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
“……好, 那我换个问法。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我也想知道。”
夏油杰走在最前面，平静回答柯南的问题。
身后，五条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脸上神采飞扬, 眉眼间毫无来由的愉快像小花在身边哗啦啦地到处撒。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这个你总知道？”
“从天亮开始，一直到现在。”
……那不就是一整个上午吗？！
在大本钟敲响十二点整的钟声时正好赶到东区的柯南大受震撼，下意识去观察五条悟的情绪变化。
简单纯粹的满足感。
那股自灵魂深处都在快活抖擞的欢欣与雀跃异常明显，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光芒几乎能汇聚成实体，占据所有人的视野。
而且是粉红色。
柯南面无表情地想。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很高兴，并且原因在你。
这就是友情吗, 要被闪瞎了。
被小学生侦探投以死亡视线的夏油杰神情自若，看上去沉稳如常完全没受到一丝影响。
然而实际上。
别用那种“又不想告诉我啊你们这些狡猾可恶的大人”的谴责眼神看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大脑放空, 心下和柯南一样茫然四顾，对五条悟现在的表现毫无头绪。
我不是因为看他“老子天下第一”的拽样很不爽，又被他话里话外“放弃你不可能赢甚至可能会死”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惹恼了，所以在委婉直率地挑衅他吗？
想和他并肩而立的冲动确实是有的, 毕竟他偶尔会在周围没人的时候，露出一副冷淡孤独的可怜样。
每个人看到后都会想陪他, 绝对。
但这种想法只是一点点而已, 只占了最后一句话。
他为什么这么开心，难道是被那句话吸引走全部的注意力了？
……不至于。
这家伙在感知上一向敏锐得过分, 连我是不是在敷衍他都能轻松挑明然后撒泼打滚。
他可是五条悟, 目前的最强，怎么可能看不穿我一点都不打算掩饰的意思，和鬼迷心窍才加了最后一句的本质。
夏油杰往后瞥了一眼, 看见五条悟因为心情好而不由自主弯成月牙状的漂亮眼睛。
“啊，杰。”
察觉到夏油杰的目光，顶着亚麻色长发的少年伸出手向他摊开，声音听上去活泼高昂，像精力旺盛的青鸟扑棱着翅膀在枝头蹦跶。
“我想牵手！”
……哈？
夏油杰勉强维持平静。
只有震动不已的瞳孔表示他现在思绪很乱，复杂得像刚被猫咪玩过一轮的毛线团。
六眼没了的后遗症这么严重，把脑子也丢了？
“不是你说自己已经适应了，既然要演一个哑巴那就绝对不要再做瞎子？”
五条悟理直气壮：“但我想牵手。”
“……”
“和杰。”
柯南默不作声，眼睁睁看着有些抗拒的夏油杰从挣扎到妥协。
你在逞什么强啊。
男孩的吐槽欲再次冒头。
被眼巴巴地盯一会儿就放弃挣扎，这不是完全拿他没办法嘛。
五条悟如愿以偿，好心情顿时翻倍。
“好了，接下来乖一点，”夏油杰任他握紧自己宽大的掌骨，认真嘱咐他，“别再开口说话，我们还在东区，周围很可能有开膛手杰克或者他派来的眼线。”
五条悟轻快点头，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把他安抚下来后，夏油杰扭头对柯南道：“那么江户川君，你过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
虽然总被准女友毛利兰抱怨说“新一完全不懂照顾我的感受，你就和案件过一辈子好了”，但工藤新一并非情商低下的迟钝之人。
如果双商不够高，只凭理性行动的侦探绝对不可能做到分析理解凶手的情绪、准确把握他们的犯罪动机、与实际线索联系到一起成功破获案件。
抓捕犯人时进行的逻辑性推理有两方面。一是案发现场的客观事实，二是嫌疑人的主观思维。
能够成为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工藤新一靠的不只是缜密机敏，还有对人们内心起伏波动的洞察力。
毛利兰是例外。那是他喜欢了十年的青梅竹马，他不愿意把堪称冒犯的心理洞察力应用到她身上，这未免太不尊重对方了。
更何况毛利兰是他的准女友，他在喜欢的人面前更习惯展露真实的自我。
为了讨女孩子欢心故意装样子不是工藤新一能干出来的事，伪装和撒谎在恋情里可是绝对禁忌。
但面前这两位不是毛利兰。
在办案时情商高到能顶破天花板的名侦探已经看透了这两位比情侣还腻歪的男高中生。
不是情侣，但就是和在热恋差不多。
他缓缓叹气，还是压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
名侦探披着小学生的壳子，黑框镜片亮起雪白的反射光。
“‘和我们分头行动不是为了迅速解决开膛手杰克，而是为了单独相处增进感情’、‘我是不是打扰到他们约会了，正事不如等之后再聊’、‘他们为什么不承认正在交往’——你们再这样下去，连我都要产生这种想法了。”
……？
夏油杰立刻打出一个问号。
五条悟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很配合地附和他的话：“好像是这样。仔细一想，我和杰确实关系很好，被误会成恋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我们只是朋友，更进一步的事都没做过哦。”
柯南平板棒读：“是吗，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每天都会有早安吻的友情呢。”
早安吻！
五条悟双眼一亮，让人觉得他脑袋上似乎唰地竖起一双猫科动物的柔软耳朵。
“杰，我想要！”
要什么要！
黑发少年一个激灵，差点由于惊吓过度被口水呛到。
这个真的不能给啊笨蛋！
柯南嘴角一抽，没想到五条悟真的有这个打算。
怎么回事，你们这些特殊群体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
十分钟后，某处靠近白教堂的巷口。
夏油杰停下脚步，抬头打量起这座贫民窟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建筑。
因为白教堂一带屡次出现开膛手杰克杀人事件，东区的住民已经不再靠近这里，内部的神职人员也被紧急调离避难，四周的空气冰冷沉寂，看上去有些萧条。
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似乎也没有人类的生活痕迹……
观察完毕后，他低下头问柯南：“所以，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来调查，顺便把得到的线索告诉你们。”
柯南踩上前方的废墟石堆，往教堂内走去。
“虽然你们都对开膛手杰克没什么兴趣……说起来到底为什么都不在意他啊，这不是我们的通关要求吗，而且身后可能隐藏着辛德勒董事长的犯罪动机。”
作为贯彻正义与极富责任感的侦探，柯南简直理解不能。
“我来玩这个游戏，就是为了找到谁是把坚村先生害成那样的罪魁祸首，”他无奈回头，看向宁愿去爬大本钟都不去管杀人凶手的笨蛋男高中生们，“结果和案件关系最密切、很可能目击了整个现场的你们，却表现得像是真的在玩游戏。”
“如果不是坚村的情况确实很危险、托马斯·辛德勒比你们更有嫌疑，我可不会放你们在游戏里乱跑。”
情况危险……是指生命体征全无的昏迷状态？
夏油杰牵着五条悟跟在后面，捏住下颌保持微笑。
这个和托马斯·辛德勒无关，是我干的哦。
“还有托马斯·辛德勒身上的疑点，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他，但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想害自己的优秀员工，”对此毫不知情的柯南继续道，“我问过老爸……目暮警官了，他把两人之间的人际联系给我看过一遍，目前最有可能成为突破口的是泽田弘树——坚村的亲生儿子，被辛德勒收养后突然自杀的男孩。”
“根据这一线索继续往下寻找，我上网发现了一条新闻，是两年前泽田弘树在研发人工智能项目、辛德勒公司未来可期的消息，上面写道泽田弘树给人工智能命名为‘诺亚方舟’，初步阶段就已经通过了图灵测试，”小侦探条理清晰地讲述，“然而很奇怪的一点是，从泽田弘树死后，辛德勒公司再也没有提过这一人工智能。”
“我有理由怀疑，坚村出事的背后与他那个天才儿子有关，泽田弘树自杀也另有隐情。”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一眼。
他应该只看到托马斯·辛德勒进了坚村的办公室？
对，后来就被我拎走了，直到警察过来调查现场，他混进去看了几眼。
也就是说，这孩子在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推理到了这一步。
侦探是这样的啦。
不，正常来说侦探不可能这么厉害。
他比较特殊。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成他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日本福尔摩斯？
“昨晚，我在221B看了福尔摩斯对开膛手杰克的调查资料，又在大本钟那边和莫里亚蒂面对面交谈，对这件事大概有了些头绪，”柯南最后总结，“不过证据不足，所以跟兰姐姐交代一声后就来这里找你们，希望你们能陪我找到更有力的线索。”
“不会让你们帮我白打工的，莫里亚蒂答应会给开膛手杰克下命令，今晚去特定的地点杀人露面。如果你们这边进展不佳的话，至少我们这边有应急保障。”
说到这里，柯南的目光放到夏油杰身上。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那种特殊能力太作弊了，你想在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努力保护我们也无可厚非，毕竟你能做到。”
“但不要小瞧我们哦，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你操心保护，更多的事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夏油杰脚步迟疑，有些愣神。
不要小瞧……也不需要保护所有人？
柯南双手插在裤侧口袋里，踏上教堂的台阶。
“我能看出来，你的自我意识很薄弱，目前为止的一切行动都出于‘这样对大家更有利’。这方面你应该学学你的同伴，做某些事时可以从自身感受出发，只要保证适当不过火就行。”
五条悟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表示赞同。
杰的坏毛病就是这个。
为了大众利益强迫自己大包大揽、不想给人添麻烦所以自我排解，之后慢慢变成习惯，不再开口告诉别人自己在想什么，甚至对我都瞒着不肯说。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句——
“因为，强者要保护弱者。”
夏油杰缓缓开口，眼里在河面上飘摇的木槿纸灯明灭不定。
他第一次直言自己的理念，声音平稳沉重。
“不能示弱，要把大家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同时尽力保护所有人，绝不出现偏倚——我是这么想的。”
看，这个人就是这样的笨蛋。
五条悟嗤笑出声，理所当然道：“这不是绝对的。强者也能依赖弱者，就像杰比我弱，但我愿意听你指挥，也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比你弱那句话是多余的。”
“嗯？但这是事实啊。”
说着，他又瞥向柯南，露出恶劣灿烂的笑容。
“还有江户川小侦探，他很擅长推理？虽然他是个还在学两位数乘法的普通小孩，但在这件事上我们都赢不了他哦。”
“喂！两位数乘法的普通小孩也不需要强调！”
五条悟成功把他们都逗了一遍，哪怕受到夏油杰的铁拳制裁也依然笑得挺乐。
“总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责任不等同于义务，做自己想做的’，火野神社的巫女姐姐也这么劝过你不是吗？”他语气轻快，“或者按照你那套正论来找我帮忙，强者要保护弱者嘛，我也可以保护杰哦！”
“不了，”夏油杰微笑，“我觉得到了那种时候，江户川君比你更可靠。”
柯南：“？也行？只要是案件我都能——”
“你不能，你只是个小学生，”五条悟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加重音，“杰，来找我。”
我实际年龄比你们还大一岁，谢谢。
柯南翻个白眼给他。
他与这两个人不熟，点到即止的提醒还能说是善意，但剩下的就不方便多说了。
不过，强者不惜自我代价保护弱者啊……
能有这种觉悟，确实很了不起。
应该会是个好人，虽然看上去有一张很擅长招摇撞骗的脸。
柯南不否认夏油杰的理念，甚至可以说是欣赏。
他们这类理想主义者总是有着天真烂漫的细胞，任凭别人再怎么斥责“这不够现实”，也还是往自己认定的终点努力奔跑。
想要利用真相的利剑贯彻正义平荡恶行的柯南是这样，日复一日吞食咒灵想给普通人们撑起一方安稳的夏油杰也是这样，还有表面上吊儿郎当我行我素，其实怀着坚定的责任心以自身作为世界支柱的五条悟。
“这不是挺酷的嘛。”柯南说。
“加油哦，留着怪刘海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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