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黎明, 天气暗沉,阴云自远方凝聚,似是暴雨将至。
庭院之中, 刀剑付丧神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等待着今日的出阵安排。
自初始刀蜂须贺虎彻死后, 审神者便懒得再挑选近侍,反而兴致勃勃地自行研究出阵地图与路线, 每每总挑出最为艰险的一路,强制队伍一路进军,不到终点, 不得回归。
因而,折损在战斗中的刀剑付丧神早已数不清数量, 没有御守,更没有刀装,全凭运气战斗到底。即便侥幸逃出生天, 迎来的也不会是手入, 而是那个男人的折磨与羞辱。
天气愈发阴沉, 冰冷的空气沉降,庭院草木上的露珠久久不散
三条派的四刃站在同个角落, 互相对视半晌,却是一言不发。
从小乌丸提前探查到的消息里, 他们得知了今天的出阵阵容, 可对于三日月……
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随着推门声响起,审神者从屋里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将身后的三日月遮了多半,堪堪露出一抹深蓝。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晃了晃面前系着绳结的铃铛, 清脆的声音响起,院中所有刃都条件反射般地收紧了手,微微屈起肘腕,作出一副抽刀的架势。
——如同巴甫洛夫的狗。
审神者毫不在意这种像是下一秒就会攻击上来的动作,扶了扶脸上的狸猫面具,将手中的名单展开,念出了这次的阵容。
明明有六个位置的队伍,只派出了三条刀派的五刃。
但所有刀剑都已然习惯了,这个男人几乎从不会将队伍填满,他从来都喜欢看他们以少敌多、陷入绝境的状态。
“三日月从来没有去过任何战场,还需要你们多多照顾了……”审神者特意加重了“照顾”一词的声音,语气意味深长。
即使隔着面具,众刃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正透着怎样的恶意。
“是,主人。”身为队长的石切丸应声。
“这是必经的路线。”审神者将手里的纸张随意地向前一扔,写满字迹的白纸乘风飘远了些许,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我明白了。”石切丸轻轻颔首,走到白纸旁边,弯腰将其拾起。
“既然没什么问题,就尽早出发。”说完,审神者慢悠悠地向旁边走了一步,身后的付丧神便被暴露在了众刃的视线下。
遭受到诸多灼热的目光,三日月柔顺地垂眸,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然而,他昨日受过的伤还血淋淋、黏糊糊地挂在身上,轻易便能被人看到。胸前早已氧化变暗的血迹,苍白脖颈上青紫的指痕,并不整齐的出阵服,无疑昭示着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们甚至可以想象到这身华服之下暧昧痕迹遍布而又遍体鳞伤的模样。
亲眼见证曾经的三日月如何挣扎崩溃到死亡的刀剑们,只一眼便看不下去,纷纷避开了视线,贴于身侧的双手死死握着。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们也没有能力救出任何一刃,就连这一振三日月也没能幸免于难……
三日月走到自家兄弟身边,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却没有几分温度。
小狐丸看了他好一会儿,发现那双眼睛里只是单纯地映着他们的影子,除此之外,再无一丝情感。
他的眼底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痛,转瞬即逝。
“今天是这里啊。”岩融扫了一眼石切丸手上的地图,将本体换了个方向背在身后,“对我们来说没什么问题。”
“三日月要好好跟着我哦~”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的今剑突然出声,说着,他来到三日月身边,拉住那双冰冷修长的手,仰起头露出一个笑容。
像是回应今剑的话一般,三日月微微垂首。
他的手指被抓得极紧,以至于能发觉对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石切丸收起名单,正了正挂在腰间的本体,紫色的眼眸满是动摇的情绪,而后归于平静。
“那么,出发。”
……
时间溯行军横行的战场,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污浊的气息。
他们很快便迎来了来自四面八方溯行军的攻击。
三日月被四刃呈包围式护在中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看到敌军们哀嚎着化作黑色烟雾消散在了空气里。
本以为必须要透露几分实力的三日月放松下来,眼前还不是对他们坦言的时候……毕竟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出现纰漏。
因曾经连续一整年都在厚樫山寻找三日月,四刃的练度早已成为本丸未极化刀剑之中的顶峰。
消灭最后一个时间溯行军后,岩融收起薙刀,不尽兴地舔了一下嘴角,“只有这种程度,没法享受啊。”
刚刚清理完杂鱼的小狐丸回到队伍,将刀身上的污浊尽数甩下,“……总之,赶快搞定。”
至于“搞定”什么,不必解释也能明白。
“知道了。”岩融提了提嘴角,握着刀柄的手反转一下,锋利的刀刃便换了个方向。
气氛凝结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刃做出下一个动作。
他们看着三日月,目光中充满复杂的神色,内心挣扎不已。
不杀三日月,本丸的大家将会陷入更艰难的处境,那人一向会将身边的刀剑练到极致,一旦三日月突破瓶颈,将会是那人最得力的刀、最出色的刃!到那时候,或许那些极短都无法匹敌。
而此时的三日月尚无出阵经验,只需一击便能了结,可作为兄长的他们,又如何狠得下心!
如果是三日月面对受控制的他们……又会怎样抉择呢?
他一定是……。
沉默持续了良久,终是石切丸叹了口气,“啊,祛除灾祸,净化污秽……这是我的职责。”
看到似是对他们的计划无所察觉的三日月,身着神官装的大太刀闭了闭眼,待再次睁开时,眼底只留一片清明与坚决,“毕竟,我是御神刀啊。”
随着话音落下,石切丸骤然抽出本体刀,灵力遍布刀身,形成灼眼的光芒,锋利夺目而无可抵挡。
“铮——”刀刃相击,灵光迸溅,刀身震颤而发出的嗡鸣声响彻耳畔,一股力量阻挡了这次不留退路的攻击。
石切丸定睛,猛然发现今剑正挡在三日月身前,短刀则抵在他的本体刀上。
饶是三日月也怔了一瞬,他早已猜到自家兄长们的决定,却没想到今剑会为他挡住石切丸。
“今剑,让开!”
石切丸大声呵道,露出从未有过的严厉面色。
“要想伤害三日月,除非我死!”今剑目露凶光,牙关紧咬,眼底一片决然。
原来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吗……石切丸一时间竟不知心中何种滋味,想到昨夜今剑的沉默,那仿佛早已是对方发出的一个信号,只是他们都未曾发觉。
作为短刀,今剑拥有的高机动使他的动作极快,轻易便纠缠住了石切丸的进攻。
“岩融!小狐丸!”
随着石切丸的喊声,岩融和小狐丸也加入了这场拉锯战。
几刃牵制着今剑的进攻,却不愿下死手,反而被失去理智的今剑刺伤了几处。
终于,岩融看准时机将今剑挑翻再地,压制住他不让动弹。
“快!”薙刀喘着粗气朝石切丸喊道,今剑疯狂地挣脱着他的钳制,双腿滑脱出他的禁锢,单齿木屐将他的皮肤踢出青紫。
眼见今剑快要脱出岩融的手,离得最近的石切丸放弃了进攻,把主动权交给了小狐丸。
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三日月,小狐丸只觉得手臂仿佛有千斤之重,在看到那双盛着新月的双眼时,他的心脏毫不意外地抽痛了一下。
果然,终究要如此吗……
他缓缓抽出太刀,将灵力遍布刀身。
三日月已然注意到小狐丸的动作,暗叹着将手扶上腰间的本体。
本以为到不了这一步,可为了能在离审神者最近的地方,他不得不将自己视作真正的傀儡,去真正的痛下狠手。
心中暗道一声抱歉,三日月也将自己的本体抽了出来。
石切丸注意着局势,看到小狐丸逼近三日月时,心中稍稍放松下来,以为这样便没有问题了。
“你们不能这样对三日月!他是被那个人控制的啊!怎么能觉得是他的错?还要让三日月变得更痛苦吗!??”今剑崩溃地喊叫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脸上沾满了滚烫的泪水。
“他这样才更加痛苦啊……”石切丸的眼底也浮现出几分湿润。
却不料,只是眨眼的功夫,两人之间颠倒的情形就彻底倾覆了他的认知。
金色弦月般的刀气横扫而过,连树木都要承受不了那铺天盖地的威势,新叶簌簌落下。
小狐丸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胸前便出现了一道横向的、汩汩渗血的伤口。
“怎么会……!”石切丸惊然。
今剑忘记了挣扎,呆呆地看着挺拔站立在远处的三日月。
“岩融!”
石切丸与岩融从两面夹击,却同样被轻易地击退。
一番战斗之后,受伤最重的小狐丸仰面躺到在地上,忍不住轻笑起来,继而大笑。
他居然忘了,那个人怎么会轻易给他们机会,不过是将他们玩弄于股掌罢了。
想起刚刚那阵爆发出来的纯净灵力,小狐丸只为其感到震撼——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男人会将如此干净且磅礴的灵力输给三日月。这也证明了,三日月这几天到底遭受过什么……
眼见三日月站在自己身边,刀尖上面还沾着他们的血,小狐丸用两根手指轻轻拉过三日月的刀尖,让其对准自己的胸膛。
“杀了我。”
在那块护甲之下,有一个带有狐狸与稻谷图案的刀纹。
居高临下地望着白发红眸的兄长,三日月轻轻抖动太刀,将刀刃上的血甩下,收回刀鞘。
既然对方露出了然的神情,想必他也不用费心思考如何解释自己的灵力问题了。
三日月的神情柔和却又冷漠,说出的话语钻心刺骨。
“不要担心,主人留你们还有用处。”
……
看到三日月平安回到本丸,审神者不免觉得无趣。
看样子,三条刀派的刀剑还是舍不得动手。
就连刀剑之间也会有无聊的兄弟情谊吗……实在是有些可笑。
审神者对三条刀派身上的伤痕并不感兴趣,每次出阵他们总会变成这幅样子,他又怎会看不出他们是故意而为?
只是……就算他们再掩饰自身的实力也无济于事。
毕竟,他有一队忠心耿耿的极化短刀啊。
转过头,审神者再度想起了别的事,从陈列架上取下那振濒临碎裂的鹤丸国永,轻轻一敲,倾听刀身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该把这个处理掉了啊……”他自言自语。
审神者回头,将其递入三日月的怀里,“告诉鹤丸,我的耐心已经没有了。”
“我只想看到它碎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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