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
2005年5月11日
高专3名一年级生抵达地标大厦, 遭到意外事故。
其中1人发生短暂的时空交换,持续时间5分钟。]
**
时间转到十分钟前。
“五条,听着。”
夏油杰把一米八的挂件拽了起来, 严肃告知他负责的环节步骤。
“等下我们两个一起进入大厦,硝子和濑户小姐留在这里做接应。无论发生什么, 我们都需要和硝子保持联系, 你也要分出精力注意硝子这边,能理解吗?”
濑户便是辅助监督的名字。
五条悟瞬间明白他的用意。
“如果横滨教父对我们图谋不轨, 那他一定会来袭击落单的女高中生和年长的文职女性, ”五条悟眯起眼,“硝子和濑户是诱饵?”
“差不多吧。我们能毫无顾忌地对付咒灵, 但不能伤害这些普通人, ”夏油杰有些无奈, “要是横滨教父派手下对我们两个下手, 一边祓除咒灵一边应付黑/社/会的时候可能会控制不好力道, 变成咒灵黑/社/会一起全军覆没。”
“我们能帮你们牵制一些。如果横滨教父真的有那么疯, 没准会把所有手下都派来我们这边,”硝子笑着瞥向岩野, “为国家分忧, 不必谢。”
岩野从容点头, 看上去根本没有为少女暗地里带刺的话语尴尬。
但是“横滨教父”……
他忍不住皱起眉毛。
我能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用这个称呼吗?
“大概分工就是这样,岩野先生可以根据我们的计划随意行动, 只要不妨碍到我们就好。”夏油杰笑着道。
岩野随即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虽然您这么说,但我不太清楚您和五条阁下在大厦内会如何行动……”
“啊,这个你不用担心, 随便你在旁边做什么都行。”五条悟懒洋洋地搭腔。
“因为我们很强, ”夏油杰接话, 脸上的笑意愈发彬彬有礼,“只要你不抢先一步杀掉那只咒灵,或者联合横滨教父一起对付我们,就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困扰。”
前者倒霉的是我,后者倒霉的是你们。
他好看的木槿紫眼眸完成冷清的月牙状,准确传达出这一讯息。
……
五条悟瞳孔缓慢放大。
他的双目隐于不透光的漆黑镜片下,因此无人知晓那片天空里,满满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推推墨镜,飘忽轻佻的神情一如既往,只有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紧身旁少年的侧脸。
“走啦杰,赶快解决完,我们一起找找横滨有没有好玩的地方。”
应该不会有吧。
夏油杰望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抽了抽嘴角。
连这家咖啡店都是迫于横滨教父的手下们想喝咖啡,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开业。
太荒凉了,明明是政令指定都市之一啊。
他和五条悟一起踏出店门,眼底弥漫起若隐若现的阴霾。
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喧嚣热闹的空气。
那才是人类,是我想要保护的世界。
而不是沉重寂寥的马路、漫天飞舞的尘土,还有离大厦越近也随之越发浓郁的血腥气。
作为关东地区的重要都市之一,本应充斥着生机的横滨此时缠绵病榻垂垂老矣,风声听上去都像是濒死的痰咳。
它伸出手,嗓音微弱地向人们呼救,却被麻木绝望的人们当做尸体扔进棺材,甚至好心地帮它缓缓放上重盖。
光芒在被吞噬,黑夜席卷四周,将这座城市和人们一起掩埋。
毫无疑问,社会的毒瘤已使它状若死城。
夏油杰停在人行道前,遥望着不远处的交通信号灯。
或许是因为这里发生过打斗,原本雪白笔直的立杆在靠近地面处凹进一个深深的槽,看上去像是被钝器凶狠撞击过。顶端的信号灯也明显出了故障,红绿黄三色紊乱闪烁,光芒微弱不定,仿佛即将寿终正寝。
在这股极度压抑的气氛下,黑发少年开口了。
“五条,”他呼唤身旁的同伴,“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五条悟侧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你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
夏油杰斟酌着言辞,说出自己心底盘旋许久的疑问。
“就像硝子之前说的那样,你对我似乎有些,特殊?”
五条悟飞快眨两下眼睛,下意识做出反应:“没有哦。”
听到这句反驳,夏油杰沉默片刻,随后体贴地没有继续追问。
“这样啊,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抱歉,”他声音带笑,换了个话题,“眼睛怎么样,还痛吗?”
五条悟绷紧下颌,视线偷偷移开瞄了他一眼。
黑发少年鸦睫低敛,眼中星光疏落,形状优美的唇线轻轻抿直,显出遥不可及的冷硬感。
……呜哇,好像生气了。
五条悟状似为难地蹙起眉头,犹豫几秒后还是探出手,拽住对方的手臂示意他看过来。
“现在不行,我之后会告诉你的,连同诅咒内容一起。”
在完全确认这个世界的情况前,他绝不会贸然行动把真相告诉挚友,以防出现意料之外的不测。
承诺完,五条悟又开口回答道:“恢复得差不多了,灭掉那只咒灵肯定没问题,我会记得留一口气给你……杰?”
不对劲。
六眼的独特视野中,黑发少年体内浑浊庞大的咒力在躁动。
五条悟精准抓住其中一缕异样,顺着它往外延展的波动轨迹望向来源。
地标大厦最顶层,与那只咒灵相连。
被盯上了……那家伙在影响杰的咒灵们。
什么时候开始的?踏出咖啡店吗?
五条悟眯起眼,飞快梳理刚刚的经历。
他一直都没看到咒力运转的痕迹,直到夏油杰的咒灵们被彻底调动而产生的不稳感逸散出来后,才让六眼发现了端倪。
这种情况,用的应该不是术式,是某种异能——毕竟术式是绝不可能逃过他的洞察力的。
他没继续看下去,而是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夏油杰的脸颊。
“喂,教父,醒醒,你的小弟们要造反了,”五条悟无奈道,“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被这种喽啰趁虚而入啊,给你五秒钟自己缓过来,否则我要出手咯。”
夏油杰的心情确实有点糟。
他和五条悟这段莫名其妙的友情中,看似由他作为主导方,五条悟经常绕着他打转、被他训斥就会乖乖听话、踩着他的底线绝不惹他真正发怒,但实质上的主动权都被这个白毛混蛋紧紧握在手里。
五条悟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多到他无法视而不见。
偏偏这些谜团还总在他眼前晃悠,来源不明的诅咒、超乎界限的亲密、进展飞快的关系,他从相遇开始就受到五条悟默不作声的引导,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变成现在这样古怪的相处模式了。
古怪。没错。
谁能想到他们只认识了一个月?
夏油杰可不是什么热情外向的交际爱好者,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浮于表面的温柔,内里几乎算得上高不可攀。
与他相同,五条悟也是傲慢的。
实力和地位注定他以傲世轻物的态度去俯瞰所有人,包括夏油杰。
他们可以成为朋友,毕竟并没有哪项规定明言“两个高傲的家伙只能相看两相厌”。
只不过在夏油杰的猜想里,他需要和五条悟彼此磋磨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给对方留下遍布身躯各处的狰狞爪痕后才能勉强忍受对方尖锐的棱角,愿意正眼去欣赏彼此的闪光点,真正承认“和他交朋友好像并不坏”这件事实。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
五条悟为什么会迁就他,五条悟到底是怎么想的,五条悟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偶尔会——
唔?!
夏油杰思绪中断。
腹中上万只漆黑圆球在缓慢翻滚,用充满恶意的细密触角搅乱他的情绪,反胃般的恶心感直冲喉咙,神经不断抽搐蠕动。
他努力维持神色不被突如其来的痛感影响变得扭曲,深呼吸驱散快要破开禁锢的呕吐冲动。
……糟了,偏偏是这种时候。
是受到这只一级咒灵影响吗,负面情绪有点失控了。
他挣扎着迅速恢复清明,正好听见五条悟拖长了腔在喊倒计时:“三——二——”
夏油杰忍不住放松下来勾起嘴角,但腹中的咒灵暴动仍未停息,令他差点没克制住想要干呕。
“别喊了,已经缓过来了,”夏油杰强作镇定,甩开五条悟的手,迅速转身往公共洗手间走去,“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然而这时,前方一声清脆的童音叫住了他:“刘海杰!”
刘海……?!
夏油杰本就难受想蜷缩成一团的脑部登时受到暴击,眼前不由得一阵发黑,简直哭笑不得。
他回头望过去,映入眼中的是有些熟悉的奶牛装男孩。
与印象里不同的是,男孩的身形已经拔高了不少,再也不是扒着他的腿向他讨要糖果的小馋猫了。
“蓝波,”他拿大拇指揉按太阳穴,温和的笑容上扬,“你怎么在这里?”
还有,为什么横穿马路不走人行道……虽然在这里走人行道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夏油杰无言抬头,瞥了眼完全失去正常机能的交通信号灯,又环视一圈附近空旷孤寂的街道。
好吧,是完全没有意义。
“要叫我蓝波大人。”
快要走到马路对面的男孩抬起小脑袋,从自己海蓝色的蓬松头发里掏着什么东西,一边摸索一边在嘴里大声念叨:“蓝波大人已经长大了,阿纲说要给我安排工作,如果能完成的话会让里包恩跪下来喊‘蓝波大人天下最棒,我里包恩只配给蓝波大人跑腿买糖’——”
傻孩子,那是在哄你呢。
夏油杰抽抽眼角,不知道该为这孩子四年过去还记得自己开心,还是感叹四年都过去了他还是没一点长进,稍微忽悠一下就又是乐颠颠地把自己卖了。
“杰,是认识的人吗?”五条悟凑过来问。
夏油杰点头,给他解释:“蓝波,姓氏我不太清楚,他没有对我讲过。他是小时候暂住在我们镇上的孩子,大概待了一年多就被父母带回意大利了。”
那段时间里,蓝波和他的师姐年纪相仿能玩到一起,所以经常被师父拜托照顾师姐的夏油杰也与这个身穿奶牛装的臭屁小孩混熟了。
“当时他才五岁,很爱哭鼻子,哄起来比哄你还要麻烦。”夏油杰补充道。
五条悟反而像是受到了褒奖,整个人都高兴起来:“那当然啦,我和五岁小孩可不一样。我超级体贴的,从来不会让杰困扰。”
“嗯……”夏油杰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吞咽令他难堪的生理**,嘴角却习惯性扬着微笑,“我持保留态度。”
杰看上去不太舒服,但来的这个小孩……名字是蓝波吗。
和他插科打诨的五条悟悄然垂眸,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找到啦!”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的男孩双眼亮起,一派欢欣鼓舞。
他嘴里嘿咻一声,双手一起使力,将那件物品平稳拿了出来。
“刘海杰,看这个。这就是我的工作哦,”他模仿起大人那样老气横秋的姿态,在“工作”这个词上重音强调,“把十年火箭筒的一枚炮弹安全送到横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手中,并指导他如何正确使用火箭筒,保证他能圆满完成五分钟的旅程,最后安全返回。”
“很厉害吧,很重要对不对,因为蓝波大人已经长大了嘛,再难的工作也会被蓝波大人轻松搞定!”他得意洋洋地弯起稚嫩明亮的大眼睛,“而且是十年火箭筒哦,听阿纲说,这个从我小时候就一直拿在手里的,是大家都想要的宝物。”
“一颗炮弹就值一栋糖果屋,把整个火箭筒卖掉的话能直接把我家全部买下来——”他献宝似的举高淡紫色涂装的火箭筒,满脸期待地给久别四年的哥哥看,“超级贵,明明蓝波大人以为它是没什么用还很重的破烂,只能让十年后的我来帮忙解决把我惹哭……不对,胆敢看不起我的坏蛋,但它其实是非常值钱的东西!”
这个火箭筒,夏油杰倒是知道。
就像蓝波说的那样,小男孩每次受到欺负时都会一头扎进炮筒里,嘭一声发射炮弹泛起烟雾,再出现的就是十五岁的少年蓝波。
刚开始夏油杰还会震惊,但看四周的大家都平静以对,还会熟稔地跟少年蓝波打招呼让他过来休息,久而久之他也强迫自己习惯了。
只是十年前和十年后交换五分钟而已,比他能看见咒灵正常得多——前者至少还能用科学理论解释,后者却完全是灵异事件了。
年幼的夏油杰如此安慰自己。
不过你刚才说出来了吧,把你惹哭。
夏油杰在心里吐槽。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动不动就哭鼻子啊。
他有些压不住胃里翻涌滚动的难受感了,于是只能出言竭力安抚男孩。
“对不起蓝波,我现在想去趟洗手间,等下回来再陪你好吗?”
蓝波眨巴一下碧绿的眼睛,不太高兴地瘪起嘴,但还是乖巧点头,脆生生地答应下来:“好,蓝波大人很明事理。”
明事理……这是从里包恩先生那里学会的词吧。
那位年纪看上去比蓝波还小的婴儿绅士总是气定神闲地坐在旁边,轻呡香浓馥郁的黑咖啡,一举一动优雅且颇具魅力,接着勾起深邃莫测的笑容,吐出令十一岁的夏油杰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发言。
比如“有没有兴趣参与阿纲的黑手党游戏”。
夏油杰当然拒绝了,理由是“放学后还有作业要做,没时间玩游戏”,还郑重其事地鞠躬向名为里包恩的意大利婴儿道歉。
里包恩怎么回答的来着?
夏油杰驱使因痛苦不断往沼泽深处下沉的理智,试图回忆过去分散注意力,缓解身体上的严重不适。
[你是个好孩子,]身穿考究黑西装的婴儿把咖啡放回托盘,抬手压下帽檐,笑意翩然,[但很可惜,好孩子也有成为黑手党的潜力。]
[等你什么时候有了为理想赴死的觉悟,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今天的提议——]
[其他人眼中的误入歧途,对你来说也不过是条崭新的道路。]
大概就是类似这样不明觉厉的话。
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明白其中有何深意。
或许是时机未到吧,里包恩先生不是那种会说废话的人……
“五条,麻烦你照顾一下蓝波,我很快就能调整完。”他打起精神对五条悟道。
五条悟抿了抿唇,轻巧颔首。
和蓝波一样,都是乖孩子。
神志逐渐趋于模糊的夏油杰下意识抬手,像对待孩子那样揉了一把白毛同窗的脑袋。
蓝波站在原地瞪大眼睛,表情迅速变得委屈。
“蓝波大人也要摸摸头,刘海杰快点嘛!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
五条悟眨眨眼,非常善解人意地问:“还能坚持吗,不如我直接把他打晕?”
……
收回前言。
只有五条是乖孩子,蓝波这四年一点都没变。
夏油杰额角青筋一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张开双臂示意男孩过来。
他勉力运转起咒力,缓慢而坚定地镇压咒灵们的暴走,拖延片刻时间。
这样效率很慢,毕竟他拥有的咒灵数量并不是校方调查到的两百多只,而是成千上万,其中还有不少是一旦暴/乱就难以掌控的刺头。
因此他选择去洗手间大吐特吐释放不适,毕竟发泄过后能使自己的负面情绪再次归于稳定,咒灵们也会平静许多;而这样强行压制只会使负面情绪不断积累发酵,想要安抚咒灵称得上是难上加难。
摸摸头应该就能结束了吧。
夏油杰疲累地想。
蓝波站在原地欢呼一声,蹦跳着朝他跑来。
“这次我只带了一发炮弹用来工作,没办法送给刘海杰,等回去后我会再找一颗寄过来给你。可以卖掉买糖果屋哦!”
五条悟猛地扭头看向挚友,满眼期待:“糖果屋!杰,我想要!”
你想要个屁,今年都多大了能不能有点自觉。
夏油杰被他们闹得没脾气,恍惚间连体内躁动不安的咒灵都没这两个笨蛋更让自己难受。
太痛苦了,我不想带小孩,而且是一大一小两个小孩。
蓝波拖着沉重的火箭筒,只能迈着小碎步奔向夏油杰。
他嘴里还在开心地描述十年火箭筒炮弹的价值有多高,并没有在意四周的动静。
夏油杰和五条悟倒还是清醒的。
五条悟眉毛挑起,迅速望向马路的另一边。
一辆漆红色的大型卡车晃悠悠地驰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然而有着六眼的咒术师少年抬起手,指尖溢出丝缕苍蓝色的电光,细微的噼里啪啦声蓦地响起,毁灭蓄势待发。
“要动手吗,杰?”
发动攻击前,他歪了下脑袋询问挚友的意见。
同一秒,感受到冰冷咒力漩涡逐渐靠近的夏油杰看了过来。
当然不行,你一记苍就能炸掉整辆卡车。
他眯起眼刚想否决,大卡车突然加快车速,以横冲直撞的凶猛姿态冲向他的正前方。
是离他仅剩一米远的蓝波!
夏油杰没来得及思考,伸手拦住想要释放顺转术式[苍]的同伴,心念微动将蝠鲼状的咒灵召唤过来,翻身跳上它宽阔的脊背。
飞行咒灵瞬间会意,扇动长翼呼啸而上。
夏油杰迎着吹力骤然加大的风,伸出手臂用劲一捞,在卡车撞上来之前把还没反应过来的男孩拉进怀里。
胸膛处蓦地传来一阵钝痛,似乎是他力道太猛,让蓝波整个人砸了过来。
嘶……
动用咒灵使夏油杰的大脑越发混沌不清,咒力在血管里狂暴肆虐,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不适差点让他闷哼出声。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他视野中的事物完全重影颠倒,脖颈像是浇筑了水泥一样沉重僵硬,想要低头查看蓝波有没有受伤都变得异常艰难。
夏油杰费力地深呼吸,张口想要询问男孩的情况。
就在这时,头顶忽地迎来新的撞击,桃粉色的烟雾顷刻间喷涌而出。
少年只感到全身轻飘飘的,仿佛被人当做抹布浸满了水,随后一点点使劲绞拧,四肢百骸无不叫嚣着自己受到了极刑般的残忍痛苦。
等到双脚终于落地时,夏油杰完全失去支撑身体的气力,腿上一个踉跄想要摔倒,只来得及伸出胳膊抵住地板,避免自己二度受伤。
唔……哈……
他脑内一片空白,理智彻底崩断。
夏油杰再也遏制不住反胃恶心感,张开嘴任由蠢蠢欲动的干呕**倾巢而出,却没能吐出任何秽物。
他直咳到眼角泛泪、眼眶发红,脸上神采萎靡惨白如纸,才终于止住了这股势头。
少年颤抖着身子,平复逐渐安静下来的咒灵们,等到大致恢复后抬起头,保持镇定询问道:“五条,那个开车的家伙——”
面前的景象令他瞬息噤声。
身穿宽松浴袍的男人翘着腿坐在床沿,手肘抵膝俯下身,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他。
“是十年前的杰啊,这副样子可真令人怀念。”
他笑吟吟地说着,伸手抚上少年的脸颊,用稍微柔软些的指腹拭去对方眼角里的细微水意。
“看上去很不好受哎,要接吻安慰吗?”
……
啥?
夏油杰瞪大眼睛,对他逾矩而又无比自然的态度表示震惊。
话说你谁啊,戴着眼罩看上去就很变态的性骚扰男?
迎着他戒备的眼神,男人收回手摩挲着白皙的下巴,嘴上算起数学题:“十年前的五月十一日下午两点三十七分,那时的杰在做什么来着?好像是刚入学没多久的时间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正在和我执行任务遇到了十年火箭筒……不过这个杰也可能是平行世界来的,不是我的杰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自顾自地念叨了一会儿,随后拽住想要站起身离开的夏油杰的手臂,兴致勃勃地问:“杰,你刚才在干吗?”
“如你所见,吃坏了肚子在吐。”夏油杰冷静答道。
他试图挣脱男人的掌心,换来的却是更加用力的禁锢。
真熟悉。
他面无表情地想。
跟我脚腕曾经的遭遇一模一样。
“我不是问这个,是你来这里之前在干什么,”男人装作没有看出他脸上的排斥,继续追问,“在横滨吗,要祓除一级咒灵对不对?”
夏油杰没有回话,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扭头仔细观察起他的长相。
片刻后,他探出指尖毫不客气地掀开男人的漆黑眼罩,露出对方半边的眼睛。
是天际几欲凝为霜华的一线湛蓝,也是白云悠然飘浮的万里晴空。
漂亮到要命,又惊人的熟悉。
夏油杰脱口而出:“五条?”
男人弯起眼应声:“是我。”
脸部轮廓确实有他同窗的影子,是长大后的五条悟吗?
夏油杰皱紧眉头,陷入思考。
原来如此,当时脑袋上的疼痛是被蓝波的十年火箭筒砸到了啊。
“这么说,我现在是在十年后?”
五条悟发出轻快的鼻音,应证了他的猜测。
“现在是2015年。看杰的发型,你应该是从2005年来的吧?”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后撤半步,笑容如常:“或许。”
他并不能确定十年后的自己和五条悟是什么关系,必须小心为上。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物,包括他们之间刚建立没多久的友谊。
五条悟敏锐察觉到尚且年幼的挚友再次戴上了礼貌虚伪的面具,于是挑高眉毛,嘴角边不由得逸出长长的叹息。
真难搞啊,这个时期的杰。
他褪去不着调的嬉闹神情,气质忽地沉稳下来,撒娇般故意翘扬的音调重归平和。
“不用怕,我们十年后也是挚友。”
五条悟说着,手臂猛然发力,将少年拉到自己身边,成年男性宽大干燥的手掌漫不经心地扶住他的腰侧然后向上托举,接着把他整个人放到自己腿上。
开着无下限术式的他看都没看四周突然冒出的咒灵群一眼,也没在意夏油杰往他脆弱的脊椎处劈出的手刀,而是颇为悠闲地把掀开一半的眼罩拽下来,扔到床的另一边。
男人受布料高高束起的白发缓然垂落,逐渐变成夏油杰熟悉的模样。
他稍一迟疑,缓慢收回了手。
十年前的夏油杰几经犹豫,还是选择试着相信他们新生不久的古怪友情。
被迫跨坐在男人腿上的感觉很奇怪。他不太适应地往后移了移,对完全没有社交距离感的五条悟露出嫌弃的眼神。
“所以十年了,你还是没放过我?”
五条悟依然笑眯眯:“是哦,杰这辈子都逃不了。”
“诅咒呢,解开了吗?”
“没有,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夏油杰沉默良久,试探性地发问:“我还活着吗?”
五条悟一噎,表情变得诡异起来。
“……好问题。我能知道你是怎么想到问这个的吗?”
夏油杰理直气壮:“被你和诅咒折腾十年,我就算不死也能累掉半条命。”
理由充分,无懈可击。
然而给他添麻烦的两方并不这么想。
“不可能啦,杰很喜欢我,他是自愿和我在一起被我折腾的啦。”五条悟满不在乎地摆手。
[我不会让你死。]脑海中幽幽传来低沉飘忽的呓语。
夏油杰眼角一抽:“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们。”
“不用谢。”[不用谢。]
……
不生气,我不生气。
黑发少年深呼吸。
还有其它事要确认,朝这两个家伙发脾气太浪费时间了,而且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我没听错,五条刚才说的是——
“在一起,”他缓缓吐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突然勾起狡黠的微笑,仿佛偷吃到主人高放在柜顶的蜜饯的白猫。
“五分钟就要到了,再见啦十年前的杰。”
夏油杰:?
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
然而,五条悟用行动表明,他很乐意回答少年挚友的所有问题。
男人凑近他的脸颊,在他唇角处落下轻吻。
“这次运气真好,遇到的是我的杰……可以随便亲,”他黏黏糊糊地在夏油杰耳边低语,像是舌尖融化开来的麦芽糖,拉出细长暧/昧的甜丝,“十年后的你可能会吓到我,记得回去后安慰他一下哦。”
五条悟话音刚落,烟雾猛地炸开,将他怀里的夏油杰完全笼罩其中,腿上的重量随之一沉。
浓雾消散,十年后的夏油杰缓缓睁眼。
“欢迎回来~”五条悟拿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要继续做吗,杰?”
夏油杰舒展紧皱的眉头,无奈叹了口气。
“突然被转移到十年前,没人还会有做的兴致吧。”
说完,他作势想要起身。
附在他腰侧的手缓缓加大力道,紧握那处锻炼得当的肌肉把他硬生生钉在原地。
“诶——真遗憾,”五条悟笑意不变,眼中流出丝缕威胁的意味,“但我还有。”
夏油杰嘴角一抽。
刚才说自己不想做还嚷嚷着我只爱他身体的混蛋是谁啊?
迎着五条悟的目光,他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扯开腰带,随手把丸子头上的皮筋取下,盘起散落在脑后的长发,免得沾上不太雅观的浊液影响他接下来去见教众。
夏油杰一边拿皮筋缠绕成圈,一边感叹。
五条悟的心可真难懂,十年前和十年后都是。
“对了,悟。你没对十年前的我做什么吧?”
事毕,五条悟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给学生们回消息,闻言侧首掠他一眼。
“我亲了他一口。”
正叼着烟穿戴衣物的夏油杰动作一顿。
“你就不能收敛点吗,”他回头,毫不留情地吐了个烟圈飘到爱人脸上,“那时候我们刚认识没多久,突然得知这种事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哦。”
“没关系啦,我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已经习惯烟味的五条悟咳了两下,把烟圈扇散后神态自若地接话。
“杰一定会爱上我,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您可真瞧得起自己,那时候的我可是当了十五年的直男。
夏油杰耸耸肩,朝他挥手告别:“我先走了,小惠今晚去找伏黑甚尔过夜,别忘记接菜菜子和美美子回家。”
“好——”五条悟拖长了腔回应,“不要在外面招惹女教徒噢,就算招惹了也要带回来给我看,可能也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夏油杰抄起手里的佛珠精准砸上他毛茸茸的白脑袋。
“嗷!杰又在家暴!”
“打的就是你,人话你是一句都不讲,今晚分床睡!”
**
与此同时,烟雾初次开始弥漫的2005年。
五条悟立刻运转术式瞬移到空中,伸手去抓出现异状的夏油杰。
时空交替的相关知识他并没有参透,无下限术式与六眼并不涉及时空穿越原理,他只能拽紧挚友制服外套的布料,试图把他拖出浓郁的烟雾以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旅程。
十年后的夏油杰是什么样子?
这不重要,五条悟完全不在乎。
就像能不能在挚友落入深渊前把他救下来那样,他其实很少考虑最终的结果。
只要尽力就好,只要能补全当时的“如果这么做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这一遗憾就好。
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那都是夏油杰自己的路,他不会妄加阻拦。
[想杀就杀吧,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行至岔路口时,精疲力尽但依然保持温柔的少年如此对他说。
五条悟收回自己释放术式的手,也放弃了出言挽留。
[想走就走吧,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挚友如果已经决定与他背道而驰,并且没打算带他走,那他只会选择尊重。
然后绕道兜转,昔日的最强组合在巷口相互道别,五条悟背负所有继续前进,直到死前再次回头。
他在意的是夏油杰临近抉择前,自己能否拉他一把,而不是偏执到不顾他的意愿,哪怕他已经选了另一条路也非要把人禁锢在自己身边。
因此面对十年交替,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是“不清楚十年后是什么场合,杰在那里突兀出现可能会遇到危险”。
拽紧对方的瞬间,他手中的触感发生了变化。
雾气开始消散。
他紧握的那块墨蓝色布料换成完全漆黑的绢棉。
五条悟睁大眼睛,从烟雾中窥见了金绿两色的披挂袈裟。
主人离开了这一时空,蝠鲼咒灵开始狂躁,周身受到咒灵操术控制的稀薄咒力缓慢爬涨,距离暴走仅差一线。
它晃着尾巴,脊翼不断颤动,膨胀不止的咒力在顶端汇聚成涡旋,仿佛下一秒就要挣开束缚重回自由。
然而,十年后的访客伸出手,在它额上蜻蜓点水般落下弹指。
咒灵浑身僵硬,紧接着咒力迅速安定下来,恢复以往的温顺。
“这个感觉,是十年前吗?”
他轻描淡写地压制了蝠鲼,低头看向怀里的男孩,声音满含和煦。
“好久不见,蓝波,又没抓紧火箭筒?”
还以为自己会挨骂的蓝波松了口气,弯腰重新抱住摔到咒灵身上的火箭筒,自知理亏小声嘟囔起来:“是意外啦,蓝波大人也没想到它会自己转弯砸到你……”
五条悟愈发攥紧他漆黑的法衣。
“夏油杰,”白发少年低着嗓喊他,“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十年后的夏油杰扭头望向他,率先冲入视野的就是那双冰冷到凝结成寒霜的六眼。
嗯?很久没见到悟这么生气了。
夏油杰弯起唇角,心中闪过一个恶劣的想法。
说起来,我好像没见过他更生气的样子?
他收敛嘴角的弧度,调整成忽悠教众时的虚假面具。
身穿五条袈裟的男人垂下眼帘温润悲悯,所有真情实感都隔了层纱,隐藏在带着笑意的躯壳之后。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他放于宽袖中的手探了出来,指间盘绕着浑圆泽润的长串佛珠。
“我有了新的方向。”
……
啊。
是这样啊。
五条悟低下头,细碎白发下的表情恍惚哀恸,像是不知不觉间遭到主人遗弃放进破旧纸箱的幼猫。
果然还是,无法改变。
他手上的力气被人急速抽离,指尖温度下降,霎那间变得一片冰凉。
感觉到他松开力道的夏油杰维持笑容,慢条斯理地抚平那处衣料上的褶皱。
“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他嗓音清爽如春风,“刚入学的时候,你说不想看到我穿上袈裟。”
“啊,不过放心。绝交的事已经告诉你了,经过你点头同意后我才走的,是我践行的最后一条正论……”
五条悟开口打断:“不要说了。”
他重新抬起头,眼眶里水雾弥漫,模糊了整片晴朗的天空。
“还没有到最后。”
他哑着嗓子,语气却沉静平稳,仿佛狂风暴雨中仍然按照航道指向坚持行驶的船只。
我能继续试,一定可以把你拽回来。
哪怕命运拒绝承认,我也要用事实告诉它。
“这个世界杀不死你,”五条悟笑得癫狂肆意,“因为我身边少不了夏油杰。”
我们两个在一起,才是最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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