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鞭与剑气对上,在空中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劲风横扫,吹得周围弟子踉跄倒退几步。
那红鞭只被阻了一瞬,接着又猛地抽向妖兽。
只是有了剑气消耗,没能破开胸膛,仅在腹部处留下一道深刻见骨的鞭痕。
季珏松了口气,然而沈凌琮却是怒气冲冲,转头瞪向他:“你做什么?!”
季珏忙走到那小山似的妖兽前,急切说:“我小师弟还在它肚子里,你若开将它膛破肚,一个不注意,他岂不是也死定了。”
沈凌琮像听了什么笑话,嘲讽道:“不过一个筑基弟子,落入妖兽口中难不成还能活下来?你是疯了不成,快给我让开!”
季珏梗着脖子,张开双臂挡住:“不行,他不是一般人,肯定还活着!让我来斩断这妖兽的鸡头,再把它肚子破开来找人!”
“好啊你个季珏!”沈凌琮一副了然的表情,咬牙说,“卑鄙无耻,竟然还想抢我功劳,我今日就非把它四分五裂不可!”
这莽夫!季珏急得面红耳赤,眼看沈凌琮拎着鞭子要冲过来,只好颤着手拿起长剑顶上。
两人即将交手时,身后忽然一道红光冲天,碧蓝苍穹波诡云谲,层层乌云快速聚顶,其间雷电隐隐闪烁。
有弟子骇然失声叫道:“是、是金丹的劫云,这妖兽要入金丹期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话音刚落,地上的妖兽忽然一动,接着便像遭受了巨大痛苦般,身体猛地弹起,大如灯笼般的眼眶变得赤红一片,发疯似的四处破坏,无数乱窜的火焰从它身体中迸溅,瞬间周围燃起了一片火海。
“你发什么愣!”火舌将要舔舐那白衣青年时,身后一只手猛地往后一扯,季珏猝不及防撞到一堵肉墙,接着又被嫌弃地推开。
沈凌琮面色含霜,浅色瞳孔倒映着不断跃动的金黄火焰,额间一抹火符云纹越发红如泣血,落在雪白面容中,像是滴在宣纸上绽开的红色蜡油,昳丽中多了几分难喻的妖艳。
他握着长鞭的手越发攥紧,麒麟皂靴向前迈了一步:“不行,不能让它渡劫成功!”
这只火草鸡如果到了金丹期,
那么他恐怕也不是它的对手了。
“等等!”季珏眼睛从空中的劫云挪开,多了几分不可思议,忙抱住沈凌琮一臂,在对方发怒前先道,“你看清楚,那根本就不是妖兽的劫云!”
妖兽没有人族得天独厚的气运,每次进阶所经历的雷劫强悍数倍不止,修为越高越是艰难。只不过因为当前是金丹劫云,差别不明显,才让师弟误认。
但以沈凌琮的见识,在季珏提醒后,却也发现了端倪。
——这、这竟是属于修真者的劫云?
但是,他锐利的视线穿过升起的黑烟浓雾转了一圈,所见的皆是师弟们惊惶面孔。
究竟是谁在渡劫?
季珏比他先想到了某个盲点,杏眼微微睁大,蓦地转头朝妖兽腹部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点泛着寒光的剑尖在腹部的红色羽毛中一闪而过。
同时,火草鸡惨叫声越发凄厉,扬天长啼,尾音上扬到最高处戛然而止,一双血色瞳孔皱缩成点,倒映出从天而降的一道煌煌雷劫。
“轰——”爆炸带来的强劲气浪吹得烟雾漫天,发出一阵刺眼白光。
众人避之不及时,一抹白影却找死般的迎了上去。
“——季珏”
沈凌琮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名字,扑面飞来的无数碎石便让他忙于应付。
同时,昳丽眉眼不禁一皱:这真的是修真者的雷劫嘛?为什么不过金丹期,便这般声势浩大?
刺目的白光很快消失,小山般的火草鸡已被劈得倒在了地上,浑身冒着滚滚黑烟,生死不知。
云层中第二道雷劫没过多久,游蛇般再次落下。
有弟子忙吼道:“不好!季师兄还在里面!”
那抹白影在周围的滚滚浓烟中,若隐若现。
沈凌琮微微提起了心,这个蠢货,不知道帮人挡雷劫,会招来双倍的惩罚嘛!
眼看雷劫转眼到了半空,带来的恐怖白光几乎笼罩了那纤细的背影,不忍心看的弟子狠狠扭过了头,抬袖掩面。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微风吹过,吹散了狼藉地面冒起的黑烟。
咦,怎么回事?
不少弟子带着疑惑忙抬头看去,只见妖兽巨大的身躯间,白衣染血的青年踉跄着爬出,怀中好像
还抱了一个人,一条苍白的手臂无力耷拉下来。
不待众人反应,季珏抱着人很快御剑遁走,下一刻,一道红影追着人冲向了天际。
“季珏,你等等——”
-
疼,像是浑身骨头都被人打断、碾碎,疼得钻心刺骨。
“——呼”,叶君烛猛地睁开了眼,像是溺水一般剧烈喘气,然而很快牵动了伤口,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呼吸间都像是弥漫了血腥味。
“小师弟你怎么了,陈翊、陈翊快过来!”
一只微凉的手放在了他滚烫的额间,垂散的雾绡衣袖间隐隐传来缕缕幽香。
叶君烛闻着那香味,不知怎么,猩红眼底清明了一瞬,急剧起伏的胸膛放缓了下来。
三师弟陈翊抬手诊脉,好一会儿才放下了手,语气带了几分惊诧:“这、这真是神了!小师弟不仅没事,反而还吞了那火草鸡的妖丹灵力暴增,瞬间引来金丹劫云……不过也是二师兄当机立断,若没有你在最后关头封了他周身灵脉,打断了渡劫,否则,就凭他原本仅仅筑基初期的身体强度,怕不是要爆体而亡。”
陈翊说得摇头晃脑,还不住用炽热的目光看向叶君烛,像是恨不得把人从头到尾剖开研究一番。
恐怖如斯。
季珏忙挤开人,挡住了他炽热眼神,忙问:“那小师弟现在没事?”
陈翊见二师兄如此紧张,撇了撇嘴,有些酸道:“人家怎么会有事?他反而把妖丹的灵力完全吸收,现在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了……哼哼,不过小师弟,你跟师兄说说,到底怎么做到的?”
寻常妖丹越是低阶,所含杂质越大,修真者若不慎吞服,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走火入魔。
陈翊倒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区区三阶妖丹完美融合,心里痒得厉害,若不是碍于二师兄武力,早把人绑回药炉好好研究了!
季珏听的头皮一麻,男主身为半魅体,魅妖和人族的媾/和之物,当然能把妖丹完全吸收了!当然,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只嫌弃道:“你想知道,自己吞一个不就行了?好了好了,这里用不到你了,把药放下,就快走!”
陈翊:“……”
他悲愤道:“有事三师弟,无事就撵人,难怪小师
妹说你用完就扔,呸!”
他胆大包天啐了一口,然后在二师兄反应过来之前,窜出房门溜之大吉。
“……幸好还没给诊金”,季珏笑骂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到床前,抓起男主的手殷勤问道,“小师弟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跟我说。”
叶君烛手指有些不自在的蜷缩,但他浑身无力,抽-不出来,凤眼只好别扭地垂下,注意到了身下的床。
“这床……”
季珏忙道:“我见小师弟伤得厉害,就想从你储物戒中翻出之前赠你的伤药来治疗,没想到竟然发现了这床,就拿出权当你养伤之用。”
他说着,屁股一抬顺势坐了上去。
柔软的云床微微下陷,季珏动了动,这熟悉的舒服度!
小师弟真的是,想独占大床就直说嘛,何必骗他说拿去烧了柴火?
他是那种连张床都不放过的小气鬼嘛?
就、大不了、一人劈一半好了嘛!
叶君烛抿了抿唇,忽然问道:“师兄难得就不好奇,我为何能完全吸收妖丹嘛?”
季珏还沉浸在大床的喜悦中,随口道:“不好奇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不愿意说,为何强求别人。”
叶君烛像是没想到这草包二师兄能说出这番有哲理的话,愣了一愣。
对方的后半句珊珊而来:“……再说了,那些死得最快的,往往是好奇心最强的,唉难得糊涂啊!咦、小师弟为何这般看着我,难不成被我一番真知灼见启发了?”
叶君烛面具下的表情一言难尽,千言万语只化作轻轻一句:“师兄,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嘛?”
“哦哦”,季珏都忘了这回事,忙不迭放开。
对方细长苍白的手无力耷拉在床沿,极轻、极缓地蹭了蹭被子。
仿佛想极力蹭掉手心的异样。
风自廊檐入室,珠帘清脆作响,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冷笑:“呵,既然人已经醒了,那就来妖兽暴走的事!”
两人闻言转头,只见白衣赤纱的衣角拂过门槛,珠帘后显出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
正是沈凌琮。
“你来做什么?”季珏眉头一跳,忙起身问道。
沈凌琮视线却紧盯着床上的少年,越过季珏,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黑色香囊,质问叶君烛
:“这可是你的东西?”
清凌凌的视线垂在那香囊上,凤眼微颤,叶君烛一时无言。
沈凌琮不在意,他抬起高傲下巴,近乎咄咄逼人道:“说不出话是,我来替你说。你那好友、外门的齐一鸣招供,这是你今日佩戴香囊,装了赤须根,能让火草鸡一闻就发狂的草药!你身为七峰堂堂亲传弟子,不会白痴到连这点药理都不懂?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季珏:!!!
“等等,那齐一鸣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能不能有点自己的判断!姓沈的,我告儿你,你可别公报私仇,故意跟我小师弟过不去!”
他看今天这事,八成就是那姓齐的白眼狼搞的,淦!现在竟然还敢倒打一耙,也不问问他同不同意?
“我哪里公报私仇?”沈凌琮气得发抖,指着床上少年,“我都问他有什么话要辩白,耳聋了嘛你!”
“那你吼什么吼,没看我小师弟都受伤了嘛!”季珏揉了揉耳根,转身后声音瞬间柔和了八个度,嫩得能掐出水来:“——小师弟莫怕。”
沈凌琮:“……”攥紧鞭子的手蠢蠢欲动。
叶君烛一直没说话,低垂的视线在那黑色香囊上细细凝视,窗外一树杏花逆着天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树影,遮掩了大半面容。
直到季珏开口问他时,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这才轻轻一颤,像是刚转醒一般,在两人的注视下,好一会儿才道:“是我的。”
“什么?!”季珏以为听错了,惊诧看向他。
倒是沈凌琮精神一振,身后无形的尾巴摇地呼啦转,得意道:“听到了没,我可没冤枉他!”
叶君烛避开了季珏视线,微微偏头,垂落的三千青丝随着动作掩住了苍白下颌,声音却清楚无比。
“那香囊的确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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