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捉虫)

    林宝穗没对林大队长寄予多少期望, 坐了会儿就回家了。

    林大队长坐在堂屋的门槛儿上抽了一下午的烟,顶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去县里了。

    “书记,我想了想, 我们不能要县里的钱。县里帮我们大队的够多了。”

    张书记本是低着头批复文件,闻言抬头, 神色若有所思。

    等林丰收断断续续的说完解决方案,他脸上才露出一抹笑, “不错。”

    他话头一转, “老林,那这不管哪种都是你们亏钱,乡亲们能愿意么?”

    肯定是不愿意的, 那是吃了这顿不管下顿的,才不会管会不会得罪人,钱的方面铁定不会让步,眼皮子比他的还浅。

    但他不能不管不顾。

    林大队长避重就轻说, “也不算亏。之前枣都是烂在地里呢, 卖不上钱, 今年好歹有二十个工位, 而且解决完说不定还能落下一两百。够了。”

    张书记也知道下面的情况,不过他没再追问,“那我现在打电话跟广州那边聊聊。”

    负责这事的冯主任正压着满肚子火准备资料, “早知道跟往年一样只接国字号的大厂了,至少不会出这么大的事。”

    翻了一圈,没找到几个合适的工厂,广交会几乎榨干了优质工厂的存货,再谈就是下面的小工厂了,不说那些商人愿不愿意拿货, 他们都不放心这些工厂的出品。

    他摔了文件,骂骂咧咧道,“明年把这些小的工厂都给砍了。”

    接起电话时,口气也冲的很。

    张书记很能体谅,态度温和道,“冯同志啊,我这边还有其他的方案你看行不行?”

    他把林大队长说的两种办法提了一下。

    冯主任有些惊讶,略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可行,“那我明天联系一下问问。”

    张书记客气道,“辛苦你们了。”

    事情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转天冯主任便回了电话,也客客气气的,“都答应了,不过你们必须要保证品质一样、按时交货。”

    对那两位商人来说,以成本价出售同等品质的货,还按原定时间交给他们,转手的利润便又多了两成,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们甚至巴不得多来几回这种情况。

    张书记眉间一松,“放心,冯同志。我会监督他们的。”

    他挂了电话,看向翘首以盼的林丰收,“行了,按照第一个方案来。”

    “那就行。”林大队长松了口气,又问,“那明年我们还能去么?”

    张书记说,“明年的事,我哪儿知道?”

    他看林丰收脸上再次愁苦起来,无奈抬了抬手,“行了,你也别担心,要是把这事办漂亮了,明年继续维持枣厂是不成问题的。”

    林大队长有一丝犹豫,“卖不出去,枣厂怎么维持?”

    张书记叹气,“东西嘛,也不一定非拿到广交会去卖。县里、省城不是都行?红枣卖不出去,其他几样还不行么?蜜枣这些你们可是独一份啊。”

    林大队长豁然开朗,眉目舒展,“多谢书记!那我回去找人商量后面的事。”

    张书记叫住他,“等等,你这按成本卖,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啊?”

    “宝穗。”林大队长憨厚一笑,带着些羞愧,“她之前还说让人跟着陈干事一块去广州谈生意,我怕大队上的人去添乱,没给去。”

    “以后还是得多听听宝穗的意见。”

    张书记点点头,“回去。”

    压在心头的大事处理完,林大队长回去的路上都多了几分轻松,到大队先跟老支书商量了一下,才敲锣召集人开会。

    “跟大家宣布一个公告。在之前的广交会上,陈、江两位干事因为贪功冒进,伪报数额,造成重大影响,已经被降职处分,并且罚款两百。”

    林大队长说完,下面一片哗然。

    他喊道,“安静!这个里面跟我们大队也有关系,他们虚报的是枣的数。目前大队商量出来的方案是从外地收枣做了给他们交上去,所以枣厂今年的收益可能不会太多。但是……”

    “他们犯的错,凭什么要我们大队承担啊?”

    “对啊,应该让陈干事他们把钱都补上!”

    “我早就觉得他们两个不靠谱,城里人一直瞧不上咱,怎么可能真心帮咱大队?说不定就是故意的。”

    林丰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震声道,“我还没说完呢!”

    等人安静下来,他才道,“但是,县里同意我们大队明年无论能不能把枣卖到国外,都可以继续开办枣厂,所以我决定我们大队今年担下这部分损失。”

    他调换了一下事件顺序,不过大家都没注意到这点,重点都放到了枣厂上。

    林大队长听着下面的争执,又说,“不同意的可以举手,我现在立马跟县里说,让县里补偿我们的损失。枣厂咱干完这几个月就关门,今年也就一家能分两三块。以后可别再想了。”

    有人抗议道,“是他们的错,明年凭啥不让咱开枣厂?”

    “凭啥让你开?”林大队长毫不客气的吼了回去,“狗旺,到时候枣厂亏钱你是不是又找县里要钱?怪县里不帮忙?人家上哪儿弄钱给你?”

    狗旺不吭声了。

    人群里的还有些反驳声,逐渐给压下去了。

    钱小花是枣厂的忠实支持者,立马大声说,“张书记可是我们大队的恩人,人家帮我们那么多忙,我们可不能为这一两块钱寒了书记的心。”

    要是明年枣厂还在,她一个月就有十几块呢,在乎什么两三块。

    她连着其他几家参加考试的人都七嘴八舌的把这事情压了下去。

    林宝穗小宝拉着在后面听,她是知道这件事前后所有的情况。

    不得不承认,林大队长虽然有时候脑子转不过来,但对付大队上的人还是挺有一套的。要是先说县里愿意给一百块补贴,那今天绝不会这么顺利。

    等大队长宣布散会,她也跟着人群往家走。

    林宝穗刚到家,大队长便过来了,“宝穗,这回真是多亏了有你。我都以为这枣厂不行了。办个厂太难了,我听说其他大队也琢磨过,但最后还是就那个沙坪大队的橘子罐头厂办起来了。”

    他打心底生出些庆幸。

    他们大队的枣厂也是,稍有不慎就走不下去了。

    “开头是有些难,开起来就顺利了。”林宝穗安慰他。

    “希望如此。”林大队长感慨完,才说起来正事,“对了,宝穗,今天来是想跟你两个事,我跟大队长商量了一下,当小组长太委屈你了,你还是当车间主任。”

    林宝穗惊讶,“这合适么?车间主任需要考试么?”

    “不用。”林大队长潇洒一摆手,“反正你每样都会,当主任正合适。考试进来的都是工人,领导是我们大队上定的。县里委派的只有一个副厂长一个厂委书记。”

    林宝穗思索了下,也不客气,爽快应了,“行。”

    林大队长便说起来另一件事,“那枣什么时候买?交易会那边的冯主任给我们透了消息,说沧州有跟我们差不多的枣,存货还挺多的。这回你带人去。”

    林宝穗心动了一下,微微摇头,“不用。”

    林大队长有些急,“怎么不用?我们现在可出不起岔子了。宝穗,我现在就相信你了。”

    林宝穗无奈,“收枣不用担心,这个没什么难度,直接找收购站就行了。会算数的就能去。”

    当下控价严格,收购站根本不会开高价。而收购站的人常年收枣,眼睛也毒的很,能收进去的不会有太多劣质品种。

    林大队长又说,“那你也跟着,不然我不太放心。”

    林宝穗再次拒绝了,“我现在走不开。大队长,你忘了我们订单约的什么时候?枣厂这两天就得准备开工,先把我们大队的枣做了给卖出去。而且收枣也不能晚,我们要的量太大了,提前订才能保证不会出问题。”

    “而且,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哎!”林大队长是真的希望她能去,不过他也把林宝穗的话听进去了,“那你说这人怎么选?”

    林宝穗给他出主意,“至少要念过书的,老实本分一些,见过世面不会怯场。大队上的人跟陈干事他们不一样,跟他们说清楚,不会胡来的。”

    毕竟后半辈子还要在梨花大队生活呢。

    林大队长一琢磨,也放心不少,“那我跟老支书他们商量商量。”

    人很快便选了出来。

    林志旺、赵英兰,还有一位复员军人。

    同一时间贴出来的,还有招工名单,通知大家后天开始上班。

    赵英兰得知这个消息当即便兴奋的找了林宝穗,“宝穗!我要去沧州了!”

    林宝穗并不意外,“恭喜。”

    大队上读到高中的人不多,有几家还是纯粹因为有钱才读的,书也念的不怎么样。林大队长自然不会放心他们去。

    赵英兰一脸畅想,“不知道沧州是什么样子的。”

    林宝穗也有些好奇,七十年的沧州是什么样?

    “那你去了仔细看,回来跟我也讲讲。”

    “没问题。”赵英兰算了算,“我们这次要买的枣很多,大队长说估计要跑好几个地方,能在沧州待半个月。”

    那边的枣不像他们这里一样滞销,早有名气,除了出口,还在往其他地方卖。

    林宝穗多叮嘱了一句,“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发电报或者打电话回来,不要做没把握的事。”

    “我知道了。”赵英兰连连点头,“有陈干事他们在前,我哪儿敢乱来?”

    林宝穗,“那就行。”

    这么看陈干事他们作为反面例子也有点儿用,至少最近一段时间对梨花大队的人来说都是个警醒。

    赵英兰兴奋过后,便想起来自己的来意,要不是宝穗,她也不可能有机会进枣厂,还又机会去别的省。

    她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回来给宝穗带点儿外面的东西。

    除了这个,她能分享的还有另一样东西,“宝穗,我前几天发现了一颗梨树,你待会儿有事没?没什么要忙的话,我们去摘点儿梨子?”

    林宝穗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中午之前回来就行。”

    她现在做七八个人的饭已经很有经验了,用不了多长时间。

    “肯定能回来的。”赵英兰风风火火的往外走,“那我回家拿背篓,顺便叫上巧云。”

    林宝穗叫了老大看着弟弟,才拿上背篓跟赵英兰一起出门。

    还没到刘巧云家,便遇到了人。

    刘巧云跟栓子站在树下正说着话,似乎是有什么分歧。

    栓子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林宝穗跟赵英兰对视一眼,赵英兰指了指前面的拐角,动了动嘴巴,无声问,“过去听听?”

    林宝穗抬脚往前。

    她还记得书里两人也有分歧,栓子他娘在刘巧云家里出事的时候趁火打劫,把刘巧云的彩礼压的极低,刘巧云没同意,嫁到了隔壁村。从女主的回忆视角看,过的并不是很好,早早离世了。

    也是因此,她一直不大赞同刘巧云跟栓子结婚。

    只是林宝穗没想到,他俩争执的内容竟然跟自己有关系。

    栓子苦口婆心的劝,“巧云,我娘说了,这事办成,咱俩就能结婚,而且婚后,你的钱可以不交公。”

    “林宝穗现在可是车间主任,大队长也听她的,让她想办法搞个工位也没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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