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报到

    他和傅庭安最亲近的一次也就是那顿麻辣烫了,之后的日子两人又开始关上房门各过各的。

    直到某天苟旦舔着冰棍,突然问:“谢平殊,你暑假作业写完没啊,给我抄抄呗?”

    谢平殊正玩着足球,恰好一脚踩空,一屁股跌在地上,撑着身子沉默半晌,反问:“今天几号?”

    苟旦说:“还早,二十七。”

    谢平殊的脸色却没好转:“几号报到?”

    “三十一啊。不是每年都三十一吗。”

    谢平殊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来,苟旦却对好兄弟未能出口的担忧心知肚明,热心肠地追问:“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有几科作业?——不多,语数外三门,史地生政凑个热闹,再搭个社会实践报告,别忘了居委会盖章。”

    谢平殊:“......”

    他摸了摸鼻子,脸色阴沉,苟旦问:“谢平殊,你不会真的这么实诚,一门都没做?”

    谢平殊黑着脸问:“你说我?我不信你丫做了?”

    苟旦嘿嘿一笑,忸怩道:“实践报告做了,作文写了,该抄的单词该练的汉字也都完事了,没事兄弟,我就比你好点不多。”

    谢平殊爬起来,恨得牙痒,抬脚把足球一踹,正中苟旦那耀武扬威的屁股蛋。

    没等苟旦反击,谢平殊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操着他六十分万岁的英语口语嚷道:“斯多普!斯多普!停战了,别碰我,我回去写作业了。”

    苟旦见他真要往回走,一时也不好幸灾乐祸,只好跟在后头,好心好意地给兄弟支招:“你虚什么啊,这样,铁子,哥们去你家帮你抄英语单词——够义气,三百个词,一个十遍,我就收你......二十根冰棍!你就说,是不是兄弟!”

    谢平殊铁青着脸,一边走一边还价:“十根,不能再多了。”

    “十五根,没得少了。兄弟,我自己都还剩数学跟史地生政这些没做,英语还剩三套卷子呢!”

    谢平殊冷冷地:“五根。”

    苟旦气得两眼直瞪:“好、好,行,谢平殊,你牛,十根就十根,一口价,老子服了。”

    谢平殊这才有了点笑意,摆着一副便宜你丫了的臭脸,阴阳怪气地

    道:“好,小狗蛋子,朕允许你摸摸朕的英语本了,洗干净手,来朕寝宫跪谢隆恩罢。”

    -

    两人各自回家换了身衣服,谢平殊把卧室的空调开好,又从冰箱里抠出两根珍藏已久的冰棍——都自己吃。

    作业本分门别类摆在桌上,左边是已完成,右边是等着做、等着抄、等着让别人做。

    目前“已完成”的进度是一张孤零零的纸,指一张胡乱写满了选择题选项的英语试卷。

    苟旦来了,先发信息提醒,后在他家门口按了三声门铃,两短一长,这是他俩预备作案的暗号。

    谢平殊穿上拖鞋,准备出去开门,却发觉门已经开了,有人先他一步行动,动作快稳准狠。

    今天是工作日,爸妈还在上班,这家里还能有谁——傅庭安。

    谢平殊心里一咯噔,生怕苟旦跟傅庭安说了他来代抄作业的目的,毕竟傅庭安这种天之骄子,目无下尘,又怎么会理解他们低等人赶作业的痛苦。

    谢平殊心目中的傅庭安,是那种即使忘了写暑假作业,也可以牛逼轰轰地拿鼻孔看老师,拽拽地把头发染成红的绿的,再说:“这些题,太easy,我不like,我不do。”

    谢平殊太羡慕了,羡慕到直接把傅庭安打成阶级敌人。

    他蹑手蹑脚地窜出去,却见防盗门半开着,傅庭安在鞋柜里找一次性鞋套。

    而他的好兄弟苟旦,正呆若木鸡地愣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脸还红得跟猴屁股没差。

    谢平殊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苟旦!”

    苟旦被他叫回了魂,连忙对傅庭安道:“哥,不用了哥,要不然我换拖鞋。”

    傅庭安自己都还是半个客人,但确实没能找到鞋套,眉头微蹙,道:“也行。”他顿了顿,忽然问,“你没脚气?”

    苟旦:“......”

    谢平殊:“.........”

    谢平殊尴尬得头发都直立起来跳芭蕾了,苟旦脸色更红,支支吾吾道:“我没有。不信、不信你让谢平殊闻闻?”

    谢平殊:“?”

    傅庭安似乎这才注意到谢平殊来了,缓缓回过身,谢平殊冲他挤出个笑:“嗨,哥。这是我哥们苟旦...来家里坐坐。我们不会吵到你的,就在我卧室玩儿。”

    “没事。”傅庭安敲了敲腰背,淡

    道,“我知道,阿姨说过他的名字。”

    “啊、哦!那,那哥你去忙,我来给他拿鞋套!”

    傅庭安不做声,深不可测的目光在他俩之间逡巡片刻,骇得谢平殊大气不敢喘一口,傅庭安方道:“嗯,你们玩。”

    谢平殊如蒙大赦,小步跑过去拿鞋套,苟旦却委屈巴巴地嘀咕:“我真没脚气。”

    “呸,可闭嘴你!”

    但傅庭安明显已经猜到了两人会面的动机,只是懒得拆穿,在旁看了两眼便独自回了卧室,将门一关,房子里又只剩谢平殊和苟旦鬼鬼祟祟的对话了。

    倒是苟旦跟着谢平殊回去房间后,门刚关上,小兄弟便丢了魂似地喃喃:“你哥真漂亮!天,宋小甜都没他漂亮!”

    宋小甜就是他们班的班花,也是谢平殊悄悄咪咪标为暗恋对象的女神。听了这话,谢平殊心里一时间挺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说宋小甜好看,还是承认傅庭安更好看。

    暗恋女神和借住家里的哥哥,谁的关系更近点呢?谢平殊也说不清楚。

    可苟旦已经一门心思扑在傅庭安身上了,即使被谢平殊塞了根冰棍堵住嘴,抄着单词也不忘念叨:“beautiful,b-e-a-u-t-i-f-u-l,美丽的、好看的,啊,庭安哥真是beautiful!”

    谢平殊被他念烦了,反击道:“你少发春了。beautiful是形容女人的,宋小甜才beautiful,我哥那是帅。”

    苟旦不懂就问:“帅的单词是什么?”

    谢平殊:“......”他想了会儿,无果,便胡诌道,“笨,男人不是man吗?那帅不是形容男人的吗?帅当然是beautiful man了啊。”

    苟旦谦虚受教:“哦哦,谢平殊,其实你也挺beautiful man的。宋小甜说过,你要是成绩能好点,别总倒数前十,她就跟你处对象了。”

    “嘁!”谢平殊最烦别人拿成绩说事,不满道,“我才不稀罕呢,她成绩能有多好,能有我哥好?”

    苟旦又开始发春了:“庭安哥真的牛,十五岁考A大。天,高人竟在我身边!”

    “......诶,不对啊。”谢平殊撂下笔,皱着眉头,不爽地问,“你叫什么庭安哥?那是我哥好,我都没叫庭安哥。”

    “你直接叫哥了,不是更亲密?”

    谢平殊耳尖一红,一时也分不清谁更亲密,只能胡搅蛮缠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叫他庭安

    哥。你、你叫他傅哥,或者就喊谢平殊他哥。”

    苟旦从善如流:“傅哥。”

    他没选择后者,谢平殊多少有点不乐意,又“嘁”了一声,蹬他一脚:“快抄单词,我写完这张卷子你还没抄完这篇的话你剩下的九根冰棍就没了。”

    -

    经过长达四天的补救,谢平殊上午外出去做社会实践——指帮社区居委会铲掉那些贴在墙上的小广告,下午就回家赶作业。

    铲完一上午小广告,谢平殊深知此时自己的脑子里只剩“不孕不育送子鸟”“梅毒花柳一治灵”“富婆求子”“美女发牌”,所以这时注定静不下心写作业。

    谢平殊选择抄。

    ——反正不铲小广告也是抄。

    三十号,他一连铲完了三天的小广告,居委会给他盖上了那枚红红的光荣的章,谢平殊来不及自豪,火速赶回家中,他还剩十篇作文没写。

    幸甚至哉,谢平殊的报到日过得有惊无险,负责收作业的科代表们早就受过他的贿赂,默许了谢平殊岔三页撕一页的流氓操作,但都不约而同地叮嘱:“万一老师自己查到了,你可不能怪我。”

    谢平殊便赌咒发誓:“如果老师查到了,那是天要亡我,与你无关。”

    无论如何,报到当天,他算是平安度过了。

    交完作业和学费,谢平殊便和兄弟们打闹着一起离校,却发现校门口停着辆车,驾驶员摇下车窗,露出他亲爹那张熟悉的脸。

    谢平殊便嬉皮笑脸地和哥们道别,拉开后排的车门一屁股坐上去。

    然而往日空空荡荡,只供给他一人横躺着打盹的后排,今天早已坐了另一个人。

    傅庭安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吊儿郎当的谢平殊也遭了当头一棒,坐进车厢也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谢妈在副驾驶浑然不觉,欢天喜地地道:“你庭安哥哥要开学啦,不过人家可是A大保研,你这个初中生可要好好学学哥哥的学习态度。”

    谢平殊没吭声,傅庭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我态度也不怎样,只是不会弄虚作假。”

    谢平殊脸色微变,顿觉脸上挨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一时间只晓得低着头,活像个挨训的落汤鸡,更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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