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一灰衣小厮低头朝一中年男子汇报着什么。
忽然,男子不可置信地喊出了声。
“什么!萧叙?修业没有认错?”
“大公子做事一向细心,从不出错,小的也远远地看了眼,那位公子一袭紫衣,贵气十足。”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江廷昉自从坐在这翡翠苑,就没有一刻心静过,心思压根就没放在诗会上。
若不是大侄子要从中经营,他断不会刚回陵阳就开诗会,回陵阳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的。
现在,那萧公子就在诗会上,便先下去见一面。
这山顶不高,站在这里可以将山腰处的场面尽收眼底,他驻足观望了一阵,果真看到了那一抹紫衣。
他从未见过萧叙,只听说他喜着紫衣,而消息是他侄子让人传来的,想来不会出错。
只要他将这件事办成了,搭上萧家这条线,以后在汝阳谁还敢在他面前放肆。
揣着这一想法,立马朝山下走去。
而跟在他面前伺候的侍从很是不解,老爷不是与大公子商议好了,要等晚些时候才下山露面。
江廷昉急匆匆走下山,幸好众人都在谈论诗经,攀比才学,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从山上下来的。
否则,之前江大公子说他叔父还未过来,便成了愚弄他们的话。
那可是能让场中不少人心生不满的。
江修业的视线正对着这边,越过重重才子的身影,就看到叔父提着袍角向他们奔来。
这——
还不到时间,叔父怎么就下山了?
他扫了眼还在说笑的众人,不得已率先离席迎上去。
“叔父,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是侄儿安排不足,没能下山前去迎接叔父。”
他说着话走过去,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望去,就看到一跌跌撞撞朝这里奔来的中年男子,男子面相和蔼,走得有些急促,目光亲切地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众人心道,不愧是陵阳出的官,果然对他们要温和很多。
假若换做别的地方的官员,估计对他们不假辞色,绝不会急忙赶来,连额头都见汗了。
今日作诗,可以对这位江大人多加夸赞。
众人一同施礼:
“晚辈见过江大人。”
女子那边也听得动静,稍微慢一些,随后也传出齐齐一道行礼声。
下山来的江廷昉压根就没多看他们,在人群中一阵搜寻,竟没见到方才的紫衣。
人去哪儿呢?
方才明明就站在桃树下。
他朝众人和蔼一笑:“不必拘束,今日春光正好,翡翠苑花开十里,各位学子赏花赏景,也不用围着我这老头子转悠。”
他说话有趣,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江廷昉一点也不想耽搁时间,等到大侄子一靠近,就拉着他的手低声问道:“萧叙萧公子何在?”
原来叔父是为了萧公子才下山的,可萧公子再如何贵不可言,也只是一个无官职在身的世家公子,且如今远离京城,说的话可没什么作用,哪里值得叔父如此狼狈的从山顶跑下来?
这些想法一闪而过,便立马答道:“萧公子与修文在山上闲逛,这会不知在哪个角落。”
修文怎么也不像是会正经参加诗会的,谁知道他将人带去哪儿了。
江廷昉甚是无奈,早知如此就不下山了,现在这诗会须的提前开始了,这样也好,早些结束,便到萧府去拜见萧公子。
“你等的那人来了吗?”
“还不曾来。”
“都这时辰了,想来早来了。”
江修业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还早得很呢,按照之前的安排,诗会还得等上半个时辰才开始。
山顶的八角凉亭内,之前给江廷昉准备的桌椅瓜果还未收走。
江修文笑着道:“我就猜到叔父早到了,就是不知他现在去哪儿了。”
萧叙站在山边,俯瞰山景,道:“那人想来是你叔父了,看来诗会要提前了。”
他浅笑着,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
江修文赶忙凑过去看,果真见到那道许久不见的身影,比记忆中要苍老了许多,也更威严了。
只看了几眼,就转过视线朝挂着轻纱的方向瞧去。
随后面带笑意。
嘴里嘀咕着可惜看不太清之类的话。
萧叙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好似在看自家幼弟,那般无奈宠溺。
上山顶的路不止一条,刚才江修文说在一个地方能够看到底下所有场景,就拉着他一路转悠,到了这山顶。
确实,山下景色尽收眼底,桃李芬芳,迷人双眼。
“真是奇怪,按理说,沈公子应该会来的,以往这样大的诗会他都不曾缺席,难不成真如传闻中那样重伤在床,连门都不出不了。”
“谁知道了,听说他在家研制新香,或许是没时间过来。”
“想来应该不是没时间,而是不想来,倒是可惜了,见不到了。”
“可别这样念着他了,坊间传闻他养着美娇娘,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连叶家小姐都不愿意嫁他了。”
“怎会如此?”
左边的重重轻纱围着陵阳城家室上等的富贵女子,都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一开始说着那些个情字第一的诗文,没说一会,就说到了陵阳最为出名的沈谦之沈公子身上。
还有人不知有关沈玉棠被退婚的缘故,那些个自以为知道许多内幕的,你一句我一句将沈家被退婚的事说了个彻底。
更甚至添油加醋的,说了些不知从哪听从的消息。
有人对此将信将疑,沈玉棠怎么说也是陈献公的弟子,若真做出这等有碍名声的事来,陈献公定会将其逐出师门的。
这边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到了右边的桃林里。
顿时间掀起一阵波澜。
沈谦之是谁?
那可是陈献公收的关门弟子,是被宣平侯夸上天的陵阳城第一读书人。
浑身的书香傲气,满腹的经纶诗才。
他们所艳羡嫉妒之人。
果然,不到片刻,便有人问及:“江公子可曾请了沈谦之?”
江修业笑脸回应:“这是自然,这会儿还早,沈公子终究身份不同常人,献公的弟子,这样的诗会他想何时来便何时来。”
用心险恶的一番话,有人听了皱眉,有人对沈谦之嗤之以鼻。
“献公弟子又如何,不过就是个秀才,在下就算成了举人也不曾有半分倨傲,他不过是一低贱商贾罢了!”一面容刻板的蓝衫男子不满道。
这话不仅诋毁了沈谦之,更是连江修业也骂进去了。
江修业勉强维持笑容,心说商贾怎么了,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臭书生,什么也不做不了,就知道吟诗作对,连赚钱的本事都没有。
他暗暗将其记下,等日后寻了机会再教训他一番。
“坦之所言甚至,沈谦之便是太自傲了。”
“做了献公弟子竟还不知珍惜,还想着撑起沈家家业,亲自操持生意,研制什么驱蚊香,真是自轻自贱。”
“就他这样的也配与我等为伍?一身的铜臭味!”
类似这样的言论在人群中不断响起,江修业乐见其成,不会阻止。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评说。
只是为沈玉棠说话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
可那些人却越说越过分。
或许是他们甚少聚在一起,今日在这翡翠苑,有这么多心思相同,都讨厌嫉妒沈谦之的读书人,满腹愤懑有人倾听,可以分享,话便多了几句。
见再说下去,这诗会就变了味,江廷昉扬声道:“本官虽远在汝阳,但也听说过沈谦之的名字,乃献公高徒,想来不会这般不堪,就是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见呐。”
江郎中一开口,那些人立马停止激烈失礼的言辞。
同时暗暗后悔,怎么说起沈谦之就如此有失君子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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