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乌云遮住月亮, 夜空一丝亮色也无。像泼了漆黑的浓墨。
树影投下的斑驳影子张牙舞爪。
顾祁机械的开着?车穿梭在?马路,双眼空洞而迷茫。
白天和黑夜,对他来说, 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手中方向盘在?手中向右滑往桥上转弯,明晃晃的车灯前, 一张惨白的脸一闪而过。
脸大?半被刺眼的大?灯晃花,只一双绝望的眼睛清晰映在?顾祁瞳孔。
对上这双眼睛, 顾祁瞳孔皱缩, 刹车猛然踩到底, 车子往前倾了两下才彻底停稳。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 只见掩在?夜色的模糊身影像一只燕轻巧从?桥面落下。
“噗通”一声, 平静的湖面溅起漫天水花。
顾祁没?有任何犹豫, 迈开大?长腿,纵身一跃,紧跟着?也落入水面。
他沉到湖底, 游到女子身后,用力把她往上拉。
女子拼命往外?挣脱, 似乎并不想活,两人在?水底激烈挣扎, 嘴边不停有气泡冒出来。
在?顾祁胸腔里的空气即将浩尽之时, 女子终于被他拽着?浮出水面。
只是顾祁自己的意识也开始迷糊。
女子边喘着?粗气边道:“不要救我?,我?不想活了, 我?男朋友爱上了别人, 我?被他抛弃了……呜呜……”
女子边说边呜呜哭着?。
夜色无边, 女子头发湿湿垂下来盖住脸部?轮廓,只一双哭泣的黑瞳分外?清晰。
顾祁脑子轰的炸了,看的似乎是眼前人, 似乎又不是,像是陷入一种回忆状态,他疯狂摇着?女子,“蔓蔓,没?事,哥哥有办法让他爱上你,你不要死,我?会让严博只爱你一个?人。”
他情绪越发激,疯狂摇着?女子,“蔓蔓哥哥求你,你不要死,你相信哥哥,哥哥有办法的,哥哥做了一个?系统,他能干扰人的脑电波,我?能让严博只爱你一个?,你不要死……哥哥求你了……我?求你,我?只有你一个?妹妹啊……”
他脸上都是泪,陷在?极端冲的情绪里,瞳孔涣散。
像醉在?梦里,没?有眼前的意识。
“顾总,”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刺到顾祁脸上,又移到他
晃着?的女子舒颜脸上。
“你看清楚,她不是你妹妹,她是医院护士舒颜。”
手电筒的光束照过来,舒颜勾起脸上的湿发到耳后,一阵脸完整的露出来。
白色的光束里,她圆圆的眼睛下,脸细长,是很清秀漂亮的长相。
不是记忆力,肉肉圆圆的可爱小脸。
顾祁眼睛机械的往下垂,比起刚刚的疯狂,此刻没?有一点生气。
“顾总,上来吧,”阮夏又把手电筒的光照上顾祁的脸,声音轻柔,“水凉,别冻坏了。”
顾祁头向右,逆着?光束看过去,光线晃花他的眼,只看清楚桥上人的一双眼睛。
圆圆的杏眼,瞳孔明亮如琥珀。
恍惚间,和一副久远的画面重合。
炎炎夏日,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肥嘟嘟的小肉手费力的握着?手电筒,恶作剧的照着?他眼睛,“快上来吧,水凉,别冻坏了。”
这双眼睛,这张脸,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这一刻,却像是多年前的画面重复。
阮夏见顾祁怔怔看过来就是不,又晃双手电筒,“顾总,上来吧。”
舒颜手推了推顾祁,“顾总,上去吧。”
顾祁这才回神,垂下眼睛,转身往岸边游,爬到按上。
舒颜也顺利的上了暗,阮夏给两人都递上毛巾,对舒颜道:“刚才听见的事,一个?字都不要透露出去,否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明白,谢谢阮小姐。”
“嗯,你去吧。”
舒颜离开,岸边只剩顾祁和阮夏。
顾祁无力的坐在?堤岸硬邦邦的地?上,机械的用毛巾擦脸上,头上的水。
柔软的晚风拂来,湖面粼粼水光流。
岸边垂柳投下重重暗影。
阮夏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睛看着?水面,“所以,那系统真是你做的?”
许久,顾祁才绝望的“嗯。”一声。
他微微仰起头,声音苦涩,低哑。
“我?真名叫苏辞,其实来自两百两前,并不是未来。我?有一个?妹妹叫苏蔓,她整整小我?一轮,我?记得她生下来的时候特别小,又轻又软,像个?小猫是的,连脖子都抬不起来,我?都不敢抱她。”
“我?突然有一个?又香又软的妹妹好开心啊,
她是我?们一家?子的宝贝,我?每天都抢着?和爸妈喂她喝 奶粉。她总是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逗弄她特别好玩。”
“她长到六岁的时候,爸妈突然去世了,就剩我?们兄妹两相依为命。我?一下子觉得天都塌了,偷偷躲在?房间里哭。她那时候才有桌子那么高吧,拿出冰箱里妈妈擀的手擀面,又踩着?小板凳学妈妈的样子切西?红柿熬汤汁,被油烫到手臂,一声都没?有哭,自己找纱布包上,做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
“我?看到面条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她把筷子塞到我?手里,肉嘟嘟的小圆脸扬起来,跟个?小大?人是的,很认真的说:‘哥哥,你不要怕,我?长大?了,以后我?照顾你。’”
“她就真的跟个?小大?人是的,我?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到家?,玄关都有她给我?亮着?的黄色壁灯,锅里温着?饭,她困极了的时候会窝在?沙发圈起来睡着?,我?抱起她的时候,她总是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糯糯喊,‘哥回来了?’”
“从?大?学毕业,我?生意越做越大?,给她的生活越来越好。她也越长越大?。”
“她不是那种很让人惊艳的漂亮女生,肉嘟嘟的小圆脸,一双眼睛笑起来跟月牙是的,可是她很善良,从?小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从?来不和任何人吵架。”
“我?们兄妹感情一直好,无话不谈,我?知道她上高中的时候就暗恋班上的学霸严博,是个?长的也很好看的男孩子。”
“那个?严博的女朋友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叫云诗,也是学霸,两人都是年级第一第二的那种。”
“蔓蔓跟云诗是同桌,她虽然暗恋严博,但她觉得自己很平凡,配不上那么出彩的男孩子,所以,她很羡慕云诗,也很崇拜她。”
“蔓蔓虽然暗恋,可是一直很清醒,觉得自己平凡,和严博不会有任何关系,所以一直小心翼翼藏着?这份心思,也总是和严博保持距离,从?不靠近,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等蔓蔓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的生意已经做的很大?。”
“也就是她大?学毕业那一年,原本云诗和严博即将
要结婚,突然,云诗的父亲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才能活命。肾源本来就难找,再加上术后进?口的排异反应药,至少要有五百万才行。”
“云诗家?里贫困,没?有那么多钱,更找不到肾源。校花吗,暗恋她的男生自然也不可能只有严博一个?,其中一个?暗恋者陶朗,陶朗家?里有几百家?连锁医院,希望她能走后门,把有符合他爸爸肾源的机会第一个?给她爸爸用。”
“陶朗开出的条件是让云诗嫁给他,并且愿意承担他爸爸术后所有的费用。云诗当?时就同意了,转头就找严博分手。”
“严博受不了这个?打击,走在?路上出了车祸,并且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云诗大?概早就看出来蔓蔓暗恋严博,于是找上蔓蔓,她跪在?地?上求蔓蔓,希望她能去医院照顾严博,唤醒她求生的意志。”
“蔓蔓哪里舍得见死不救?辞了工作,背着?我?偷偷去了,一天来回跑医院六趟,亲自为他洗手做羹汤,闲暇的时候还给他读严博喜欢的书。”
“我?知道以后,强制不允许她去,因为我?知道,就算严博被感,那也不是爱,她应该嫁给一个?爱她的人。”
顾祁闭上眼,当?时苏蔓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她站在?客厅,穿一件粉粉的兔耳朵卫衣,齐肩栗色垂在?耳侧,不是当?下流行的瘦的只有骨头的蛇精脸,是一张肉嘟嘟的小圆脸,单纯可爱的像一只布偶猫。
让人伸手就想捏起她颊边的肉肉。
她咬唇思考了一下苏辞的话,拉着?他坐到沙发,手肘撑在?下巴,圆圆的眼里盛满细碎银光,看向苏辞,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要感严博嫁给他,他对我?来说,就像天上的月亮,月亮就应该在?天上闪闪发光,让人仰望,他不属于我?,”她很可爱的歪了一下头,“他就是我?的一种信仰。”
似乎是怕苏辞不信他的话,她双手指天,“我?发誓,我?绝不会肖想着?去嫁给他,我?就是希望他能像过去那样,闪闪发光的活着?。你相信我?,等他好了,我?会过我?自己的小日子。”
苏辞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看好了一个?男生,是我?的一个?合作伙伴,那你和他相亲试试,证明给我?看看。”
“好啊,我?同意。”
顾祁觉得苏蔓乖巧答应她的样子,就在?昨天。
他眉眼罕见的放下来,柔软的像一汪温泉。
他轻缓的声音在?漆黑的黑边娓娓道来:“我?给他介绍的男生很优秀,我?细细考察了他的人品两年,我?很满意,叫宴喆。”
“谁知道蔓蔓那个?傻丫头,跟他相亲的当?晚,傻傻的把自己的底主全?部?兜出去,‘我?上高中的时候暗恋上一个?男生,是个?很优秀的人,他现在?受伤在?医院,我?在?照顾他,就是希望他能重新振作起来,等他好了就不会再见他了。’”
说道这,顾祁噗嗤笑出来,“我?当?时觉得肯定没?戏了!谁会找一个?深深暗恋过别人的女孩子,谁知道,宴喆第二天居然主找上我?说,‘蔓蔓好可爱啊,我?从?来没?见对感情这样认真的女孩子,我?想正式追求她。’”
“蔓蔓一直就是那种很乖巧董事的女孩子,她在?照顾严博之余,很认真的和宴喆约会,试试看,两人相处的很合拍,我?就真的放心了。”
“很快,三个?月之后,严博彻底好了,出院当?天,他忽然像蔓蔓表白,蔓蔓知道,他不过是感自己的付出,拒绝了。”
“当?天晚上,宴喆约了蔓蔓,想正式确认两人关系,谁知道半路严博杀出来,手捧一束花,高调的和蔓蔓表白,蔓蔓虽然没?有同意,但拒绝的态度没?那么强硬了,也没?答应宴喆的表白。”
“接下来的日子,严博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蔓蔓本来就对严博有滤镜,哪里能经得住那样的攻势?”
“我?怕严博不是真心的,让他用两年时间证明自己。”
“那两年,蔓蔓脸上的笑越来越多,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优秀,对严博爱的也越来越深。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于是我?同意了。”
“他们结婚那天,我?和严博说:‘如果结婚以后,你敢对我?妹妹一丝不好,我?就杀了你。’”
顾祁手痛苦的捂上头,眼里都是泪,“我?当?
时只是想让严博好好疼蔓蔓,我?不知道这句话困住的不是严博,会是蔓蔓。”
阮夏转头看向顾祁,“后来,严博又和云诗好上了?”
顾祁摇了摇头,“要是能彻底好上也就好了,蔓蔓也许会毫不犹豫的和严博离婚。事情的转折是在?当?晚婚礼结束之后。”
“蔓蔓和严博回到他们的婚房,严博接到医院的电话,原来是云诗吞安眠药自杀,正在?医院被抢救,严博留着?蔓蔓一个?人在?家?,赶去了医院。”
“云诗自然没?事,醒了之后告诉严博真相,当?年是为了救父亲才嫁给陶朗,陶朗得到她之后并不珍惜她,外?面桃花不断,有时候还打她。”
“当?年,云诗为了让严博死心,谎称是看上陶朗的钱,其实她和蔓蔓也是这么说的,蔓蔓不是在?背后嚼人口舌的人,加上严博也从?来不愿意听见云诗的名字,所以,其实两人从?没?提过这个?话题。严博知道自己误会了云诗,对她旧情复发。”
“偏他这个?人又优柔寡断,既不忍心看前任过的不好,又觉得蔓蔓无辜,不敢面对他,一边找借口躲着?蔓蔓,一边偷偷照顾云诗。”
“蔓蔓那样傻的人,信了谁就全?心全?意,从?不怀疑,但也察觉到严博婚后的冷淡,可是那两年的美好,她已经陷在?里面出不来了,于是她不停的反思自己。”
“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够漂亮?太?无趣?这样陷入无限的自我?怀疑,她又不敢和我?说,总在?我?面前装出一副自己过的很幸福的样子。她知道我?说的出做的到,于是一边努力让自己更优秀,一边对严博更温柔,默默背负所有。”
“可是啊,一个?装睡的人怎么可能叫的醒?她一个?人背负太?久,最后撑不住,抑郁了,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我?那时候生意越做越大?,沉迷事业,满世界飞,加上他们夫妻又在?外?面单独住,我?们兄妹也每天只在?电话里联系。”
“大?概,严博也知道自己这样拖下去不是事,于是,一年之后,他和蔓蔓摊牌,提离婚。”
“蔓蔓那时候抑郁症已经很重了,心力交瘁,她在?电话里半开玩笑的问我
?,‘如果严博和云诗复合了,哥会不会受不了?’”
“我?严肃的说,‘他要真敢辜负你,我?一定让他这辈子都不好过,这天下,谁都不可以欺负我?妹妹。’”
“蔓蔓在?电话里噗嗤笑出来,‘哥,我?跟你开玩笑的,他对我?很好。’”
顾祁:“严博满心都是云诗,没?法面对蔓蔓,也没?碰过蔓蔓,她给我?留了遗书。”
“清清白白来了这世上,又清清白白的走了!”
“生命定格在?22岁!”
哥:
你不要怪严博,是我?太?贪心了,我?一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没?有云诗漂亮,没?有她优秀,没?有她有情趣,他们的感情曾经是那样深,如今误会解除,他们郎才女貌,是天生一对,在?一起很正常。
你要怪我?就怪我?吧,是我?太?软弱了,不够强大?,我?要是能走出来就好了,真的。
哥哥你那么厉害,我?这个?妹妹怎么这么弱呢?
是我?太?不争气了。
好不配做哥的妹妹啊。
一定是上天惩罚我?,我?还记得,拒绝宴喆那天,他好伤心,好难过的样子。
相亲第二天的时候,他和我?说,“我?试着?追求你吧,你学着?放下他,接受我?,等你彻底觉得可以接受我?的时候,正式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我?记得他那天的眼神像一口幽深的古井,带着?旋涡,一下下吸着?我?,我?说:“好啊。”
哥,是我?对宴喆失言了。
噎辜负了你的安排。
我?没?有放下严博,贪恋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害的宴喆远走他乡。
这是我?的报应。
你不要怪任何人,我?求你,成全?他们吧。
哥,不要牵挂我?。
我?会化成夜晚的繁星,天上的云,山泉里的水,路边的花。
哥,处处都是我?,你不要难过啊。
顾祁肩膀一下下抽痛,牙齿死死咬着?唇,眼泪一直流,“都怪我?,一直忙着?事业,如果早点察觉到蔓蔓的异常,察觉到他们的婚姻是那样的,我?一定能阻止她的。”
阮夏顺了顺顾祁的后背,“那另外?两人的结局是?”
顾祁讽刺的笑出来,“可笑严
博满心都是云诗,他却不知道,被豪门生活浸染了两年的云诗,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云诗了。”
“或者说,她骨子里就是那种人,只是以前没?有那样的机会去选择。”
“陶朗的确在?外?面有女人,但也没?有打她,只是对她失了兴趣,让她净身出户罢了,她在?结婚之前本就签了最专业的婚前协议,分不走任何财产。”
“云诗知道,陶家?的研究院,烧了很多钱研究一种抗癌特效药,但是因为副作用超出正常值,在?药物评估毒性这一条上一直拿不到合格的质量报告。”
“而严博在?药品局正是负责审查报告这一块的。云诗和陶朗谈好了条件,打通严博,给她一亿赡养费,她利用严博的信任,用假的报告让严博盖了公章。”
“我?查清楚了真相,和蔓蔓的遗书一起甩到严博脸上,云诗和舒朗入狱,严博在?蔓蔓的坟前自尽了。”
阮夏低低问,“所以,你无意中捡到了一块可以干扰人脑电波的石头,做成了这个?系统,既是想找苏蔓,也是想让严博彻底爱上她,把欠她的幸福还给他,是吗?”
顾祁点头,“是,可是我?无论重生多少回,我?爸妈都没?有再生出蔓蔓,连严博和云诗,宴喆也从?没?在?世上出现过。”
“一直找不到,而系统越来越强大?,自主意识越来越多,于是你开始按系统的指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完成剧情指示,”阮夏道:“而我?上辈子悲惨的经历,你又了侧影之心。”
“你不忍心伤害我?,又想找到苏蔓,所以,你既想毁了系统,又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系统上,一直自相矛盾。”
顾祁艰难点了下头,“你一切的苦难的源头都是我?,你恨我?吧?反正也找不到蔓蔓,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嘲讽的笑,“我?真是个?废物!”
他转头看向阮夏,漆黑的眸子里有一种想要解脱的疲累,“你杀了我?报仇吧,我?没?有怨言。”
四目对视。
阮夏移开视线,站起身,“回去洗洗睡睡吧,湿衣服穿身上久了容易生病。”
她转身离开。
顾祁喊,“你不恨我?吗?你对莫涵
都下的去手,我?这个?始作俑者你不想杀吗?”
阮夏下巴抬起来看了看深邃的夜空。
她也想知道。
心里就是恨不起来。
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她头微微侧了一下,顾祁依稀看见她半边侧脸,“可能,也许经历这些并不全?是坏事吧。”
按莫谨的猜测,以后,她至少生生世世都摆脱爱上莫涵的命运了。
纤细的身影朝前挪,微风带起她栗色的发丝如海藻漂浮。
顾祁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
翌日清晨,莫家?江边别墅客厅。
阮夏看着?站在?面前的秦管家?唏嘘不已。
白粟去世不过二十天,原本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如今,头发半百,眼尾突生出许多细纹,原本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弯了下去。
他一直是白粟的心腹,小时候和白粟同村长大?,后来又一起走出那个?贫穷的小村落。
那个?年代,大?学生何其珍贵。
自白粟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他也从?莫氏转到莫家?别墅,管理厨师保姆,衣食住行这些琐事,一当?就是三十年。
白粟丧事结束的第二天,他就跑来和自己辞行。
只是阮夏一直找不到信任兼有能力的人。
秦管家?朝阮夏微微鞠躬,“太?太?,我?走了。”
阮夏叹息一声,“其实你不一定非要走,后面的宅子也没?什么人住,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在?莫家?养老?。”
秦管家?眼里有一丝惭愧,“谢谢太?太?的宽厚,只是,我?在?这待了三十年,如今夫人也没?了,我?也不剩多少年,我?想到这世界上的每一处去走走,看看。”
阮夏点了点头,“行,你电话别换,那天走累了,想落脚了,你再回来,莫家?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秦管家?眼里有泪花闪烁,“太?太?,你别恨夫人,她嘴上那么说,其实心里是疼你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她只是小时候太?苦了,没?吃过一顿饱饭,下雪天连一件棉衣都没?有,手上都是冻疮,肉是烂的,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那种痛。”
“所以她才会把权势,钱财看的那么重。”
阮夏只颔首笑,没?回。
现在?说这些,真的没?有意义。
秦管微微鞠一躬,转身,迈开略迟缓的脚步,推着?行李箱离开。
在?阮夏的印象里,三十年间 ,他从?来都是西?装革履,全?年无休。
此时,一身靛蓝色的柔软长衫,灰色长裤。
阮夏圆圆的杏眼微微眯起来,她记得,白粟曾经说过,等莫涵的事业稳定,她就放下一切去环游世界。
这些年一直忙于事业,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世界。
这俩人!
白粟说爱情这东西?从?来不重要。
她想起来白粟面前的那束点缀了二月兰的康乃馨,喊,“秦叔,白姨墓前的二月兰是你摘的吗?”
秦管家?回头,“是我?老?糊涂,忘记这事了,我?现在?去给她种一片再走,她喜欢的。”
阮夏脸沉了沉。
*
到了第三天早晨,阮夏接到了皇朝经理电话。
挂了电话,她抱膝坐了好一会。
然后起身去厨房,做了一碗手擀面。
往医院赶。
推开病房门,顾祁躺在?床上,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唇苍白的买有一丝血色,皮干裂,脸颊又红的不正常。
“他怎么了?”阮夏看向黄经理。
黄经理摇头,“三天前就开始发烧了,用了各种药,一直退不下去,偶尔醒着?的时候既不愿意喝水,也不吃饭,好像没?什么求生意志了,事实上,他这半个?月一直都不太?好。”
“顾总没?有任何私交,我?瞧着?就你能和他说上两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阮夏垂了垂眼睛,叹息一声,“行。”
黄经理人出去。
阮夏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床头,俯身,在?他耳边说:“顾祁,醒过来,我?们谈谈吧。”
顾祁原本阖着?的眼睛奇迹般的睁开,呆呆看着?阮夏。
阮夏看向他眼睛,清晰的吐出几个?字,“顾祁,我?命令你,好好活着?!”
“我?是个?务实的人,你这样去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活着?,把你对我?的亏欠都还给我?。”
顾祁苍白虚弱的脸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很难想象,你这样眦睚必报的性子,居然能和我?说这样的话,你应该恨不得我?去死才对。
”
阮夏白他一眼,拿过放在?床头的保温盒,“我?的确恨不得你去死,所以亲手给你做了一份手擀面,里面下了鹤顶红,你敢吃吗?”
顾祁笑着?摇头,“烂苹果我?都吃过,还怕这个??”
他说着?半坐起来,靠在?床头。
“切,翻旧账是女人喜欢做的事,你可真行。”阮夏拉过他病床上的架子,拧开保温盒,把筷子递到他手里。
顾祁眼睛不自觉盯着?她每一个?作,薄薄的眼皮半垂,睫毛根根卷翘,眼睛专注的做着?这些琐事。
莫名有一种画面重叠的感觉。
又摇摇头。
性格,容貌,没?有一点点相像的地?方。
银色的不锈钢保温盒里,面条粗细均匀,西?红柿熬出浓浓的红色汤汁,和白色的面条相得益彰。
几根氽过的绿色青菜摆成圆点缀,中间卧一颗煎蛋,中心蛋黄红红的,旁边,一只胡萝卜小兔子活灵活现。
这!
这面!
他一哆嗦,筷子掉在?病床上。
“你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阮夏嘴上嫌弃,却捡起来拿纸擦。
顾祁却快速抽过来,夹起面条迫不及待放进?嘴里。
劲道的面条入到嘴里,原始的麦香浸满味蕾--
是记忆里的。
熟悉的味道。
他眼皮蓦的向上翻,漆黑的瞳孔看向阮夏,“这面是谁做的?”
阮夏不疾不徐坐回椅子上,“说了,是我?亲自做的啊。”
“为什么要放个?小兔子?蛋白和蛋黄为什么要煎的这么圆?”
“你不觉得像月亮吗?连起来就是月宫里的小兔子在?吃面啊。”
顾祁指甲紧紧扣在?手心,整条手臂都发颤,嘴唇龛。
“你怎么了?”阮夏奇怪的问。
顾祁嗓音苦涩,久久张不开。
阮夏奇怪的盯着?他,两人四目对视。
打断对视的,是一阵手机铃声。
阮夏蓦的回神,低头,接电话。
挂了电话,看向顾祁道,“我?公司有急事,你自己吃吧。”
顾祁机械点头。
阮夏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柄,忽然顿住回身,“为什么要问这么多关于面条的问题?”
顾祁珉了珉唇,“很好吃,像上次在?大?排档吃的感觉。”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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