸都渐渐变得不畅。

    消息还在弹出,她终于被彻底压垮。

    “啊——!”于意欢尖叫一声,直接将手机狠狠砸向了墙面。

    *

    倪苏最终还是握住了母亲的手。

    诚然,倪梦个人的工作室和班底,肯定比不上成熟的娱乐公司。或许她的资源不会有真正的娱乐公司那么丰富,可能也做不到像青谊这些公司的面面俱到。

    和她联手入圈,是冒险,是赌博。

    但倪苏仍愿意牵起她的手。

    不只是因为倪梦是她的母亲。

    更因,她发现抱错后立刻寻回了自己,她尚不知道自己有演技天赋时就愿意给试镜的机会,她是在首摄日唯一向自己道贺赠自己鲜花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了解自己的野心,懂得她想要的真正认同和最终的职业目标。

    母女二人瞄准的都是那高不可攀的巅峰。

    她们有共同的方向,倪苏认为,这样的倪梦也值得自己的一次机会。

    于是母女一拍即合,当晚便立刻公事公办地草拟了合约。

    权利与义务,资源的倾斜与盈利的分成……和其他公司该有的条款,他们都一一罗列。她们彼此达成默契,这是一场正式的合作,而非基于母女私情的口头承诺。

    倪苏和倪梦的公司签约,签名和公章落下的那刻,倪梦这边便立刻宣布了工作室转娱乐公司要开始签约艺人的消息。

    如此,既正式,又自然而然地转移了公众的注意力,从而彻底降下倪苏和路乘风的恋爱绯闻热度。

    至于倪梦签约对象就是倪苏这件事,她们商议之后决定暂时保密。

    毕竟,倪苏自电影发布会后上了太多次热搜,如若再继续挂上面,很容易引起公众的逆反心反而对她生厌。

    倪苏认为,倪梦的这一仗堪称完美漂亮。

    从放监控到放她迟早会被挖出的原生家庭,再到找她合作,宣布要做娱乐公司签约艺人转移热搜视线,整个计划行云流水,其水准丝毫不输成熟的娱乐公司。

    她对于如今的结果非常满意,她认为她们会有光明的未来。

    唯一的问题是:她必须拒绝路乘风的好意了。

    倪苏本不是“不会说拒绝”的人。

    可路乘风不同。他并非无关紧要的人,自入行以来,他是除倪梦以外另一个为自己指引方向的人。

    她已经将他视作很重要的朋友。

    而路乘风在她签约这件事上,其实也相当为她考虑。虽然他没说,但倪苏知道,他肯定是希望自己能签约青谊传媒的。

    倪苏担心若拒绝了他,会影响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情。

    而且,或许是曾经从未有过人,愿意这样为自己考虑,她还莫名有种辜负了他的感觉。

    这导致倪苏来到片场后,有些忧心忡忡。

    偏偏,今天要拍的,又是椿来的重头戏——椿来之死。

    她读完临时修改的剧本,发现需要的感情太细腻了,根本容不得她有多余的杂念。

    倪苏不想因为私事而影响工作,便拿着剧本走出化妆间,独自来到了一方空地,开始一人饰演多角预演剧本。

    于安导戏的确更重视当下的灵感,所以连台词都是全新的。

    她来回踱步背诵新台词,渐渐地,终于能不去想那些戏外之事。

    倪苏花了很大的力气来调整心情和状态,然而,这场戏最终还是没能顺利拍摄。

    并非是她和路乘风的原因,是于意欢那边出了状况。

    于意欢今天没有来片场,不仅如此,她的电话还打不通,没有人能联系得上她。

    虽说这是椿来的重头戏,但路乘风所饰演的陈烈和于意欢的司小雪,也会在同个场景里面。

    这种高|潮戏最讲究镜头氛围,配角们自然是缺一不可。

    于意欢没来,首先镜头就不连贯了,更别说追求细腻氛围。

    进组后演员很少会一声不吭地消失,毕竟剧组开机的每天经费都在燃烧,那样未免太不负责任。

    况且,于意欢还是导演的女儿,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结果就连于安都是临到要开拍了,才知道她今天没来,也没跟任何人请假。

    重头戏缺了人,自然就没办法开展。

    于安眉头紧锁,不得不让人换了布景,交代副导演先拍其他的场景。

    “你们继续开工,我和她的助理一起去看看。”而他本人则叫上了于意欢的助理一起返回酒店。

    于安的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知是在气于意欢的不负责任,还是在担心女儿会否出了什么事。

    天阴沉沉的,暗云密布,仿佛随时都要降下倾盆大雨。

    而椿来死这天,就是这样的浓云暴雨,今日简直是拍摄“椿来之死”的绝佳时机。

    倪苏目送父亲的背影,想起自己近日的风光,以及于意欢反常的沉默,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于意欢不会是又要作什么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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