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休沐,难得不用开店,秋子打算去横滨的海边散散步。
由于靠海,受洋流影响,横滨整体气温偏高,初雪过后基本不会再降雪。
前几日积攒起来的雪慢慢消融,润湿了的沙滩没有往日松软,反而颇为硬实,秋子踩上去,几乎不会留有印记。
冬日,除去港口那儿仍在忙碌贸易,其它地方的沙滩仿佛在冬眠,都很安静。除了前面浪潮的涌,以及身后的沿海公路上驶过的车辆,几乎不会有别的响。
海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海滩中是唯一的喧闹。
秋子搭乘公车来到这里。
在以前,大概六七年前,那个时候的秋子才来到横滨。比起现在,她更有活力,她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海岸。
夜晚时,她常常在林原耕三入睡后,一个人来海边散步。早晨时,她经常起个大早沿着公路骑自行车,看太阳缓慢地从海平线上爬起。
每次看到朝阳的光洒满整个阔大的海面,秋子的心中总是有说不出的平静。
她凝视着巨大的日轮从海里升起,太阳最外面的光从一层轻薄柔软的光亮,到一种刺目的光晕。朝阳的光多变而强烈。
秋子站在沙滩上,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还有骤亮的天空,感觉整个世界都沉入明亮的蓝色里。
在浩瀚的蓝色中,秋子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她听见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一吐、一纳,属于旧的伤从秋子的身体里脱离,属于新的生被安稳地置放在秋子心中的角落。
过往种种积郁在内心的沉疴,都似乎被眼前浩渺壮阔的世界抚平。
在这里,秋子得到了新生与平和。
再后来,春天时,林原耕三的状态有所好转,秋子也会推着他的轮椅,带他来看海边日出。
养老院里的很多旧识都说秋子强大,不是身体的强大,而是指她的心的强大。他们都知道,秋子天生就有一个没有阴霾的心。哪怕遭遇可怕的事情,哪怕沐浴在战争之中,她就好像是海岸边不会被浪花拍垮的灯塔,她的心始终闪耀,没有一丝阴霾。
然而秋子却不这样认为,她从不认为存在心中全然
没有阴霾的人,人本来就是光影的一体两面。她在这方面显得强大,不过是因为她更清晰地认识到世界的广阔。
在寂静的海滩中,秋子和世间万物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天。
每每一想到这儿,秋子就觉得格外幸福。
秋子看着身边海浪拍打,白色的泡沫在沙滩上翻滚,而后消失。冬日仍有海鸟在海边徘徊,分不清是野生的还是被饲养的。
她颊边的丝发被海风吹得纷乱。
秋子一边整理碎发,一边仰起头,打量那些纷飞的海鸟,看它们在海面上久久徘徊却不落下。
偶有有一只海鸥拍拍翅膀,掠到了沙滩这边,秋子能看见它白色、毛绒绒的腹部。
它或许就是用那里来孵化下一代的,看起来很暖和。
中午时分,秋子走到马路那边,希望能够寻找一家提供住宿的餐饮馆。
这是一时兴起。
其实秋子家离这儿很近,坐半小时的公车再步行十多分钟即可。但秋子想要看看海边的朝日。如今冬天这么冷,秋子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起不了那个早床了,左思右想,还是住在海边好。
不幸的是,一路走下来,几乎所有店铺都挂着“歇业”的木牌。
秋子看着眼前这家挂着“歇业”木牌的旅店,微微叹了口气。
这很正常,新年时,店铺大多歇业。毕竟这个时候少有旅客,又正值团圆时,商铺老板也会想要和家人相聚。
秋子已经走了近乎半个小时了,快把商铺都走完了。
如果下一家仍然是歇业状态,那就回家吧。秋子在心里默默计划道。
大概是运气不错,下一家店铺竟然真的没有闭店。
在相距很远的地方,秋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喱味。她心中微,稍稍加快脚步。
走近了,一家亮着橙黄色灯光的店映入眼帘。
店铺不大,看起来有些旧,应当是家老店了。店铺分为上下两层,下面是设置了座位的餐厅,靠海景的那面墙上玻璃窗占了很大的面积,上面似乎是为顾客提供的房间。吃住一体,正好能满足秋子的需求。
秋子脚步轻快地走向店铺,颇为高兴。
“打扰了,请问还有房间吗?”
秋子推开门,就看到一楼正在搅拌一大
锅咖喱的大叔。
大冬天的,大叔也只穿了一件长袖衫。他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客人来,一脸惊讶地看着门口的秋子,“这个时候来住店吗?”
秋子微微鞠躬,不好意思道,“是的,这附近的店铺都闭门了。我看到这里有一家还开着的店就冒昧上前询问,请问这里还能提供住店吗?”
大叔哎呀了一声,挠挠后脑勺,“怎么说呢……我们也算是闭门了……”
后面,秋子听大叔解释才明白,这位相貌和蔼的大叔就是店铺老板。因为没有家人,新年时打算和朋友还有朋友的五个小孩一起庆祝。原本以为这个时间怎么都不会来客人,因此就没有挂“歇业”的木牌。
所以说,这是一家没有挂“歇业”木牌,实际上仍处于闭门的店铺。
秋子心里有点失望,可也没办法。新年时歇业是很正常的事,她不也就没有开铺吗?
“那就算了吧,冒昧打扰了。”她只能笑着说,“希望你们能一起过一个快乐的新年。”
“那个……稍等一下,”大叔放下手里的勺子,望着秋子心中迟疑。
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尽管秋子并未自我介绍,他也不知道秋子的来历背景,但如果有家人,或者说关系不错的家人,谁会在新年时独自外出,寻找旅店住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住下。只是楼上有五个孩子,他们过新年会比较活泼,有可能会吵闹到你。”大叔说,他对秋子扬起笑脸。
他圆圆的脸上是一种淳朴又爽朗的笑容,“不过没做准备,招待会有些许不周到。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
说着,大叔又拿起汤勺搅拌了几下咖喱,“有热腾腾的咖喱可以吃!”
秋子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转折,心里的失望退却,转为明媚的心情。
“真的吗?”秋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想到我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双手合十,高兴地朝大叔道谢,“实在是太感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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