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意陡然一惊，大半张脸几乎都躲进了水里，可她转念又想，江镜庭目不能视，自己若是再弄出这种回避的动静，只怕他又要误会自己了。
木桶里缓缓探出了她白嫩的脸，修长的脖颈之下，锁骨分明。
花月意那双宛若桃花的眸子灵动的凝视着江镜庭，等着他说下去，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娇羞的神情，霎那间，二人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花月意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江镜庭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从惊喜过渡到了惊愕。
还有那双不再空洞无光的星目。
江镜庭先是囫囵迷茫道：“我走错了？”就掉头就跑。可当清晰的视线里扫到了院子里的秋千，石桌石椅，以及那棵红梅，在确认了这里就是在自己的家中无疑之后，他浑身一震，脸上的愕然变成了绝望，他落荒而逃似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僵立在了原地。
最先映入他脑海里的，是数不清楚的日子里，花月意为他沐浴的场景。
如同一道焦雷在他头顶炸裂，他头皮发麻，目眩神迷，嘴里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
“怎么会？怎么会呢？他走路步伐，说话声音，言行举止，都不会是个女儿家发出的响动。”他又摇摇头：“不，没有看错，我没有看错，她就是个女儿家。”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脑袋里不停地闪烁着与花月意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灵水村，他无数次的枕在花月意的大腿上，任由
她为自己按压着头顶的穴位。
他记得，他与花月意同床而眠，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像是只柔软的猫儿一样。
他不是没怀疑过，可她一次又一次否定的是那么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到头来，竟让一个小丫头活生生骗了这么久。
她好大的胆子。
一颗一颗小水珠顺着花月意的发梢往下落，她站在江镜庭的床边，负着两只小手，低垂着脸默不作声，唯独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忽上忽下的煽动，打量着躺在床上的江镜庭。
江镜庭的手盖在他的眼睛之上，花月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眼睛刚好，别用手捂着。”花月意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一次她用得是自己的本音。
江镜庭一愣，沉声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花月意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问道：“敢什么？是敢装男人？还是敢骗你？还是说敢给你沐浴？你总要说的明白点，我才好答你。”
江镜庭的另一只手攥着拳头捶了捶床，捂着脸翻了个身，背对着花月意没了动静。
花月意觉得现在不是个说话的时机，只好转身出去了。
晚上，她如同往常一样做熟了饭菜，端到了江镜庭的房间里去。
江镜庭坐在案前，垂着双眸，慢声道：“你来。”
花月意走到了他的面前，瞥了眼桌上的银票就瞬间就明白了江镜庭的意思，赶在他说话之前，花月意先开了口：
“对了，反正如今你眼睛也好了，
也不需要人照顾了，我该走了。”
江镜庭的面容苍白，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在一阵长久的寂静之久，江镜庭微微颔首。
花月意僵在原地，几乎从头冷到了脚底。
江镜庭的喉头微微滚动了一瞬，道：“这些日子以来多谢...”
“别假惺惺的了。”花月意冷声打断了江镜庭。
她失望地看向江镜庭：“你真是个迂腐之人。”
江镜庭的唇微微颤动，半晌，似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艰难的开口
“你满口胡言乱语，这样的人，我留不得。”
花月意怒视着江镜庭，又看了看桌上的一叠银票，一把将银票拂到了地上：
“我是骗了你，可你扪心自问，你骗我的大概也不是很少。你明明和那李巨勇相识，假么假事的装成谁也不认识谁。江镜庭，你就没骗过我么？”
面对花月意的质问，江镜庭依旧垂着眼眸，坐在椅子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花月意拿出了那珍藏在怀里的玉犀角班指，放下了桌上，又从袖子里把梅花袖箭取下摔在了桌上，冷声道：
“江镜庭，龙五的事，你帮过我。可我也给你当了大半年的碎催，咱们就算是相抵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两清了！”
她转身而去，走到门口，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望，这一望，心又立时紧紧揪住。
他那双空洞的双眸望着前方，微微侧耳听着花月意的步伐。
他又看
不到了。
花月意狠了狠心，转身走了。
香思楼里。
翠翠坐在镜台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花月意，半晌才道：“你傻。”
花月意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顶，也不回声。
翠翠语重心长道：“你天天累死累活的伺候着他，凭什么不拿那银票？”
花月意依旧沉默。
翠翠喋喋不休的：“你若是抹不开面子，我替你去找他一趟，把那银票要回来。那银票就该是你应得的！凭什么便宜了他？”
“翠翠。”
“嗯。”
“他甚至没有问过我的真名。”
翠翠一怔，看向花月意，无奈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花月意的身畔坐下，玉手将花月意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
“傻妹妹，男人有几个有良心的？”
花月意翻了个身，背对着翠翠，紧紧地咬着唇角，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淌。
翠翠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花月意的背。
过了好久，花月意揉了揉眼睛，人就从床上坐起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拍两散正好，我还自由呢！我接着摆摊儿算卦去！”
花月意又重新捡起了卦摊这营生。这卦摊的位置在离着香思楼不远，拐个弯就是了，白天她摆卦摊，晚上就去香思楼找翠翠同住。
她此刻正坐在卦摊前，单手支着脑袋怔怔的出神，也不知道她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偶有人来在卦摊前驻足观瞧，她也懒得吆喝，心气儿早就不像以前那么足了。
过了大半年不愁吃喝的日
子，再回到这冷风里来，心情自然是没法好的。
她抬头望望天上高高挂着的日头，花月意就总会情不自禁的想着，若是在家里，这时候，也该做饭了。
花月意想着沈易山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过江镜庭，不要情绪激烈起伏，这下可倒好，江镜庭亲眼所见了自己是个女儿身，又是在那样的情景之下，他情绪没个不起伏，难怪自己临走前看他那眼睛又空洞无光了，多半是被自己吓着了。花月意想到这里，心里又不禁揪住，挠了挠头，十分懊恼。
可她惦记了两日，直至看见了李巨勇手里拿着当初沈易山留下的药单去药铺买药才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李巨勇起先没有看见她，买完了药回来的时候才看见了她，花月意匆匆移走了目光，李巨勇走到摊子前道：“你小子怎么跑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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